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游擇一總覺得自己跟這個班級有些格格不入,他是班裏歲數最大的,卻總是跟不上老師的進度,這讓他有些自卑。
而鄭知,雖然還沒到熟悉的程度,但游擇一看得出來,這是個很厲害的人。
學習好,嘴巴毒,游擇一向來害怕這種人。
他單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突然被一個紙團砸了腦袋。
游擇一吓了一跳,一轉頭看見周通站在那裏沖他瞪眼睛。
“撿起來!看!”周通指了指地上。
游擇一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下面,彎腰撿起了那個被丢過來的紙團。
他打開一看,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字:你沒事兒吧?我給你的牛奶你給鄭知喝???
游擇一看完,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把紙團又團了起來,丢進了桌膛,沒再理會周通。
周通被他的反應氣得踢了一腳桌子,被他桌子撞到後背的前桌回頭沖他揮了揮拳頭,然後轉過去繼續做題了。
下課的時候,周通直接過來敲游擇一桌子。
“牛奶還我。”
游擇一覺得這人真的太幼稚了,就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
“喝了。”
“誰喝了?”周通問的時候,眼睛盯着靠着椅背看他的鄭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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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的。”鄭知把他往一邊推,“別沒事兒總過來,煩。”
“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你也別找我吧……”游擇一拿出下節課要用的課本,“我明天還給你一盒牛奶就是了。”
“……誰稀罕你還。”周通說,“你就把我交代你的事兒辦好就行了。”
游擇一擡頭看他:“我沒答應你。”
鄭知不耐煩了,把練習冊往桌上一摔,對游擇一說:“要不你坐外面,方便你倆聊天。”
游擇一被他這一下給吓到,立刻不說話了,低頭翻課本。
周通沒想到鄭知脾氣這麽大,悻悻地說:“神經病!”
鄭知擡眼看他,周通自覺無趣,回了座位。
終于消停了下來,游擇一腦子亂糟糟的,覺得特別尴尬,他小聲跟鄭知道歉:“對不起。”
鄭知沒說話,就像根本沒聽見似的悶頭寫自己的習題。
幾天接觸下來,游擇一覺得鄭知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對方也顯然沒有要跟他這個同桌搞好關系的意思,索性他也不再試圖跟對方拉近距離。
周通沒再來找游擇一,估計是怕了鄭知,只是偶爾游擇一去廁所的時候對方看見他會調笑兩句。
游擇一其實挺不理解他的,為什麽總來招惹自己,在游擇一眼裏,自己就是那種最不起眼的人,他不明白為什麽周通就盯上他了。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班裏也有幾個小混混似的喜歡湊在一起欺負人,但周通對他又不像那種校園暴力,更像是拿他逗趣。
想不明白,游擇一索性不想了,他腦子用來學習已經不夠用了,沒空再琢磨這個問題。
周六,高三要上半天課。
下午放假的時候游擇一收拾了行李,被大姨和姨夫一起送進了學校的宿舍樓。
就像大姨說的,這所學校的住宿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八人間,雖然是上下鋪,但每個人都有單獨的桌子跟櫃子,宿舍樓裏每一層也都有不熄燈的自習室。
游擇一以前的那所學校也有不少住宿的學生,但那邊都是十二人一間,亂糟糟的,條件根本沒法跟這裏相提并論。
游擇一其實不喜歡集體生活,他很抗拒和不熟悉的人接觸,但沒辦法,他得理解大姨一家的苦衷,說到底他終究是個外人,一直住在人家那裏确實不方便,而且無論從哪一點來看,他住宿都是最好的選擇。
游擇一因為來得晚,就被分配到了一個哪個年級都有的宿舍裏,他在最外面一張床的上鋪,搬進來的時候宿舍只有三個人在。
來的時候姨夫特意帶了些水果和零食給宿舍的其他人,一邊分給他們,一邊囑咐孩子們要互相照顧。
游擇一只是跟那三個人打了個招呼,之後就沒再說話,也并不是不願意說,只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怯生生的,怕惹人讨厭。
等一切收拾完,游擇一送大姨跟姨夫離開,大姨還有些舍不得,又有些擔心,總怕他受欺負。
姨夫安慰她說:“男孩子嘛,出來鍛煉鍛煉挺好的。”
大姨拉着游擇一的手不放心地說:“要是在這兒有什麽事兒,千萬跟家裏說,住不下去也別勉強,大姨接你回去。”
游擇一笑着抱了她一下:“大姨你放心吧,我能行的。”
“就是,也不是小孩兒了。”姨夫拍拍游擇一的肩膀,“下周回來,姨夫給你做紅燒肉。”
揮手告別的時候,游擇一心裏有些悵然,就好像自己又變成了海上漂泊的小舟,不過好在,他這葉孤舟知道往哪兒去有島嶼可以讓他暫時停靠。
送走了大姨跟姨夫,游擇一不太想回宿舍,他總覺得尴尬。
在操場溜了一圈,突然看見不遠處的籃球場有個人好像有點兒像鄭知,他不敢确定,稀裏糊塗地就朝着那邊走了過去。
等到游擇一走近了,終于看清了那幾個人。
四個男生在打球,其中一個穿着白色籃球服,上面印着數字21。
游擇一對籃球沒什麽興趣,或者說他其實對一切都沒什麽興趣,但看着鄭知穿得球衣,突然好奇對方喜歡哪個球星。
他站在一邊兒看了一會兒,被太陽曬得一頭汗,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對方打球的時候,似乎忘記了現在是炎炎夏日,忘記了身上黏膩的感覺。
游擇一回過神的時候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有點兒可笑,像個偷窺狂,但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被叫住了。
游擇一回頭,發現鄭知拍着球站在那裏看着他。
“一起嗎?”鄭知問。
游擇一有些慌張,那一瞬間就好像是鬼鬼祟祟偷窺的人被抓了個現行一樣,他連連擺手:“我不會,你們玩兒吧。”
鄭知抓起球衣的下擺,撩起來擦了擦汗,笑了一下,一揮手,不再管游擇一,跟朋友繼續打球。
游擇一走了,鄭知的朋友問:“誰啊?”
“我同桌。”鄭知喝了口水,扭頭又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游擇一說,“不太熟。”
回到宿舍,游擇一發現另外三個人也不在,他倒是樂得清靜,不用跟陌生人互相寒暄對他來說簡直就值得慶祝一下。
他翻出練習冊,拿着筆袋,去了自習室。
周末自習室人不多,零零星星幾個,游擇一進去的時候大家都沒擡頭看他。
他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發現竟然剛好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籃球場,那個穿着白色球衣的男生還在那裏。
他有點兒羨慕鄭知,學習好就是有底氣,在他這種學渣悶頭做題的時候,人家學霸可以去球場打球。
游擇一出神地盯着那邊看了一會兒,最後不得不趕緊讓自己回魂兒,專心學習。
可學習這件事兒,越是不會,越是難專心,一道數學題,搞得游擇一心煩意亂。
題一做不下去,他就往窗外看,然後發現鄭知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球場在日光下接受着暴曬。
球場空了,他的心好像也變得空曠起來。
游擇一在自習室一直待到晚上十點多,沒吃晚飯,也不覺得餓,更不想回宿舍。
可是都這個時間了,再不回去搞不好影響別人睡覺,無奈之下,他只能抱着書本回宿舍。
回去的一路上游擇一心裏都七上八下的,很怕那幾個室友不好相處,怕自己沒法融入這樣的集體生活。
“游擇一?”
聽見有人突然叫他名字,游擇一吓了一跳,回頭的時候發現竟然是周通拿着熱水壺一臉驚訝地站在那裏看着他。
游擇一微微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說:“嗨。”
他不知道周通也住宿,看見對方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完了”。
但好在,周通跟他不是一個屋,這是一整天來唯一安慰到游擇一的事兒。
“你不是走讀的嗎?”周通還記得自己之前在學校停車場堵到了游擇一,沒想到這人竟然突然出現在了宿舍裏。
“剛搬來。”游擇一不想跟他多說,趕緊找借口要溜走,“我回去有事兒,先走了。”
“哎……”周通還想說什麽,結果游擇一根本不給他機會,像是見了鬼一樣快步走開了,“醉了,我這麽煩人嗎?”
如果此刻游擇一或者鄭知在,肯定會以點頭來回應他。
鄭知下午跟以前的同學痛痛快快地打了場球,晚上幾個人一起去吃燒烤。
一個朋友問他:“知哥,讓我采訪你一下,複讀的感覺怎麽樣?”
鄭知一邊吃一邊滿不在乎地說:“沒什麽感覺,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就是不能跟你們一起喝酒有點兒煩。”
對于鄭知來說,他的複讀感受跟以前聽到的那些都不一樣,沒有那種悲壯的壓抑感,心如止水。如果非讓他來總結一下的話,那就仿佛自己是出廠後不小心磨損了機器,為了以後更好的運行,返廠翻新重修,等着重新上市。
或許還是因為有把握,也或許是因為鄭知這個人向來都很懂該如何自我開解。十八歲的鄭知就明白,人生在世幾十年,凡事看開點兒才能多湊合活幾年。
因為周日下午就要回去上課,幾個人一起吃飯,只有鄭知在喝飲料。
“感覺自己突然變成了未成年人。”鄭知握着易拉罐喝了口去火的王老吉,“重返十七歲了。”
另外幾個人大笑,紛紛拿起酒杯要敬他酒。
“行吧。”鄭知拿起面前的飲料杯,“你們幹了,我随意。”
幾個人喝了一口,其中一個突然說:“對了,何葉下周末辦升學宴,你去嗎?”
鄭知愣了一下,明顯有些猶豫。
他們這邊有個傳統,每家每戶的孩子考上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後都會請客吃飯,美其名曰“升學宴”,主要就是宴請親朋好友,大家沾沾喜氣,每年夏天這些高考結束的孩子們都奔波于各個同學的升學宴,吃喝笑鬧,不亦樂乎。
“她沒告訴我。”鄭知放下杯子,“估計我也沒時間去。”
“她可能不好意思。”坐在對面的朋友又喝了口酒說,“畢竟你倆關系有點兒尴尬,她又是那麽好面子的一個人,開不了口吧。”
“随便吧。”鄭知想起何葉也覺得挺尴尬的,高中這三年,跟他表白過的女生倒是不少,可最讓他意外的就是何葉,倆人從小就認識,始終關系不錯,在他眼裏何葉就是那種全年級絕無僅有的女神,皮膚白頭發黑,就是人人口中的那種“披着麻袋都比別人穿華服還好看的人”,這幾年來,何葉身後的追求者多得是,但跟她走得最近的鄭知從來都沒對她有過什麽想法,就只是朋友而已。
鄭知不是那種過分晚熟情窦未開的傻小子,他也知道何葉漂亮,也知道別人都在背地裏說他倆是一對兒,也知道每次別人開玩笑時何葉笑着反駁那些人但還是不小心紅了耳朵。
這些鄭知都知道,可他對何葉哪怕一點兒的心動都沒有過。在別人眼裏,再難得一見的神仙對于一個并不渴望神仙的人來說也是沒有意義的,就像你只是感冒,別人卻給了你一盒天價藥格列衛,有用嗎?沒有。
鄭知心裏清楚何葉對他有好感,可依着他對何葉的了解,對方是那麽要面子的一個人,不可能主動把這份喜歡說出口。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高考結束之後的某天,何葉約他出去,心事重重地喝了一整瓶的啤酒,然後紅着臉也紅着眼地對他說:“鄭知,我喜歡你,已經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