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夜半,還在醫院守候的唐爾接到陳英打來的電話。
一直坐在重症監護室外等待的她聲音沙啞,疲态盡顯,陳英還沒開口她就道:“你都看到了吧。”
“嗯,新聞。我買了明天的飛機票回去,你撐着點,身邊有人陪你麽?到底怎麽回事兒?”陳英在那頭也急得團團轉。
唐爾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可是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那個人依然一點消息都沒有。想到這裏,她拿着電話仰頭對着醫院的天花板怆然一笑,文不對題的說:“咳,陳英,怎麽辦啊,我這次看人沒看準,眼神又劈叉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陳英的聲音并不輕松。
然而,這一瞬間,兩人都感覺到,那種在空氣中蔓延的哀傷。那哭不出,說不了,憋屈到無以複加的難過。
她們都明白,在這種連身在局中的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絕境中,再多的安慰也是白費。
又說了幾句,唐爾挂了電話,她頹然的倚在椅背上,整個身體就像是被冰水籠罩着一般,冰冷而麻木。
從來沒有這一刻,讓她覺得,人生是這樣漫長。
“喝點熱水吧。”唐爾在絕望中聽到這個聲音,她勉強的半睜着眼睛,看到林丞尉将一杯熱水塞進自己的手裏。
一杯溫熱的水,讓她對這個世界的感覺似乎有了蘇醒的跡象。
可是這點小小的熱量,怎麽夠呢?這個世界都這麽冰冷,這點溫暖對于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麽?
林丞尉看着她的眼神,麻木、渙散、痛苦、絕望以及隐忍和倔強,這所有的情緒都隐藏在她的眼眸裏,如此的讓人心酸。
唐爾慢慢的用水捂着自己的雙手,半晌,她終于說:“我沒事兒。”
林丞尉的心中一陣酸慰,他幾度張口,想要找到一句實實在在的寬慰的話,然後都吞咽了回去,到最後只得說:“唐伯伯,會撐過去的。”
唐爾移開原本專注的盯着那杯水的目光,對上他的,然後不無感激的笑了笑:“我知道,謝謝你。”
又是一陣沉默,林丞尉看着那張蒼白頹廢的臉,匆匆趕來的她,還是昨天發布會的裝扮,妝容早已經花到了南極圈去,卻一臉的讓人不忍去觸碰的堅強和倔強。
你明知道那是僞裝。
卻仍不願意去親手戳穿。
因為,如果你了解,便會知道那是她賴以生存的氧氣,一旦摧毀,那種疼痛對她來講,無異于抽筋剝骨。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唐爾盯着重症監控室的玻璃,忽然想到那晚老爸說的話,轉移自己注意力似的,她緩緩的說:“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愛的人愛的不是我,那即便是結婚了也沒什麽意義。我也知道,我自己比不上你心裏的那個人,我只是……”
“唐爾……”林丞尉艱難的打斷她的話。
“我只是不想當一個愛情的代替品而已,所以才逃的。”她頓了頓,眼神放空,語調卻是異常的鄭重:“對不起。”
林丞尉的呼吸,都是疼痛的,他要怎麽開口說,其實我愛的那個,從頭到尾都只是你?
不,他不能。
所以他只得久久的看着她的側臉低聲說:“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啊……”
可“對不起”,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蒼白無力的詞彙。
它什麽都解決不了。
兩人就那麽安靜的并排坐着,直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太陽一點一點的升起來,最後一整個的跳出了地平線。在病房外,他們連續守候了24個小時,唐玉仁的各項生命體征都還算穩定。
“總算是度過了危險期。”主治醫生在進去檢查後才來到他們的面前,宣布這一消息。
唐爾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顆沉重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只要老爸沒有事,她覺得,其他的真的無所謂。
無所謂了。
傍晚,玻璃廠的幾個元老找到醫院來,唐爾才知道,老爸出事的原因并非是看了AX的電視直播。而是自家的廠子出了事。
“現在貨賣不出去,各地的經銷商都來退貨。銀行也不給咱們貸款支持。”
“這次咱們是下了大本錢了,沒想到會是這樣。”
“當時我就覺得有問題!這種破玩意兒,怎麽能一次就投入那麽大的成本呢。”
幾個元老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有點混亂,但是唐爾也從其中聽出事情的原委。
原來這場局設定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得多。
孟冠然,你是有多恨我,才會處心積慮的這樣做。
唐爾覺得心痛,然後眼前一片黑暗,她身子晃了晃,很快被一雙大手給拉住,讓她靠在他的身側。
“李伯伯,這一次我們損失了多少?”唐爾忍住暈眩,問道。
對面的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遞過來一份文件,唐爾翻到最後一頁,看着款項那一欄的數字,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麽一長串的零。
唐爾虛弱的笑:“他是存了心想讓我們的廠子倒閉吧?”
她翻着前面看着那個設計方案。這種所謂的最新設計是一種“安全的雙層逃生玻璃”,主要的設計成果在于那個安裝在玻璃左下角的開關,紅色的像別針一樣。一旦室內發生什麽樣的意外,人們可以迅速的拔出開關,玻璃就會應聲碎裂,以便人們逃生。
這個設計從表面上看起來,非常完美。适合在各種底層建築的窗戶上使用。但是仔細想一想卻存在着無可挽回的設計漏洞,那就是安全性。
如果這種玻璃被安裝在家裏,調皮的孩子很可能出于好奇去拔掉可以使玻璃迅速破碎的開關。而對于存了心去偷盜的人來講,這也是可以被輕而易舉利用的安全缺陷。
但是當時買下專利的時間很緊,投入生産的操作也很快,這很明顯是公司的執行官有意而為之。
為的就是?
報複她移植了何歡的心髒。
唐爾閉了閉眼睛,如果不是林丞尉在支撐着她,她大概會立時三刻倒地而死吧。
這一刻,她沒有眼淚,只想笑,只想笑,只想笑!
她病了,何歡死了,所有的器官移植手術所需要的程序都是合法的!
他們卻不放過她,還要來報複!
到現在她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們這些人這麽理直氣壯的傷害我是憑什麽!
☆、2.最後誰也都蒼老
又是一個正午,唐爾坐在病房裏,呼吸着蔓延着消毒藥水味道的空氣,呆呆的看着輸液瓶中的液體一點一滴的傾注進老爸的身體裏,那液體每每凝結成滴露的那一刻都會在光線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仿佛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這個世界也許沒有想象中那樣龌龊。
至少還是可以看到一絲絲微光的。
“滴答”水珠滴落,四周都暗了,唐爾感覺到自己額角的血管在不停的跳動。
“唐爾,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林丞尉站在她身後,擔心的問,已經是第三天了,唐爾守在這裏幾乎是不眠不休,每天只喝那麽一點點水來度日。
唐爾沒有動,心中卻是一陣心酸,其實她早該回家處理一些事情,可是她也真是害怕回家,回去面對那一室的破敗與寂靜。
那一屋子嬌弱的蘭花,怕是也枯萎的不成樣子。
“來吧,我陪你回去。至少也要拿些換洗的衣服啊。”林丞尉伸出手在她面前。
唐爾盯着那雙手,鼻子很不争氣的酸了酸,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在這樣的時刻,她的面前至少還有一雙手願意給予溫柔。她想了想,手在身下握成了拳頭,然後答非所問:“老爸說,不管多少都要賠給人家。”
林丞尉沉默,随後他單膝跪在她的身側,攔她在懷裏。
唐爾身體僵直的被他緊緊摟着,陽光下睫毛微微顫動:“肯定是要破産了,買房買地。可是,我就擔心啊,那一屋子的花,怎麽辦?”
那些一心一意傾注下去的感情怎麽辦?那再也收不回來的心怎麽辦?那看不到的五髒六腑的傷痕又有誰願意負責的呢?
所有的哀嚎抵住她的喉頭,卻發不出一絲一毫聲音,就像是無聲的洪流沖上了她的頭部,帶來的是難以言喻的疼痛。
她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面對愛情裏所有的荊棘坎坷。
可是原來,在人生的際遇裏,一切所謂的準備都是白費。
當困難湧現,思念來臨,怨恨叢生,那點兒曾經準備的單薄的心力連最初的陣痛都無法抵禦。
真是,不長進啊,她深深的嘆息。
林丞尉擰着眉,感覺到懷裏的人在瑟瑟發抖,他輕輕的拍着她的背部,希望能夠緩解她的疼痛:“其實,我還有點錢……”
唐爾搖了搖頭,掙脫他的懷抱:“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丞尉笑了笑,雙手撐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蒼白的臉認真的說:“我是說真的,你還記得吧,咱們訂婚之前我帶你去看過房子啊。陽光小區的那套你很喜歡的房子啊我買下來了,本來是打算送你當結婚禮物的,寫的就是你的名字。現在大概已經升值了不止一兩倍了,所以唐爾啊,讓我幫你,好不好?”
她皺着眉艱難的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做醫生的,窮病也管治?”
“管啊。醫者父母心嘛。”林丞尉怔了怔,拍拍她的臉,淡淡的回答。
唐爾伸手摸了摸臉頰,又回頭看了看躺着的老爸安詳的面容,吸了吸鼻子,緩緩的道:“如果沒有你,我大概會心裏變态了吧。”
林丞尉摸摸她的頭頂,她不知道的是,他一直真心的希望,她有天能夠在他的面前,卸下那些僞裝的堅強。
“那我們走吧。”又過了一會兒,兩人才交代了看護,驅車回家。
目的地越是臨近,唐爾的心情就越是壓抑。難過,那個家承載了她太多的回憶,而如今,她又翻了翻手中的那份公司的損失報告,要是按照老爸的吩咐在第一時間全部賠付,不單是玻璃廠,怕是連AX也要破産了。
還有這棟大房子,也可以收拾一下,挂牌賣掉。還有老爸剛剛在郊區買下的準備養老的地皮。
企業破産怎麽可能不賠償員工的損失呢,那些人中有很多都是靠這碗飯養家糊口的呀。
這些,老爸都在清醒的時候一一交代到了。
頭疼欲裂,唐爾死死的按住太陽穴,卻無法減輕那種壓抑。
現如今,到處都是傷不起的人,是不是她看上去太傷的起了,才會被這樣的對待。
真是時時刻刻都有想要飚髒話的沖動啊。
汽車慢慢的開進唐家的庭院。
“唐爾。”林丞尉在身側輕聲喚她的名字。
“嗯?”她收回心神順着林丞尉的目光,朝前面望去。
門前的臺階錢,站着一個人——孟冠然。
唐爾只覺得心頭一陣劇痛,恨不能一口鮮血吐出來。
孟冠然,很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他的臉色并不好看,但神态平靜,仿佛是在安靜等待獵物的食肉動物。
他還來做什麽?落井下石?
唐爾思及此處,不由的打了個冷戰,她蹙起眉頭。
知道她心煩,林丞尉抿了抿唇:“不然,我們改天再來?”
唐爾看着孟冠然,孟冠然也看着她,兩人就這樣隔着一層玻璃,對視了很久。最後,她嘆了口氣,然後轉頭對林丞尉說:“沒事,你在這等我,別下車,什麽也別管,我進去拿些東西,咱們就走。”
“真的沒關系?我還是陪你吧。”林丞尉在她下車關門前,捉住她的手。
唐爾點點頭:“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她說完這句話,就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是瞬間失去了意識,但是下一秒又恢複。還好她抓着車門。
可能是因為這幾天太過操勞了,她想。
唐爾關上車門,站定腳跟,她和孟冠然的距離,只有短短的幾米遠,卻像是相隔了一整個世紀。
這是事發後,她第一次,隔着那個華美的騙局,去凝視這張她曾經無比信任又朝思暮想的臉
不恨,是不可能的。
唐爾的腳步一直沒有停,還是在走過他身邊被拽住:“唐爾。”
唐爾揮掉那只手,她真的是輕輕一揮,他就放開了。
唐爾感覺到自己手腕上的空洞,只是短暫的接觸卻依然有他手心的餘溫,她垂下眼睛,這一刻她還期盼什麽呢?
他的解釋乞求退讓還是憐憫?
想到這兒,她在心底深深的鄙視自己內心還存着的妄念。
“唐爾。”孟冠然就站在她身後,他卻只知道叫着她的名字。
她不敢回頭,卻連的呼吸都變得異常的幹澀。可是她的心已經累到麻木,忍住哀傷,用鑰匙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她用盡全身力氣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極盡冷淡的說:“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并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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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說:
哎喲,我看到了新蘭小盆友,你送了好多鮮花啊。謝謝,麽麽~
謝謝yazhuer444的鮮花,謝謝,嗯,我盡量!
上月月票是哪個給的……我實在是找不到了=O=
☆、3.最後誰也都蒼老
孟冠然的面色更冷了。
美國那邊由于天氣原因,機場被封,航班延誤,本應該在AX發布會開始時準點到達的他,今晨5點鐘才下的飛機,滿懷歉疚和擔憂,他沒顧得上梳洗就已經迫不及待趕來她家,希望能給她一個驚喜。這些日子裏,他沒有收到來自她的任何短信還有電話,這讓他的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甚至在網上,也聯絡不到她。而她的手機不是無法接通就是已經關機。打到家中也沒有人接。
孟冠然本來想将家中的事情解決了之後便立刻就趕回來見她問個究竟,誰知道和MQ美資控股方的談判居然提早出現了松動的跡象,這不由的讓他驚喜萬分。因為MQ的股權是他打算送給唐爾的新婚禮物,因此他又馬不停蹄的趕往紐約去與那邊的高層見面談判并處理這些事情。
一切都還算是順利。他終于可以給她一個完美的儀式。誰知道他滿懷欣喜的趕來到這裏等着她,第一時間看到的居然是她坐在林丞尉的車上,連下個車都顯得那麽情意綿綿,讓他怎麽能不多想。
現在這個女人居然就從他身邊那麽目不斜視的走過去,還說她不認識他。
孟冠然自認是個遇事足夠沉着冷靜的人,但是在這一刻,這樣的事實面前,他內心那點原本是由于擔心她而隐隐存在的小火苗終于像被澆上了大面積的汽油而在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甚至能夠聽到那種“刺啦啦啦”哔剝作響的聲音。
“你什麽意思?”他扣住她要開門的手,雙目通紅,音量不高卻聽得出在極力按壓着心中的怒火。
他不問還好,此話一出唐爾立刻氣的渾身顫抖,她轉臉回瞪過去,一言不發的将原本反握在手上的文件向上一揚使勁兒的摔在他的臉上。
孟冠然沒料到她有此動作,文件“啪——”的一聲,拍在臉上他頓時感到面孔上一陣火辣的疼痛,然後白紙從文件夾裏“嘩啦啦”脫落出來,阻隔在二人之間,他閉上眼睛提醒自己要鎮定,唐爾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彎身撿起幾張看。
只掃了幾行字,他已經明白了原因,一顆心心就像是瞬間被打入冰窖般寒冷。
他的手在顫抖,時間靜止,唐爾死死的盯着他的臉,那上面閃過的措手不及的驚訝、悔恨、低落,她都盡收眼底。
好,很好。唐爾心中了然一片,似有人頓時毀了她最後的希望——原來,他并不是不知道的。
“唐爾……”
他才發出聲音,唐爾立刻封堵:“你別說!一個字也別說,我現在一句解釋的話也不想聽,我現在就只問你,孟冠然,這件事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
不甘心,不想相信,所以又不得不問,仿佛聽他親口說了才算準,才能瞑目。
孟冠然的僵直的站在原地,進退兩難,最後,在那樣澄澈的目光下,他只好艱難點了點頭。
唐爾笑了,眼前是揮之不去的霧氣,有些神智錯亂的說:“哈哈,你知道嗎?孟冠然,我覺得你真是太棒了!剛才的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孟冠然,你是什麽意思?你就那麽恨我?我是拿着刀殺了你的初戀情人還是你親眼看見我親手掐死了她?我只不過是做了器官移植手術,我所有的手續的都是合法的,你的她死了,我也快死了。你填過捐贈單的,這顆心不是我爸從黑市上買來的!為了這個病,我排了很久很久的隊,花了很多很多的錢,我沒什麽對不起她對不起你的,你憑什麽把我逼到這種絕境!你要是不服氣,當初幹嘛不直接拿刀子剖開這兒拿走顆心?你就那麽愛她,為了這真是委屈你了。你寧願虛情假意的埋伏在我身邊這麽多年,這麽多年,到最後,你出手的時候,一點點情面都不給我留?你怎麽不直接讓我去死呢?現在你留着我幹什麽呢?我的生活是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讓我倍受煎熬?可是就算是我欠她的,我爸爸呢,我爸爸呢?你知不知道他身體不好不能受刺激,你知不知道他知道廠子出事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毀的不只是我們的生活,還有別人的。你以為你是誰?複仇之神還是救世主。你現在來是做什麽?看我夠不夠慘?要不要再下狠手讓我走投無路?你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傷害我,你憑什麽。”
唐爾激動地渾身顫抖,長時間的忍住在心底的那些郁悶、委屈、如黃蓮般的苦楚在一瞬間如火山一樣的爆發,她用沙啞的嗓音質問,但是每吐出一個音節都像是被剪刀在心上、聲帶劃出一道道傷痕,汩汩的冒着鮮血。可是她除了剛開始眼中的那一點薄霧之外,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來。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種傷是這樣的,它可以讓你的淚腺都喪失功能。
林丞尉不知道何時來到她身邊,搶在孟冠然之前,将她攬進懷裏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孟冠然心如刀絞,怎麽會這樣,難道是自己一時大意?
他幾乎不敢往下想,看唐爾的反應,對方怕是已經先下手了,這些日子,是他疏忽了。
可是他又怎麽可能坦然的看着她那雙質疑的眼睛說出自己跟此事完全無關的話呢?雖然他早已經違背了自己當初訂下的目标和協議,但是将她生生逼上絕境的,也的的确确正是他本人啊。
“我本來以為……”
唐爾縮在林丞尉懷裏頹然的搖頭:“孟冠然,我求求你,別再說了,我不想聽,你達到你的目的了,現在請你走好嗎?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件事我不想追究了,也麻煩你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這最後的祈求像是會有回音,在孟冠然的腦海裏。那個前一秒還是他未婚妻的女孩,後一秒就躲在她深愛的舊情人懷裏哭泣。
看着她雙手捧着的心口的動作和無盡哀怨的眼神,孟冠然的理智在急速的崩潰,最後他沉默良久,目光灼灼盯着她問了一句:“唐爾,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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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說:
我弄了個投票,大家有空的話投投看,我想看下你們的意見。
如果有兩個完全不同的結局的話,你們能接受麽?就是南轅北轍的那種?
另:好想寫店小二啊,我果然不是後媽的體質,寫的我好難過的說TOT
☆、4.最後誰也都蒼老
因為不愛,所以不肯相信;因為不愛,所以可以冷靜至此;因為不愛,所以她遇到困難第一個想到的依然是以前那個讓她刻骨銘心的前男友林丞尉;因為不愛,所以即便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也不聽他的半點解釋,更不想質問他當初的動機。
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的惡狠狠甩開他的手,唐爾大口喘息着拉着林丞尉轉身走進門內,關上大門的剎那被孟冠然用手死死的擋住。他堅定的眼神依然在質問着她那個最原始的問題。
唐爾想到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按住胸口,最後用自己所能控制的最最淡然的語調回答道:“對不起,我想這問題,你是問錯人了,不如你去那個叫何歡的女人的墳前問問可好?”
“你……”
雖然對她的反應早有準備,孟冠然還是在她這樣的冷漠面前挫敗起來,這好像是他那個昔日的唐爾,又好像是從頭到腳換了一個人說不出的陌生。明明在心裏不住的安慰自己她的脾氣就是這樣的,可是卻在她牽着那個男人的手腕時,失去了理智,紅了眼睛。
孟冠然不知道,自己也是可以失控至此的。
唐家的木門,就在孟冠然的鼻子尖前面緩緩的關上。最後的“咔噠”一聲,更像是關上了通向她內心世界的通路。
孟冠然怔了怔,腦海中突然閃出事情的可疑之處。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撥出一個號碼,仔細的聽,房內好像沒有任何鈴聲的響應,像是明白了什麽,他細長的眼眸裏随即罩上了一層陰霾之色,冷笑一聲,他把手機握緊又猛然的朝地上用力的一掼,黑色的機身在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摔在地上,“啪——”的一聲,四分五裂。
“你沒事吧。”林丞尉在大門阖上的那一刻抓住唐爾的肩頭,阻止她的身軀迅速滑下。
剛才的那一幕似熒屏上,任意的一部粗制濫造的狗血連續劇,讓她心力交瘁,能撐到此刻,已經到她的極限了,如今她終于可以卸下僞裝,像是被拔了塞子的車胎,頓時洩了氣。
“我扶你去那邊休息。”林丞尉說罷便扶她一步一步走到裏面的沙發上坐下,家中冷清,原來雇傭的人早已被遣散,唐爾環顧四周,目光掠過眼前的茶幾,只是短短的日子屋裏的家具上就已經蒙了塵,竟然顯不出一絲人氣來。
林丞尉拿了旁邊的靠枕放在她身後,讓她坐穩,又走到後面去把窗子打開透氣。
走近廚房把冰箱打開,本想找些吃的喝的給她,卻發現裏面并沒有什麽存貨,想一想唐家本來是有阿姨做飯的,每天都是買新鮮的蔬菜,哪會有太多剩下的東西。他只好拎起水壺接了一些水,打開燃氣,為她燒開水。
林丞尉忙完這些轉身回到客廳時發現唐爾已經站了起來。
“唐爾,你要做什麽?”
她回頭看看他,眼中一片空茫,似在神游:“我要找東西。”
他三步并兩步上前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待會兒喝點熱水再開始找,或者你告訴我要找什麽,我替你去拿?”
“我沒事兒,”她扭身拜托他的手掌撥了撥擋在眼前的碎發:“找存折呢,還有房産證什麽的,還是我自己來吧,老爸只告訴我大概的地方,我還得仔細找找,”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又複一哂道:“看看還有什麽能拿出來賣的,都賣掉,這個世界上好像還有‘當鋪’這種地方存在吧?我覺得我現在真是太需要了。”
林丞尉呆愣在原地,還不知道該如何張口安慰,她已經利落的轉身上樓了。
同樣的情況,如果是孟冠然在她身邊,一定會一邊跟她鬥着嘴,一邊讓她跟着他的節奏走。
唐爾想到這裏,又是一陣揪心的疼痛。她一步一步的向上爬,突然感覺很累很累,她不想要回到這個家裏。因為這裏也有着她和孟冠然太多太多的回憶。
這麽長的歲月裏,孟冠然讓她成功的忘記了自己的舊戀情。
他一點一滴的把她拖出回憶裏。用他的方式為她營造一個精心布置的假象。
于是當他風雨無阻的來接她上班,當他總是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出現,當他為她的一個短信大半夜為她送吃的,當他雖然不斷的奚落她但是仍然站在她的那一邊。
那時候,她以為他的心裏是有她的。
那時侯,當有人說他們很般配,她也曾經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裏傻傻糾結了好久。
那時候,他還是她的玩伴也是她的英雄,可以對他撒嬌,頤指氣使,生氣的時候有他哄着,聽他叫她小傻瓜,被他捧在手掌心裏縱容。
那時候,她還很依賴他。
……
原來不過是一場夢。
夢醒了,一切成空。
唐爾推開老爸的房間,裏面整潔幹淨,擺設不多。相框裏都是她和老媽的照片,還有一些全家福。
這些東西,現在看一看都那麽的心酸。回憶着老爸清醒的時候交待她的話,找到那些犄角旮旯裏藏着的存折和抽屜裏的房産證,還有老媽生前的一些首飾,唐爾打開首飾盒,心裏暗暗下了個決定,不到萬不得已這些首飾她是不會賣的。
幽魂一樣的,站在自己的房門前,她的手擡了擡,攢足的勇氣總會在想要推開的剎那“轟——”的一聲消失掉。
有多少次,就是那個人推開它,面無表情抑或是不耐煩的叫她起床上班。
耐心的等待她賴床、耍脾氣,然後眯着眼睛翹着唇角把她說的話一一的堵回去。
唐爾蹙着眉頭,手指按住額角,眼前滾過陣陣黑雲,終于暈的一個踉跄,雙手撐住門,她就這那個難看的動作,又盯着把手看了半天,才轉動門鎖,來到她最熟悉的卧室。
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她不久前才從辦公室搬回家的,他為她設計的訂婚服裝。
此時,樓下的林丞尉,正在把煮好的開水,倒入清洗幹淨的玻璃杯,卻忽然聽到樓上“砰——”的一聲巨響。
☆、5.最後誰也都蒼老
“怎麽了?”林丞尉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三步并兩步跑上樓,大力的推開門的時候,只見得唐爾坐在地上,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輕輕一碰它,它就倒掉了。”林丞尉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她身邊還躺着那個被打翻的衣架子,上面的漂亮的小禮服被甩出去很遠,如大一團殘破的布攤在地上。
唐爾一邊說着還一邊用手撐着往前爬了幾下拽着那件禮服的一角拖過去抓在手裏,她一邊仔細的檢查一邊喃喃的略帶焦急的說:“怎麽辦啊,裙擺這裏都髒了,你說還洗的掉麽?”她一邊說一邊使勁的拍了拍那髒掉的地方,想要把灰塵都拍掉,可是眼神游移好像又發現了什麽,低呼道:“這裏,還有這裏,好像破掉了,嗯,我想想,我的針線在哪裏?我要把它補一補,不知道還看不看的出來。”
此時看着她臉上的表情,林丞尉心裏又急又痛,幾乎說不出話來。
“唐爾……”林丞尉無力的叫着她的名字,卻只能見她一步一步好像走進一個無底的深淵裏。
她好像是沒聽到他在叫她,只是拿着那件禮服一骨碌爬起來去找針線,翻開梳妝臺,沒有找到,然後是書架下面的抽屜,然後是大衣櫃。從始至終都只在念:“針線放在哪裏,我的針線呢,明明是在這裏的呀?”
實在是不想要再看到她這樣,林丞尉上去大力的拉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扯回房間的中心,擰着眉認真的說:“唐爾,別找了。”
“你不要管我。”唐爾想要甩開他,但是他到底是男人比她的力氣要大的多。見他不放手,她被逼急了只好順勢把他的手放在嘴邊張口就咬下去,那麽用力,就像是要把牙齒戳進他的骨髓裏。
林丞尉倒抽一口涼氣,手上的骨肉與她的牙齒嚴絲縫合,膠着在一起,那種痛意從手背直竄像心底,然後由心髒的最深處延伸出一股巨大的涼意,沖的他頭皮發麻,可是他就那麽任她發洩,哪怕只是這一丁點的情緒的出口,對她來說也是好的。
明明他是個很好的心理醫生,巧舌如簧,疏導人的心理是他擅長的部分,可是那件事情和眼前的這個人,都讓他的技能回複到了最原始的狀态。了解到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感覺手足無措。
終于,他笨拙的将她攬進懷裏,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誘哄:“唐爾,別這樣,要不你哭出來,好不好。”
唐爾扁扁嘴,眉頭輕輕的顫動了幾下,可是又努力的将那種悲哀的情緒咽下去,不是這個人,不是這個懷抱。她的身心都能夠感受到那種不同。
平靜了一會兒,她仰面對着林丞尉微笑:“我沒事。”扔掉手中的禮服她拍拍手站起來,忍過那一陣猛然起立帶來的暈眩感,她淡淡的說:“是我太傻了,這衣服,我大概永遠也穿不着了吧,壞了就壞了,沒什麽。”
放心吧,我會二的很堅強。
她在心裏默默的說了這一句,随後便拿着找到的東西,率先走出了房間。
“找個好點的房地産經濟吧。”唐爾上車前再次回望自己曾經的家:“這是個好地方。”
“過兩天我找搬家公司幫你把東西都搬到我那裏去,你要來看着麽,看看還有什麽想要拿走的東西。”
坐在座位上,唐爾低着眉眼再也不能夠擡起,最後林丞尉只聽得她慢慢的說:“我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