第44章 生活不易,薛奕嘆氣
大雨如注,雨點連成一線,唰唰落下,烏雲湧動,向遠山蔓延。
天色将黑,一場大雨洗去街上的嘈雜,偶爾有幾個穿着蓑衣的男子在雨中穿行。
薛奕在府外前前後後找了兩圈,沒有找到雲琅。
她能去哪?
她還能去哪?
薛奕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雨水落在他肩上,他背後的衣裳濕了一大片。
他手中有傘尚且如此,雲琅不知會淋成什麽樣子。
艹!
薛奕憤恨,一腳踢向水窪,水花飛濺。
心中的怒氣非但沒消,反而越來越重。
倏地,一陣涼風吹過,頭頂的烏雲竄動,一道閃電急急從空中落下,緊接着是一陣震耳的雷聲。
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薛奕背脊一凝,眼中的怒火逐漸被焦急不安代替。
他發瘋了一樣在雨裏奔跑,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雲琅!”
“雲琅你先出來!別躲着一個人扛!”
薛奕繞着府邸前後幾條街仔細尋了一遍,還是沒見到雲琅身影。
這雨越下越大,雨霧蒙蒙,他手上的傘被劇烈的狂風吹得骨架不穩,搖搖欲墜似乎要散架。
人在絕望的時候會幹什麽?
輕生嗎?
河邊!
薛奕瞳仁猛得一縮,收了傘往河邊狂奔。
河堤,橋邊,薛奕看見一個蹲在石墩邊的身影。
雲琅!
大雨淋在雲琅身上,她渾然不覺,身上的衣服沒有一件是幹的,全部被淋濕,雙手環抱蹲坐在橋邊,呆滞地看着河面被雨滴濺起的水浪。
楚楚可憐,像極了一只在雨中被人遺棄的小貓咪,耷拉着臉,絨毛全濕,孤獨可憐無助又委屈。
“雲琅。”薛奕沙啞着聲音喊她,撐開雨傘向她走近。
雲琅回頭,臉色慘白如紙,眼眶紅腫,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濕噠噠的頭發黏在臉上,跟鬼一樣,狼狽不堪。
見她撐起身子欲要離開,薛奕察覺到她心思,急得驟然大怒道:“你再跑一個試試?!”
“你要是敢往河裏跳,你看老子把你撈上來怎麽罰你!”
薛奕威脅她道,他一手撐傘,一手将人圈在懷裏,手臂狠狠用勁,想要把她深深嵌在身體裏一樣。
“罰啊!”雲琅紅着眼睛,壓抑已久的情緒全部湧了上來,發狠了推來薛奕,發絲上的雨滴甩了薛奕一手背,“你想罰便罰,最好把我打死!”
一了百了。
薛奕心尖狠狠一抽,痛得難以呼吸。
兩人暴露在雨中,衣裳滴着雨水,狼狽不堪。
一陣沉默。
“跟我回府。”薛奕聲音溫柔了些,少了幾份戾氣。
雲琅濕漉的睫毛輕輕顫動,腳往後縮了一小步。
見狀,薛奕眉心擰了擰,唇角緊抿,什麽也沒說,倏地握住她手腕,将人橫抱起來。
雲琅越掙紮,他抱手臂桎梏得越緊。
薛奕彎腰,命令道:“打傘,別再淋濕了。”
那把雨傘被扔在地上,雨沒有要停的兆頭,雨往領口灌,衣裳冰冷貼在肌膚上。
雲琅失伸神,沉默良久,拿起地上的傘,撐展在薛奕頭頂。
薛奕躲開,道:“遮你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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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在屋檐眺望,等了将近一個時辰終于看見兩個身影回來,“我天,怎麽全都打濕了,我去拿幹帕子。”
“不用,”薛奕橫抱着雲琅直直往淨室去,“桃紅,你去廚房熬碗姜湯。李四,速速準備沐浴熱水。”
“備着的,姜湯早就熬好了,在廚房溫着,我現在就去端來。”桃紅轉身去了廚房。
李四:“這麽大的雨,身上多多少少會淋濕,大人一走就我就去讓你燒水。”
“先滿足淨室的浴桶,在我屋子裏尋個浴桶過來,剩下的熱水再換進來。”薛奕一面囑托,一面抱着懷裏的女子疾步往淨室去。
将軍府的淨室專供薛奕沐浴所用,有兩間屋子那般大,和他寝屋相連。
薛奕輕輕将人放在扶椅上,蹲身下去把她濕透的繡花鞋褪去,怕把人驚吓到,輕聲細語,“自己洗,好不好?”
他自從尋到雲琅開始,她便一直是這副呆滞模樣,圓溜的杏眼黯淡無光,不愛說話也不願理睬人,神情恍惚。
薛奕懷疑自己尋到的是個活死人。
他擔心,他想親自給她洗洗,可雲琅現在這個狀态一心想要尋死,他這個節骨眼上再将他和雲琅的關系弄的全府上下皆知,她不知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今天薛奕瘋了般在街上尋人,那種惶恐不安害怕失去的感覺,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薛奕低笑一聲,他在戰場上殺了無數敵人,竟沒想過有朝一日被一個姑娘拿捏得死死。
啧。
還怎如何,認栽吧。
雲琅不語,眼裏一潭死水,恰好此時幾個小厮提着熱水進屋,待浴桶裏裝滿熱水,薛奕輕嘆一聲,摸摸她濕漉漉的頭發,“趁熱泡泡,在裏面想哭就哭吧。”
天色已黑,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不似剛才那般猛烈。
薛奕回了自己房間,用最快速度沐浴,随手換了件衣裳就出去了。
出門左轉,淨室前站着桃紅,她手中端了姜湯,躊躇不前。
薛奕垂眸,碗裏姜湯冒着熱氣。
“她沒喝?還是這是第二碗了?”薛奕問道。
桃紅小聲開口,“第一碗。敲門,她不應。”
這總不能破門而入吧。
薛奕攏眉,寬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只手,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的姜湯。
掃了眼淨室外候着的幾名小厮,薛奕命其都退下。
果然,薛奕一開門,雲琅躲在屏風後面。
衣裳拖在地上,雨水打濕一圈。
她失魂落魄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膝蓋,雙目無神,眼睛眨也不眨,燭光落在她抽抽嗒嗒單薄的肩上,将那孤寂的影子拉得細長。
浴桶裏水汽氤氲。
“姜湯,喝了。”薛奕難得好脾氣一次。
他蹲在她身旁,把姜湯遞了過去。
雲琅臉頰印着兩條淚痕,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見她沒有動作,薛奕莫名生了火氣,正要強行将湯灌到她嘴裏,一直沉默的雲琅倏地開口。
“大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個狐媚子,一直在勾引你,我是個不要臉的壞女人。”雲琅突然抓住薛奕的手,“大人,你可以亂棍把我打死,然後……”然後随便扔到一個亂葬崗。
“閉嘴!”薛奕不等她将話說完,厲聲打斷。
“你若再敢說一個‘死’字,我……”薛奕欲言又止,罷了,栽了就是栽了。
“他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雲琅,我相信你。”
薛奕心平氣和,一字一句對她說着,他把所有的溫柔都留給了面前這脆弱不堪的姑娘,甚至還想給她更多。
說着,薛奕把姜湯往她唇邊送了送。
雲琅低着頭,手指扣着手臂,她這樣被爹娘不待見的人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有一刻她真想死掉一了百了。
唇邊的碗熱氣升騰,她一口喝氣得幹幹淨淨。
見她這是低頭了,薛奕凝重的神情稍微緩和,将碗收拾到一邊。
雲琅裏裏外外的衣服被雨水打濕,又幹坐着涼了許久,再拖下去會受寒,薛奕指尖落在她濕漉漉的外衫上,“去洗洗,熱水泡一泡。”
雲琅轉眸,目光落在薛奕身上,做了一件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下一刻,她手臂展開圈住薛奕脖子,蒼白的唇瓣落在男子唇上。
緊緊相貼。
薛奕腦中一片空白,待反應反應過來時,只見雲琅阖上雙眼,眼睫顫動,纖白手指緊張地抓着他衣領。
她吻得青澀,毫無技巧可言。
薛奕緩過神,握住她手腕,唇瓣挪開。
雲琅眸子裏閃着亮晶晶的淚花,頹然地坐在地上,失望道:“看吧,我連說服自己活下去的最後的意義都沒了。”
他躲開了。
他也在嫌棄她。
沒人要,讨人嫌,拖油瓶。
薛奕喉結滾了滾,虎口握住她手腕發了力,合着她自己當成了青樓裏的那些姑娘,活着就是供男人玩樂。
“雲琅,你給我聽着!”薛奕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爛泥永遠也扶不上牆,但是它若成了制作陶瓷的原料,火燒開窯後,可以受盡世人追捧。”
雲琅苦笑,反駁道:“都叫爛泥了,還能做陶瓷?”
薛奕沉眸看她,“你想做爛泥,還是陶瓷?”
雲琅自嘲道:“可是我沒家了!爛泥,陶瓷,有何區別,無人會在意,他們只會一味戳着我脊梁,逼我往前走!路到盡頭便是山崖,再往前走,就是萬丈深淵!”
她繼父,賣她換錢;她敬重的母親,好像也把她當成了拖油瓶。
雲琅感覺她整個人生,也就那麽回事。
“我娶你!”薛奕榄人入懷,輕撫她背脊,“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家。”
雲琅怔住,腦子混混沌沌。
倏地,她身子前傾,一個用勁把毫無防備的男子推倒在地。
屏風下,雲琅一手托住他後腦,吻上他唇,學着男子以前待她那般。
輕描慢舔。
雲琅吻着哭了,眼尾滑下的熱淚滴到薛奕臉頰,他心尖一顫,一個翻身反客為主。
兩人調換了方向。
薛奕一手撐在地上,垂眸看着啜泣的女子。
雲琅不肯松手,雙臂圈住他脖子,稍稍用力将人半個身子又拉了回來,吻雜亂無章地落在他脖子上。
她啜泣着,眼淚簇簇而下,“大人,我想。”
想要找到一個支撐她活下去的借口,哪怕假的也好。
兩人在夜裏有過無數次親昵,薛奕一聽就明她的意思。
“不後悔?”他道。
“無悔。”雲琅眼裏閃着淚花,仰頭吻上他突出的喉結。
薛奕手指摸到那條絲縧,輕輕扯下,“不準中途推我出去。”
堂堂大将軍,竟有一天被個女子逼着做這事。
薛奕委實憋屈。
以前,他弄了,她每次哭個不停。
今日,她哭着求他。
薛奕将人抱到熱水中,洗去她一身的冰寒。
“前面好,還是後面。”薛奕澆了一捧熱水在雲琅肩上。
雲琅後背抵在薛奕胸膛,手臂撐在浴桶邊緣,“就這樣抱着吧。”
她喜歡這樣,因為薛奕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
“好。”薛奕掬了一捧水,順了她的意。
夜色暗湧,下了好幾個時辰的雨終于止住了。
兩人在浴桶、在椅子、在牆邊、在淨室的每一處都歇息過。
薛奕擡頭起來,鼻尖亮晶晶。
他一手撈起雙目含淚的女子,“還是咬我手臂吧。”
雲琅一直在咬自己嘴唇,再咬下去活生生咬出一道牙印出來。
薛奕埋頭,雲琅“嗚”的一聲,最終還是一口咬住他手臂。
手指深深嵌在薛奕肩膀,雲琅腳趾一縮,慌亂在喊出聲來,“大人,抱我。”
鼻尖晶瑩,薛奕擡頭,俯身手臂攬起她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