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很多人在陌生的環境下就會覺得極度不安,游擇一就是這樣。

當溫熱又溫柔的水流把他全身都包裹住的時候,他想的是:我是不是在犯錯誤?

他19歲,父親進了監獄,母親已經去世,花着親戚的錢繼續讀書,成績不怎麽樣卻開始心猿意馬想一些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想的事。

罪惡感幾乎把他淹沒,他閉着眼睛,耳邊是嘩嘩的水聲,然後不停地對自己說:腦子清醒一點,要對得起對你好的人。

可是游擇一又想,鄭知也對他好。

他長嘆了一口氣,扭頭看向鏡子,那裏面的自己有些面目模糊,他開始明白,人們不僅僅看不透別人,也看不透自己。

游擇一洗澡的時候,鄭知站在那裏盯着人家的書包看了好久。

之前在圖書館,游擇一說什麽都不讓他看借來的那幾本書,原本可能并不十分感興趣的鄭知這一下就真的好奇了起來。

究竟是什麽書不能被他看見?

鄭知左思右想卻怎麽都想不明白。

對方在洗澡,書包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被放在這裏,只要他願意,就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的手在書包前隔空試探了幾下,最後還是放棄了。

鄭知自暴自棄地癱坐在椅子上,盯着書包看了一會兒之後自嘲地想:我可真是個正人君子啊。

然後他閉上眼睛,開始默背語文的課文,以此來消除自己的欲望,各種方面的欲望,畢竟,剛剛聽到浴室的水聲,他這個火氣旺盛的年輕人就起了反應了。

鄭知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哪裏看過一句話,是說愛情本身就是帶着情欲的,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對那個人的身體産生欲望。

他自問,難不成真的就這樣喜歡上了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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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想到“男生”的時候,猛然間睜開了眼睛。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對一個身體構造與自己完全相同的男生起了反應,這是前所未有的,更是始料未及的。

鄭知恍然間看到一朵花倏然綻放,美得讓人垂涎欲滴,然而他清楚的知道,這朵美豔到令人驚嘆的花,它是食人的。

當天晚上,游擇一跟鄭知并肩躺在一張雙人床上,各自蓋着一條薄薄的夏涼被,一個閉着眼睛頭腦混亂了一整晚,一個睜着眼睛到天明。

別人或許是同床異夢,他們倆卻是同床時連夢都不敢做。

那時候的鄭知看着天花板想,如果不是18歲而是28歲遇見游擇一,所有的問題是不是就都更好解決了?

後來,28歲的鄭知身邊确實也躺着一個叫游擇一的家夥,不過如果18歲的鄭知跑過去問28歲的鄭知應不應該及時行樂早早把握住這個人,那麽28歲的鄭知哪怕已經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看遍了大千世界,卻也不能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第二天一早,三個人都起床很早。

鄭知跟游擇一是因為壓根兒都沒睡着,一個坐了起來另一個順勢也起來了,而周通,沒辦法,他睡覺認床,這一晚上,艱難地熬到了天亮。

運動會第一天,因為有個開幕式,所以大家得早點去。

游擇一雖然體育項目都不怎麽樣,平時也并不喜歡湊熱鬧,但是他對運動會有一種迷之好感。

因為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被女生主動告白就是在高二那年的運動會上,他們學校沒有十一高這種很大的運動場,又不願意花錢去租用市裏的體育場,所以每次開運動會都要學生們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操場,各班圍着那400米的跑道排排坐,不過雖然看起來寒酸,但也有些別樣的趣味。

因為各班幾乎是挨着坐在一起,很多時候開個運動會,幾個班級的學生立刻熟絡了起來,當然也就方便了那些暗戀中的人,總能找到機會跟喜歡的人坐在一起說說話。

運動會的任何項目都是跟游擇一無關的,但是那次運動會他們班跑100米的男生突然受傷沒法上場,不知道怎麽的,大夥兒就把游擇一給推了出去頂上了,他不負衆望地跑了個最後一名,回來之後大家開他玩笑,他不好意思地往教學樓裏跑,進樓之後就被一個女生叫住了。

那個女生游擇一倒是有點兒印象,他們學校小,一個年級的學生擡頭不見低頭見,曾經碰過面,記得也很正常,只不過游擇一不知道她叫什麽,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叫自己。

他正疑惑,就聽見那個女生說:“我喜歡你。”

後來過了很長時間,游擇一都還是記得那個女生說過的這四個字,盡管女生的名字和長相都已經模糊了,但那個聲音他還記得。

因為太少有人對他說喜歡他了。

雖然最後游擇一還是通紅着一張臉拒絕了那個女生,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對運動會産生了一種特別的期待,然而,到了高三,他們運動會取消了。

周通倒在沙發上嚷嚷着餓了,鄭知見時間還早,說給他們每人煮一包面,結果最後,還是游擇一進了廚房。

三個人,一人抱着一個碗吃方便面,周通夾了個荷包蛋,咬了一口滿足地說:“老游真行啊,以後誰嫁了你豈不是享福了?”

“……煮包面就享福了?”游擇一無奈地笑着說,“我還會做菜呢,只不過你沒有這個口服。”

“你會做飯?”鄭知有些意外,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對游擇一一無所知,對方和他一樣,是複讀生,但聽說之前沒有參加高考,剛開學的幾天是走讀,可後來突然搬到了學校的宿舍去。

關于這些,鄭知都沒有多想過,以前是覺得不關自己的事,後來漸漸地也就給忘了。

現在再想起來,就覺得游擇一似乎挺神秘的,好像身上有很多故事一樣。

“啊……對,”游擇一低頭吃面,“以前爸媽忙,所以我就學着做。”

說到“爸媽”的時候,游擇一頓了一下,周通心大,自然是沒發現什麽不對勁,還在一邊嘀咕着以後游家的媳婦運氣好,可鄭知不同,現在的他能把游擇一的話掰成八瓣兒去琢磨,聽他的話、他的語氣,鄭知猜想,這裏面一定有什麽游擇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

鄭知沒有挖人隐私的惡趣味,只是覺得游擇一似乎背着什麽擔子,而且就快要被壓垮了似的,這讓他有那麽點兒心疼。

一個18歲的養尊處優被父母捧在手心寵着的小少爺,心疼起了一個19歲的說起家事遮遮掩掩的男生。

用周通的話來說,十一高是一所非常浮誇的學校,具體表現在,不管做什麽,都非得敲鑼打鼓恨不得讓全市人民都知道。

早上運動會的開幕式,足足用了一個半小時,一群學生頂着大太陽,站在草坪上聽着校長唠叨來唠叨去,他們在下面不能打鬧說笑,卻又做不到真的規規矩矩在那裏站着,于是就一個個的搞着小動作,你瞪我一眼,我戳你一下,小聲兒嘀咕幾句好笑的段子,然後各個兒憋着笑揉揉發疼的肚子。

游擇一打了個哈欠,扭頭一看,站在不遠處的鄭知正耷拉着腦袋犯困。

游擇一覺得這樣的鄭知也挺有意思的,沒了平時學霸的那種硬邦邦又刺眼的光環,就是個格外帥氣的普通學生。

站在旁邊的周通用手肘撞了撞游擇一,小聲兒問他:“你倆都困成這狗樣子,昨天晚上幹嘛了?”

他這一問,游擇一立馬面紅耳赤,腦子裏那點兒帶顏色的念頭全湧上來了。

“你說什麽呢?我們倆能幹什麽?”

“……啊?”周通看他慌成這樣,先是一愣,随即笑了,戲谑地說,“哎,你怎麽回事兒?你想什麽呢?我可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倆是不是昨天晚上打游戲不帶我。”

游擇一知道是自己想得下流了,只能硬着頭皮說:“就是沒睡好而已。”

周通覺得他不對勁,懷疑地打量着他:“啧啧,什麽情況這是,那天看見你跟寧路在一塊兒聊天,難不成你也被他帶跑偏了?”

“別胡說八道!”游擇一轉過去不想再搭理他,關于這個話題,他決定從此以後都不要再聊起。

游擇一越是讓周通別胡說八道,周通就越是不安分。

他湊到游擇一耳邊,極小聲兒地說:“朋友,你該不會真的是那個玻璃吧?”

“啊?”游擇一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同性戀啊!人家都管同性戀叫玻璃。”

游擇一推開他,不耐煩地說:“不是!”

周通見他真的有點兒急了,終于閉了嘴,一直到校長唠叨完畢,大家走回各自班級的位置,周通突然拉住游擇一,抓着人跟自己坐在了一起。

游擇一還在想剛才周通的話,覺得好像自己的那點兒不能見光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這會兒正在忐忑不安,想着要是再被問起,怎麽才能不動聲色地給掩飾過去。

哪成想,剛坐下,周通就輕咳了一聲,然後抓抓頭發,跟他說:“沒事兒,我不歧視那什麽,而且你倆都是我兄弟,要是真的,我也挺你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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