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莫要害怕,有三哥哥在

第27章“莫要害怕,有三哥哥在。”……

香香不明所以, 下意識一個側身,撲過來的趙曦珠直接就一個狗啃泥,摔到了地上。

“哇——”趙曦珠坐在地上就開始放聲大哭, “你個傻/子, 還敢欺負我!我讓祖母打死你!”

香香一臉目瞪口呆, 看着趙曦珠不知道該說什麽。

趙曦明和一個十五六歲的矮胖少年快步走來。

兩人見她身邊只有一個穿着黑的“家丁”,頓時态度更加惡劣。

趙曦明狠狠瞪了一眼香香,一邊嘴裏罵着“下/賤胚子”,一邊把親妹妹扶起來, 給她擦眼淚。

矮胖少年則露出一個輕蔑又輕佻的笑容, “怎麽,香香不記得馬哥哥了?看見了也不行禮?這可不乖哦?來, 叫一個聽聽?”

香香一個晚上積累所有的快樂,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殆盡。

她知道“下/賤胚子”是罵人的話, 侯府經常有閑言碎語說她娘/親是最低賤的商賈。

她看見馬岩傑甚至還有些沒來由的恐懼。

香香哆嗦了一下, 低頭退後了一步,恐懼還在心裏急速蔓延。

“忘記我剛才說的話了?”身邊那到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香香微微側頭, 看先皇甫晟。

皇甫晟一直在沉默,似乎在思索什麽。

他一身黑衣, 似乎連整個人都籠罩在黑色的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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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香香卻突然間有種一道亮光投射過,瞬間醍醐灌頂的感覺。

對敵!

保護自己!

她握緊拳頭, 屏住呼吸。

“趙曦珠, 你、你/娘/親又不是我關進祠堂的, 你幹嘛來罵我?你才是大壞蛋!”她看着一臉都是鼻涕眼淚的趙曦珠,大膽反擊。雖然還有些結巴。

“趙曦明,你用難聽的話罵人, 你也是大壞蛋!”這回,香香膽子大起來了,也不結巴了,還直接沖着趙曦明瞪眼鼓腮幫,罵回去後還要用很厲害的樣子兇她。

“還有,你用石頭丢我,我絕對不會叫你哥哥,哼!”香香感覺,她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今晚,看見馬岩傑慣常被橫肉擠扁了的小眼睛都瞪圓了,心口雖然還在砰砰跳,但她全身都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

“嗚哇——岩傑哥哥,她欺負我!”趙曦珠再次痛哭出聲,她學着娘/親私下裏的話罵人,“你打死她,打死趙曦玥這個小賤人!”

馬岩傑一聲響亮至極的“瞧好了”,撸起袖子就要朝香香動手。

可是,馬岩傑連香香的衣袖都沒碰到,一群黑衣侍衛就從四周圍了過來。

馬岩傑當然也帶了侍衛。

可他的侍衛在人家手裏不過幾息的功夫,就倒在地上動不了了。

馬岩傑一下子就傻眼。

正不知所措,只聽見趙曦明一聲嬌/呼:“岩傑哥哥,你去揍趙曦玥身邊那個黑衣人,他應該是他們的頭目,擒賊先擒王。”

馬岩傑沒有動,明顯有些顧忌。

他聽說了香香去了榮王府,雖然馬府的靠山是太子,但太子登基前,馬府還不敢和榮王府當面硬扛。言辭吓唬一下可以,真的動手卻不行。

趙曦明心裏冷哼,臉上卻很是崇拜的樣子:“岩傑哥哥,聽說你最近功夫又厲害了,那人不過是個侍衛,能陪着非親非故的趙曦玥出來的,充其量不過是個最下等的,你今日就算把他打死了,最多不過給榮王府賠點錢,外祖父到時再美言幾句,你不會被怪罪的。”

小姑娘崇拜的話,馬岩傑心動了。

“噌”地拔/出了靴子裏的匕首,馬岩傑對着那個黑衣“侍衛頭目”就殺了過去。

他亮出了武器,有把握能傷到那個站在那裏一聲不吭的“侍衛頭目”。

皇甫晟的視線從香香的額頭劃過,面無表情地伸出兩指,将刺到面前的匕首輕輕夾住。

香香只覺得有一道涼風吹過,她的額發輕輕飛起,又重新軟軟貼在了額頭。

她差點被利刃刺眼的寒光閃了眼睛,她驚恐萬分地朝三哥哥望去。

一道挺拔的身影,巋然不動。利刃的寒光閃耀時,他伸出的手指卻堪比利刃,穩穩将敵人擋在身前三尺,敵人手持利刃,卻不能動一分一毫。

喧鬧的人群裏,昏暗的燈籠下,皇甫晟負手,兩指接利刃。他一貫清冷如霜的面容上,殺意盡起,一雙眼睛似燃着熊熊怒火,能燃盡世間一切罪惡。

“咯嘣!”

匕首突然斷裂,斷裂的一截利刃飛起,劃過了馬岩傑的額頭。

一串暗紅的血珠飛濺,馬岩傑捂着額頭在地上打滾,不斷慘叫。

趙曦明姐妹和一群侍衛婢女開始兵荒馬亂,有人尖叫有人亂跑。

皇甫晟面無表情地緩緩收回手指,将手隐入衣袖。

昏暗的光線中,香香依舊細心地看見了他手指的血跡,她心急如焚。

香香焦急地一把揪住三哥哥的衣袖,想要仔細看看三哥哥的手,卻見一群衙差跑了過來,将整條街圍了個嚴嚴實實。

香香松開了袖子,她看見有個留着山羊胡的老頭跌跌撞撞跑過來,恭恭敬敬給三哥哥行禮。

她看見,冷風裏,老頭還在冒汗。

一場突變,香香眼看着馬岩傑嚎叫着被人綁走,趙曦明姐妹不論如何哭喊求饒最後都要被帶走時,氣結之下開始對香香破口大罵。

什麽“下/賤痞子生的賤種”,什麽“小賤人早點去死”,堂堂侯府嫡出小姐,說話竟比尋常人家見不得臺面的庶女還要不顧體面。

香香直到看着三人全部在眼前消失,才驚魂甫定,但心口依舊有些像被堵着東西一樣難受。

“走吧!”依舊是那道清冷的聲音,把她從難受裏拉了出來。

香香有些遲鈍地點頭。

皇甫晟看見香香臉色很不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莫要害怕,有三哥哥在。”

香香突然又重新想起,又一把揪住了那只袖子:“三哥哥,手。”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香香愣了愣,見皇甫晟沒動作,有些執拗地手裏更加用力,袖子被揪得很緊。

皇甫晟淡淡開口,“一點小傷,無礙。”

說完,擡腿便走,可袖子卻被攥緊了。

香香更加執拗:“三哥哥,手。”

皇甫晟無奈,“上馬車再說。”

香香似乎要執拗到底:“流血很疼,我知道的。”

最後,皇甫晟手上再次綁了一塊手絹,兩人才回到馬車中。

待馬車中坐定,皇甫晟視線一轉,看見小姑娘兩只眼睛已經紅通通了。

原本以為她是害怕,誰知,她卻看着自己,一邊吸着鼻子一邊仿佛在宣誓:“我,我一定要像三哥哥那樣勇敢,以後,我要很厲害很厲害,保護三哥哥不受傷!”

小姑娘的話充滿了豪氣,一副義薄雲天的樣子,皇甫晟眉眼間帶了笑意。

深夜。

馬府後宅,顧老姨娘院子。

一個小丫鬟戰戰兢兢在房門外徘徊良久。

裏面剛又叫了水,她現在敲門會挨板子,但不敲她可能會直接被打死。

“邦邦綁!”

“老爺,七少爺和兩位表小姐,被京兆衙門的人給抓走了!”

“罪名是行刺皇孫!”

小丫頭的話說完,裏面傳來“噗通”一聲。

屋子裏,顧老姨娘尖叫一聲,連忙下床去扶摔在地上一臉懵的老爺。

半晌後,京衛指揮使馬宏馬老大人捂着老腰,皺眉穿衣,去了前院。

問清緣由,馬宏決定明日一早,親自去見見京兆尹劉大人。

只是,第二天宏信心滿滿而去,狼狽而歸,劉大人說什麽也不願通融:“馬大人,不是本官不給你面子,只是,這刺殺皇孫是重罪,本官絕對不敢擅專!”

于是,馬宏想到了太子。

皇甫朗怒氣沖沖回到東宮,一句話沒說,直接先砸了幾個茶碗。

太監宮女吓得不敢說話,直到太子妃趕來。

汪氏最近給太子安排的人很讓他滿意,太子給了她幾分薄面,陰沉着臉說了事情經過。

“……皇甫晟那小畜生真是奸滑,父皇問他可有受傷,他一直說無礙無礙,可父皇賞賜的茶點一到,他因為右手傷了經脈,左手昨晚被馬岩傑刺傷,将茶盞摔了一地,父皇震怒!”

“……孤原本早已為馬宏說了好話,父皇有松動的意思,皇甫晟這麽一摔,父皇直接要将馬岩傑處死!”

“……馬岩傑這樣的東西,死一百個都無事,可馬宏那老東西要孤離心了!”

汪氏親自又端了一盞茶給皇甫朗,柔聲安慰:“昌兒昨日新拟的條陳,剛得了父皇誇贊。誇贊咱們昌兒,和誇贊太子您,有什麽兩樣?皇甫晟這個廢物,根本不必理會。”

皇甫朗臉色稍霁。

汪氏再接再厲:“皇甫晟再厲害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皇甫昕被刑部尚書死死壓着不能出頭,皇甫昱能不能從邊關囫囵個回來還是兩說,榮王府已然不會再有出頭之日,太子放心便是。”

太子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姑母之前說要去西南山裏找一個很厲害的老道士,可有消息?”

汪氏支支吾吾:“還、還在找,應該快有消息了。”

太子催促:“這是大事。最近父皇跟前新來的道士,連孤都不放在眼裏。等姑母的人找到,孤要殺了他。”

天色已然大亮,可屋子還是一片安靜。

香香恍惚間,看見了自己娘/親,她覺得自己跑得氣喘籲籲,一邊跑一邊大喊:“娘/親別走,娘/親別走,香香害怕!”

可是,娘/親還是走了。

醒來時,香香發現枕頭濕乎乎的。

她閉上眼再睜開,娘/親剛才似乎看着她在笑。

香香沒有立刻起床,她翻開了褥子,取出那把小小的寶劍。

她抱在懷裏,側身蜷縮着身子,将被子蓋到頭頂,默默躺了好一會。

去榮王妃那裏請安時,香香發現連不太出院子的大嫂嫂都在。

娘娘和大嫂嫂都看着她。

香香照例行禮問安。

只見娘娘眼睛瞪得有些大:“香香,你腰上別的是什麽?”

香香用手摸一摸,然後鄭重其事地告訴娘娘:“這是三哥哥送的小寶劍,可以殺死大壞蛋!”

榮王妃一時語塞,随後她說:“香香沒有學過武藝,武器帶在身上有危險,香香可以讓阿亮給你拿着。”

香香低頭,思索一會,她很認真地問娘娘:“那我可以學習武藝後,把寶劍挂在身上嗎?”

榮王妃心裏嘆息,到底是昨天的事吓着她了,想了想決定:“倩姨已經在給你物色夫子了,如果香香想要學習武藝,倩姨再給香香找一個女武師,等會了一點功夫,再帶武器,可好?”

香香點頭:“嗯,香香要好好學功課,還要努力學武藝!”

世子妃拿出一個香囊遞給她:“這是大嫂嫂祖母向高僧求的平安福,送給香香,讓香香逢兇化吉,一生平安。”

香香瞪大眼睛,她覺得“高僧”應該是很厲害很厲害的,連忙雙手接過,“多謝大嫂嫂!”

回去的路上,香香依依不舍地把小寶劍給了阿亮,她問:“阿亮,你能先教我嗎?”

阿亮說:“奴婢功夫粗淺,怕是教不好姑娘!”

香香問:“那府裏誰最厲害?”

阿亮想了想:“王爺和幾位爺都練過,王妃出閣前也曾得老公爺親自指點,但要說厲害,還是三爺最厲害,王妃娘娘曾特地請了奇人異士,在三爺年少就洗經伐髓,若不是……三爺應該是最厲害的。”

香香牢牢記在了心裏。

回到院子裏,看見有人來送東西。

王嬷嬷笑呵呵:“三爺院子的人,給姑娘送了東西來,說是昨天花朝節上買的。”

香香點頭:“嗯嗯,有花燈,面具,還有大風車!”

王嬷嬷一頓:“還有幾個精致的首飾盒子。”

香香老實搖頭:“這個沒有。”

走進屋裏,果然有幾個盒子。

香香記起來了,那是星星姐姐和玉明姐姐買過的頭面。

還有幾個有些眼生,似乎盒子還要大一些。

這兩個熟悉的盒子,兩個哥哥一個付了一百八十兩,一個付了兩百三十兩。

她覺得自己的月錢差太多,根本就沒過去看一眼,就坐在邊上和三哥哥喝茶了。

那麽……

這是三哥哥送給自己的?

香香被自己吓了一跳!

這得多少月例銀子,才能攢夠啊?

香香掰手指頭數,卻數也數不清。

她有些怯怯地問王嬷嬷:“我、我可以還、還回去嗎?”

王嬷嬷一驚,差點以為自己聽說了:“為什麽?這是三爺送給姑娘的一番心意,為什麽要還回去,這三爺得多傷心啊?”

香香聲音弱弱的,幾乎聽不清:“我、我沒錢。還有,倩姨給了新衣裳和首飾,不能再要了。”

王嬷嬷可是知道李氏出嫁時是如何十裏紅妝羨煞旁人的,她心疼香香如此謹小慎微,也感嘆她知足感恩:“姑娘,三爺既然給了,姑娘不妨收下,等姑娘有能力,再給三爺回個厚禮,表達心意,如何?”

香香有些猶豫,但想起馬車裏三哥哥的話,點點頭。

趙老頭給皇甫晟上藥,包紮傷口,手上不停,嘴裏也不停:“你左臂還未全部恢複,如此随意調動內息,怕是來連這左手都不想要了!如果真是這樣,哼,早點說,直接讓老夫省點力氣!”

皇甫晟一直沉默,從禦書房出來,他一直沒開過口。

趙老頭還在唠叨:“那小丫頭是個好孩子沒錯,但何進是吃幹飯的,要你親自動手徒手折利刃。老夫能理解你們年輕人,在小姑娘面前耍威風的想法,但你如此以來,暴露了實力不說,一個不當,自己的手指就要被削斷了,這個威風,代價有點大啊!”

皇甫晟掃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趙老頭不幹了,站起來跳腳,胡子眉毛差點都要飛起來:“嘿——你個好小子,老夫還說不得你了,你才三歲時老夫就揍過你,別以為自己厲害,比你厲害的,多了去了。”

皇甫晟皺眉,終于開口安撫眼前要炸毛的老頭:“他的匕首只是普通鍛鐵。”

老頭還是不幹,差點就要翻白眼了:“你一腳踹飛難道不好嗎,也很威風啊,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何進說了,你當時就站在邊上一聲不吭,把自己扮成個樹樁子,怕不是恨不得那個冤大頭馬岩傑上來挑釁吧,好讓你一招将他弄死!哼,你要死自己死,但不能堕了老夫多年的名頭!”

皇甫晟用眼神示意老頭,“戲演得有點過頭了”,老頭鼻子裏出氣,斜眼不看他。

皇甫晟說:“馬岩傑曾被趙曦明兩姐妹慫恿,丢石頭砸她,她額頭流血,後來還留了疤,她祖母只會讓她躲開,繼母告訴她用頭發遮住就好。我作為兄長,為她出了這口氣,哪裏有錯!且,宮裏應該快有好消息了,皇祖父應該很快會讓馬府與太子離心的。如此,東宮和榮王府争鬥更加激烈,他應該樂見其成。”

老頭聽了有些蔫吧,但還是嘴硬:“小丫頭委實可憐。但你下次可再穩妥一些。”

皇甫晟用沉默答應。

老頭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老朽突然發現,你最近很不穩妥!”

皇甫晟将他哄了出去。

皇甫晟去了後院,和幕僚們商量事情。

小德子進來,在耳邊低語:“香香姑娘來過了。”

皇甫晟問:“何事?”

小德子有些糾結:“那個、那個,香香姑娘說,她會好好學功課,也會好好練武藝,等她有能力,再好好給您回一份厚禮。”

皇甫晟眼中有笑意,讓小德子傳話:“我就等她的厚禮了。”

香香有些苦惱,她該用什麽厚禮回報。

一臉苦惱了好幾天。

還沒等她想出結果,馬岩傑斬刑的消息傳遍了京城。

馬岩傑的母親張氏,披頭散發地沖進侯府祠堂,将馬氏臉都抓花了。

太夫人汪氏親自出面安撫好久,才将半瘋癫的張氏給勸走。

汪氏沒有用午飯,屏退了所有人,在房裏想了很久。

天黑前,榮王妃收到了汪氏的拜貼。

榮王妃和皇甫晟商量過後,以身體不适為由,婉拒了汪氏。

晚上風有些涼,香香抱着花花等在退思園門口,終于見到了從前院回來的皇甫晟。

“三哥哥,手傷好些了嗎?”

皇甫晟颔首:“已經無礙。”

香香高興:“花花想你了,所以,我帶花花來看你。”

皇甫晟沒說話。

香香又說:“香香也想見三哥哥呢。”

皇甫晟依舊沒說話。

這時,花花“喵嗚”了一聲,從香香懷裏掙脫,跑到皇甫晟身邊,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的腳。

香香覺得,三哥哥是真喜歡花花。

因為,她看見三哥哥眼睛裏突然就有了笑容。

很好看很好看的笑容。

傍晚,皇甫晟收到兩個消息。

皇上的妃子中,有兩個懷/孕了。

泰隆帝早年後宮驚濤重重,九子六女只剩下兩子四女。

長子容王的母妃李貴妃和皇後均沒有活過四十。

泰隆帝如今六十有九,後宮已經多年未傳出妃子有孕的喜訊了。如今,新來的仙長不過才煉了兩爐丹藥,就讓泰隆帝有了返老還童的感覺。

之前馬岩傑刺殺皇孫,刑部尚書遲遲沒有給出審判結果,泰隆帝派大理寺和禦史臺一同介入,三法司會審的結果是半個月後予以斬刑。

皇上是鐵了心,要讓長子和次子不死不休了。

皇甫晟和皇甫昕一起去了前院,和幕僚商讨至後半夜,才回到後院。

第三天,香香去請安回來的路上,迎面看見了緩緩走來的皇甫晟。

天色漸暖,明媚的日光下,皇甫晟一身月白長袍,修長的身形,俊朗的眉眼,讓他散去幾分清冷。

香香有了詢問的勇氣。

“三哥哥,聽說……永嘉侯,”香香她扁扁嘴,似乎有些厭惡的樣子,“那個……我父親昨日來過了?”

皇甫晟微微颔首,看着她沒說話。

如果香香顧念舊情,皇甫晟覺得自己或許會看在她的面子上,給永嘉侯幾分薄面。

香香有些猶豫:“我父親他……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吧?”

皇甫晟挑眉,疑惑看着她:“為何如此問?”

香香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家醜揚到王府”的感覺,她低着頭,兩只手緊緊揪着裙擺,聲音都很低:“我父親他,有些笨,說話不太對勁……”

皇甫晟思索永嘉侯生平。

趙志明,十六歲成了永嘉侯世子,十七歲時老永嘉侯去世襲爵成了永嘉侯,十九歲娶親,二十歲入仕七品,後因喜愛詩畫且出手大方,得上封看重,三十六歲已然四品。

換成一般布衣,也許還在艱難科舉,或者中了進士還在七八品上煎熬。

這樣的人,說他笨,小姑娘是是不是對她自己親爹有什麽誤解?

皇甫晟沒說話,耐心地讓香香把話說完。

香香很認真地說:“我父親太笨,很多時候分不清到底誰對誰錯,就像八妹妹用難聽的話罵我,他分不清對錯,不會讓八妹妹好好規矩,卻說是我不對。所以,三哥哥,如果我父親他對你說了什麽不對勁的話,你不用理他。他之前罵我,我都不理他的。”

皇甫晟恍然。

他細細看着眼前小姑娘,眼底深處有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憐惜。

香香見三哥哥似乎一點也沒有被那個“很笨”的父親氣到,心裏放心了一些,但她還是有些愧疚:“很多時候,阿明讓我去求他,但我看到他心裏其實不太高興。三哥哥原本不用見到他,都是因為我來了王府,所以讓你也得見到他。三哥哥別不高興,等過了一些時間,你不記得他了,就不會不高興了!”

皇甫晟仔仔細細聽她說着。

面前的小姑娘剛自在了幾天,又恢複了幾分拘謹,她來來回回說着“見到他”“不高興”,似乎有些語無倫次,但他心裏明白,小姑娘不過是擔心他和她自己一樣,被永嘉侯“氣”到,而不是擔心永嘉侯被他怪罪。

也許,她還不懂,他的身份可以很輕易地“怪罪”她的父親,所以,一直在用自己過往對付永嘉侯的經驗,來幫助自己,讓他也不要被永嘉侯“氣到”。

皇甫晟心裏突然有種很複雜的感覺。

酸酸/軟軟的,有個地方似乎在塌陷。

很難說明白。

眼前的小姑娘大名趙曦玥,永嘉侯嫡長女,因妻李氏生産時,院子裏大缸中的清蓮盛放,滿院飄香,連缸中錦鯉都在躍出水面追逐蓮香,所以娶了小字香香。

永嘉侯有點學問且善鑽營,李氏嫁妝龐大且頗有手段,按理說,趙曦玥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可現在卻是,這個小姑娘入了王府已經快一個月了,趙老頭連着開了一個月調理的方子,楞是連一個滋補的方子都不敢開。

“這小丫頭底子太差,如不能将身子骨養好了,任何大補之物都不能用,她這是虛不受補啊!”

姜嬷嬷從那個叫阿明的丫鬟嘴裏打聽到,她之前住的是最偏遠的院子,穿的是舊衣,吃的比仆人好不了多少,別說尋常貴女每日必備的燕窩了,就是一碟子普通糕點,都能讓她歡喜很久。

母妃曾感嘆過,那時她娘親去世,就該不顧王府和太子的争鬥,直接接過來,就不用受這麽多苦。

但縱使如此,她受了苦依舊對生活充滿希望,得到任何一點恩惠就知道要記在心裏,以後要好好報答,她甚至不懂什麽叫樂觀且堅韌,但她一直就是這麽做的。

香香有些奇怪,三哥哥為什麽一直看着她不說話,直到三哥哥伸過來,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三哥哥手掌又大又寬,摸着她的腦袋,像是她摸着花花的腦袋一樣,香香抿嘴笑。

她覺得今天三哥哥的聲音,和頭頂的春日暖陽一般,柔柔的,暖暖的:“香香,有三哥哥在,永遠無須害怕!”

香香不懂為什麽她在說永嘉侯,三哥哥卻說讓她別害怕。

可是,她聽了三哥哥的話,心裏覺得很踏實。

她眨眨眼,重重點頭。

永嘉侯府這幾天雞犬不寧。

張氏來鬧過之後,祠堂裏的馬氏又在鬧絕食。

永嘉侯趙志明卻看了幾回後,就懶得再去理會。

在書房中看着一堆字畫,想着可以通過誰來謀回官職,卻聽得婢女來報:“侯爺,世子爺跪在門口已經有一個時辰了。”

趙志明皺眉,一臉不悅:“讓他跪,好好跪着清醒清醒,他到底是我永嘉侯府的世子,還是馬府的世子!”

雙胞胎的兒子趙安陽,他去年剛請封的侯府世子,原本在讀書和字畫方面,都得了他的真傳。

他看在中年得子且唯一嫡子聰慧懂事的份上,應了他的請求,腆着臉去求了苦主瑄郡王。

可瑄郡王不但是苦主,還是和他們完全不同陣營之人。

他永嘉侯雖然沒了差事,可爵位尚在。

皇上不過懲罰他而已,風聲過後,只要運作得當,他還能官複原職。

他堂堂永嘉侯,去低三下四求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已經是看在馬氏堂堂三品大員的女兒給他做妾,在李氏手裏熬了多年又為她生了一子二女的份上,仁至義盡了。

如此,尚且不知足,趙志明不但對馬氏更加厭惡,連帶對嫡子都有些不喜。

“……父親!”十三歲的趙安陽跪在地上大喊,剎那間眼眶通紅,“求您救救六妹妹和八妹妹,求您了!”

趙志明聽着這聲嘶力竭的聲音,甚是不耐,吩咐下人:“把世子壓回去!”

掙紮叫喊聲很快消失,趙志明終于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該怎麽謀劃他的差事。

至于,還在大牢裏的兩個女兒,他想起就厭惡不止。

牢獄之災,不僅壞了名聲以後不好嫁人,最重要的是,對他以後的仕途很是不利。

趙志明狠狠皺眉。

馬氏,到底是庶女出生,上不了臺面,教出來的女兒如此不堪!

還不如那個傻子大女兒,至少不會給他惹事情。

慈心堂。

汪氏自得拜貼被榮王妃婉拒後,一直坐卧不寧,事發不過短短幾天,她像是老了十來歲。

原來半白的頭發,已經全部變白,一臉深深的溝壑和陰沉的眼神,讓她看上去既憔悴又猙獰。

她一輩子見慣了暗流湧動,也見慣了權謀和運籌。

但這幾接連不斷消息傳來,她此刻深深覺得,她低估了榮王府的皇甫晟。

她得知三個小輩入了京兆府衙門的大牢,就馬上找人來細細詢問。

“……瑄郡王一身尋常不過的黑衣,一言不發在四姑娘身邊站了很久,幾個小主子都以為他是個普通的侍衛……”

“……馬少爺剛上去吓唬四姑娘的時候,瑄郡王身邊是有一大群侍衛的,一下就把馬少爺身邊的侍衛給打倒了,按理說,他這樣的身份,在馬少爺動手的時候,他身邊随便哪個侍衛出手都能把馬少爺給打退,但他偏偏自己動手,還受了傷……”

不透露身份。

不用侍衛。

親自出手。

以皇孫的身份遇刺受傷。

汪氏突然陰沉地冷笑開來:“好你個瑄郡王皇甫晟,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深沉。”

馬岩傑經不住慫恿,對“侍衛”動手。

而庶民對皇孫動手,就是行刺!

如此,皇甫晟給了泰隆帝一個很好的契機,讓馬府與東宮離心,讓東宮和榮王府争鬥更加激烈,繼而讓泰隆帝手中的皇權更加穩固。

對皇甫晟來說,東宮和榮王府的争鬥從未停止,但讓馬府和東宮離心,他就已經得勝一籌。

好算計!

汪氏佝偻着背脊,拄着拐杖在屋子來回踱步。

馬岩傑肯定是救不了了,但還有兩個孫女尚且被關在衙門裏。

時間越久,麻煩越大。

汪氏漸漸下了決心。

榮王妃又接到了永嘉侯府太夫人的帖子,想請四姑娘回府團聚。

送帖子的老媽媽一臉謙卑的笑容:“我們太夫人吶,就想見見四姑娘,好久沒見着她了,想得緊呢!”

前院三管事笑容恰到好處,也不接話頭:“據我所知,姑娘被狠狠吓着了,自那天晚上起連連噩夢。還有,那匕首若不是有我們三爺擋着,姑娘可能當場就被傷着了,我們王妃心疼不已,請了大夫,說是原本底子就差,要好好靜養,不能再受驚了。”

話裏話外,都是王府心疼這個小姑娘,而真正的長輩卻在拿她當筏子。

老媽媽铩羽而歸,汪氏氣得把孫女連同前兒媳一起恨上了。

“如此孫女,忤逆不孝!”

“趙曦玥,你如此絕情,就不要怪祖母六親不認了!”

這天,一大早。

榮王府府門前,一頂轎子安安靜靜停在不遠處,已經有一盞茶的功夫了。

轎子裏的主人和旁邊站着的仆人也不說上前請人通傳,就這麽靜靜等在王府門前。

圍了一群看熱鬧的老百姓。

有人實在好奇,走進問轎子邊上一個老媽媽:“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老媽媽一臉無奈回答:“我家太夫人想我們四小姐想得緊,但四小姐總也不回府,太夫人送了拜貼想要來看看,王府也不同意,所以——唉!”

這話一說完,看熱鬧的老百姓就明白大概了。

“榮王府?太夫人?四小姐?嘿,這不是永嘉侯府的太夫人嗎?”

“不會吧,榮王府就算一手遮天,也不能攔着人家姑娘不讓回府吧?有違人倫天理呢!”

“誰說不是呢?讓一個老太太來看一個小姑娘,這小姑娘也真是不孝!養只貓養只狗還知道追着主人叫喚幾聲呢,這小姑娘豬狗不如啊!”

老媽媽一臉謝意:“多謝各位為我家太夫人主持公道,唉,她老人家也只是想見見孫女而已。”

有人帶頭朝王府門口的侍衛大喊:“讓那個豬狗不如的四姑娘出來,祖母來了,難道還要她一個長輩去見晚輩嗎?”

有人喊了,看熱鬧的就更加起勁了,只是知道這是王府門口,不敢走近,就遠遠地站着,口裏不住附和。

“快出來,不孝女!”

“豬狗不如的東西,滾出來!”

轎子裏,汪氏一張老臉上露出陰沉的笑容。

榮王府顏面掃地,長公主那裏,她應該交代得過去了。

“吱呀——”

王府開了角門,一個體面的老嬷嬷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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