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鄭知以前從來沒關注過保安們的輪班安排, 畢竟說到底在重新遇見游擇一之前,那跟他沒什麽關系。

可現在,因為一個人,他竟然又買了一袋子吃的喝的送到了保安室,順帶跟小王套話。

“你們這幾個人,輪崗輪得過來嗎?”

小王現在一看見鄭經理就笑得像朵花, 以前從來沒人對他們這些保安這麽好,天熱了給買冰鎮西瓜, 下雨了給買熱奶茶,“人帥心善”,小王覺得自己要是姑娘, 一準兒去追他們鄭經理, 就怕鄭經理看不上他。

“還行吧, ”小王說, “本來是輪不過來的, 不過這不是來了新人麽,聽說還在招,再多一個的話,我們輪夜班也不用那麽勤了。”

“夜班是挺辛苦的,”鄭知坐在保安室跟小王聊天,“一整晚不能睡吧?”

“那是呗,每次來值夜班那心情都跟上刑似的,就以前,有個小年輕, 怕鬼,大晚上的我們兩個人,得一個上樓巡邏,一個在樓下守着,讓他上樓也不行,自己留在下面也不行,你說就這樣,當什麽保安啊!”

鄭知笑了,開始回憶游擇一怕不怕鬼、怕不怕黑。

“那你們是不是夜班之後能休息兩天?”

“休一天,”小王說,“不過有時候要是趕上誰竄班的話,估摸着也就回家睡個覺就還得來。就前兩天剛來的那個小夥兒,這都連續兩天夜班了,得回他年輕,要是那幾個大哥,根本扛不住。”

“連續兩天夜班?”鄭知皺了皺眉,心說,難怪這兩天都沒見着游擇一,原來是調到夜班去了。

“嗯,唉,說起來我挺過意不去的,本來昨天晚上應該是我夜班,但是家裏有事兒,那幾個大哥吧,您也知道,求不動,就小游人好,聽我一說就答應了,得虧他了。”

鄭知看着小王抱着西瓜吃得歡,心裏琢磨,知道過意不去,那就少吃點吧。

“哎,不行了,我得出去替崗了。”小王吃完手裏的西瓜,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說,“鄭經理,不好意思啊,您先坐着。”

鄭知見他要走,自己就也站了起來準備上樓,沒想到剛起身就看見了桌子上貼着的值班表。

他又重新坐下,跟小王說:“行,你先忙,樓上太吵,我在你這兒坐會兒,等下就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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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吃飽喝足美滋滋地出去了,鄭知立刻掏出手機,把那張值班表拍了下來,然後離開了保安室。

外面,小王還在跟另一個保安誇鄭經理,說想把自己老家的妹妹介紹給他,另一個保安說:“你可拉倒吧,人家鄭經理那是社會精英,能看上你妹妹?”

鄭知回了辦公室,拿着手機研究那張值班表。

其實想知道游擇一哪天休假,直接打個電話過去就行了,但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已經兩三天過去,他再沒遇見游擇一,也沒收到對方的信息。

好幾次鄭知都想打過去,但還是覺得不要太刻意,哪怕自己已經惦記人家惦記到晚上做夢都是以前上學時候的事兒,但還是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來。

他要面子,怕被拒絕,也怕游擇一覺得有壓力。

研究完了人家的值班表,鄭知開始計劃如何讓一頓飯吃得順其自然順理成章,他把日子定在了後天晚上,保安換崗的時間比他們正常下班時間晚兩個小時,他到時候需要在公司等到八點,然後下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剛好能趕上游擇一下班。

都計劃得妥妥當當之後,鄭知靠在椅背上自嘲,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二十好幾的人,想請自己的老同學吃個飯都這麽小心翼翼的,有點兒好笑。

但鄭知又有點兒享受這種感覺,他已經太久沒有花這麽多心思在別人身上了。

吃飯的日子定好之後,鄭知就開始滿心期待地等着那天晚上的“偶遇”,這種感覺就像是以前上學那會兒眼看着假期逼近,掰着手指頭數日期,只要一空下來就開始暢想假期生活一樣。

接下來的兩天鄭知都滿面桃花的,誰見了他都要問一句:“鄭經理這兩天心情很好啊!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兒啊?”

鄭知都是以微笑應對,是不是喜事兒現在還不好說,但無比期待是真的。

那天早上鄭知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之後特意到一樓大廳轉了一圈,假裝出去買煙,實則為了确認一下游擇一在不在。

他出去的時候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游擇一當時在保安室裏低頭擺弄着什麽,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鄭知有點兒失落,他本以為游擇一來了之後就會是一副翹首期盼的樣子,到處搜尋他的身影,結果人家并沒有。

他走出去,還是買了盒煙,突然發現自己現在這一副患得患失的樣子十足的沒出息。

鄭知在外面晃蕩了一會兒,抽了根煙,期間還遇見幾個同事,人家都步履匆匆地往樓裏跑,生怕遲到,唯獨他,不着急,悠閑地曬着初夏早晨的太陽,抽着剛買的煙。

往回走的時候鄭知特意先往裏面張望了一下,看見門口的保安已經換成了游擇一,那人精神飽滿地跟每一個刷卡進樓的人打招呼,臉上還挂着笑。

鄭知覺得這家夥一笑傻乎乎的,27歲的人,要不是穿着這一身不合适的保安服,看起來就像個剛上大學的學生。

青澀、單純,帶着點兒笨拙的傻氣,或者說,是可愛。

他邁開步子往裏走,剛巧又遇見一個手下的專員,小姑娘剛來沒多久,緊張兮兮地跟他打招呼。

鄭知對她笑着點點頭,小姑娘紅着臉跑了。

他再扭過頭的時候發現游擇一在看着他笑:“早啊。”

“早!”

鄭知看着游擇一,覺得他眼睛亮亮的,就像那年考試,他終于擠進了年級前150時一樣。

很久以前鄭知聽他們說,小嬰兒的眼睛都是又黑又亮,逐漸長大,眼睛會漸漸失去光澤,唯有那些內心純粹的人才會一直明亮。

但他其實知道,在這個社會上,哪有什麽真正純粹的人,大家都為了活得更好在拼命掙紮,那些毫無心機、絕對純粹的人,早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吃早飯了嗎?”鄭知随口問了一句。

游擇一一愣,然後笑着點頭:“吃過了。”

他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不經意撫過臉頰的微風。

鄭知聽着他的聲音就覺得舒服,點了頭,說:“那我先上樓了。”

游擇一對着他點頭,然後繼續迎接下一個進樓的人。

鄭知走到電梯前的時候還在回頭看,也不知道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也轉過了頭。

隔着不算太近的距離,也隔着越來越多的等電梯的人,鄭知看不清楚游擇一的眼神,但還是下意識地沖着對方笑了。

游擇一慌張地轉了回去,再轉過去的時候,鄭知已經不在那裏了。

進了電梯的鄭知,還在想着剛才慌張得像只受了驚吓的兔子一樣的游擇一,慌什麽呢?他揚起嘴角,因為自己心裏的答案,心情大好。

電梯裏突然有人的手機響了,鈴聲竟然跟游擇一的一樣。

那個重逢的雨夜,鄭知第一次聽見游擇一的手機鈴聲,當時就覺得耳熟,感覺在哪裏聽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他看了一眼接電話的人,恰好是剛才跟他打過招呼的姑娘。

下了電梯,那個女孩走在鄭知身後,鄭知突然回頭,問她說:“你手機鈴聲是什麽歌?”

姑娘吓了一跳,瞬間紅了臉,乖乖地給自己的部門經理報上了名字:“一首日本歌,中島美嘉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鄭知點了點頭,然後一路皺着眉回到了辦公室。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這歌名就讓他覺得心裏堵得慌,每一個字都透露着絕望和希望。

能把這首歌當成手機鈴聲,想必至少曾經有一段時間,與其産生了共鳴吧?

鄭知坐在椅子上,打開手機的音樂軟件,找到了這首歌。

他把手機放在桌上,不看歌詞,轉身望着窗外,聽着歌。

日本歌曲,他一句都聽不懂,可是莫名的,竟然覺得自己感受到了歌曲想要傳達的意思。

那種窒息的感覺,窒息之後又松了口氣的慶幸,鄭知越聽,心裏越不舒服。

他想起十幾歲時坐在學校體育館跟他共享一副耳機的男生,還有前幾天那個晚上,撐着傘站在雨裏目送他離開的男人。

八年時間,那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麽,為什麽當初明明考得上好學校,如今卻來這裏當一個保安?

六分二十二秒。

歌曲結束。

鄭知從一團迷霧中回過了神,他關掉音樂軟件,給周通發了條信息。

【你前幾天說要組織同學聚會,提上日程了嗎?】

周通很快就發來了回複。

【我當時就那麽一說,這幾天又忙得出差了,狗一樣,等我回來再說吧。】

那年高考,說來也巧,鄭知跟周通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不過是不同的院系,之後,竟然稀裏糊塗地始終保持着聯系,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是關系最好的兄弟。

不過關于游擇一,他們很少提起,那個人離開之後,就好像真的從來沒來過,只有在周通喝得爛醉的時候會拍着鄭知的肩膀說:“媽的,那個臭小子也不知道跟咱們聯系聯系,你是不是挺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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