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0塊錢在基地買不到多少東西,小小一袋,袋子還要5毛錢。

邬白槐皺了一下眉,但考慮到葉天邺的情況,這5毛錢還得給。

“我背你回去。”邬白槐把東西塞到葉天邺手裏,然後拉開他抱着自己的手,把人背了起來。

葉天邺沒反抗,因為這樣邬白槐就看不見他通紅的臉了。

他心安理得地趴在邬白槐背上,鼻尖距離對方的後頸際很近很近,鼻腔裏是這個年紀的男孩才會有的味道。

“有人欺負你的話,可以和我說。”邬白槐心裏把葉天邺劃到了“會逞強的瓷娃娃”一挂,對這種人只能多主動。

他頓了頓,說:“所以你不用退學。”

葉天邺想說自己不是因為被欺負所以想退學。

但不知道為何面對勸說內容與秦介洋相似的邬白槐,他給出的回答卻完全不同,“嗯,不退了。”

雖然只是暫時的。

一路上,風吹了又吹,鼻腔裏卻還是少年的味道。

葉天邺幹脆側着臉趴了下去,枕在邬白槐的後腦勺上。

“要去醫務室嗎。”邬白槐問。

葉天邺本來就沒什麽不舒服的,非要說的話就是寂寞了。

在原本的世界裏,有他一手做起來的事業,沒事還能工作、做做戀愛的夢什麽的。

現在的他呢,沒有工作,在一具不大不小的身體裏他也不能去談戀愛,他寂寞得都快成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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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麽事。”葉天邺說:“就是嬌生慣養而已。”

葉天邺在跟自己鬥氣。

他好好的做錯什麽了,憑什麽要來到這麽一個又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沒有一樣東西是屬于他的,男主和反派也不過是因為替身光環對他進行關懷,他當什麽真啊?

是,他們是真的對他好。

可是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讓他陷得更深,跌得越慘罷了。

小說裏說邬白槐最讨厭不思進取、嬌生慣養的人,那他就做給他看。

要什麽合作對象,他葉天邺靠自己難道不行嗎?

“我從小沒磕過碰過,心裏委屈。”葉天邺又道。

邬白槐沒有說話。

葉天邺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麽。

煩躁的葉天邺自暴自棄地又說了一堆,“我一點不好聽的話都聽不得,聽到我就會想哭。碰到我我就會紅一大片,捏一下就會淤青半個月。我每天都要花很多錢,吃不飽我就難受。我不愛學習,天天想着談戀愛,有人寵我上天……我一無是處,除了家裏人還寵着其他人都受不了我。”

直到到了宿舍樓,邬白槐才在放下葉天邺的時候說了一句,“天臺等我。”

打架嗎?

葉天邺心想,邬白槐說不定還會叫上那些看他不慣的人一起上去揍他,不然怎麽不直接背他上去,而是要讓他上去等着。

不過葉天邺還是上去了。

打架鬥毆被退學就不關他的事了,他媽媽總不能再弄一所學校讓他去寫創業企劃書吧?

吹了十分鐘風,葉天邺感覺自己的頭不用再做任何造型就是今晚最美的雞窩頭。

他無聊地躺在天臺地板上,地面還有殘留的熱度,搞得他好像一塊鐵板上的雞排。

說不定邬白槐都不屑于打他,等到教官查寝的時候一通舉報就夠他受了。

葉天邺想着,把手枕在頭的下面。

夜幕中的星河很美,葉天邺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還像一塊雞排一樣躺着。

門被打開的時候他都沒發現。

邬白槐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葉天邺吓得一下就彈了起來,把半蹲在他旁邊的人撞得不輕。

兩個人都捂着額頭,但眼淚汪汪的只有葉天邺。

不是因為額頭,是因為他咬到舌頭了。

邬白槐看葉天邺疼成那樣,遲疑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後靠近他對着額頭通紅的那處吹了吹。

葉天邺:“……”

你不是上來揍我的嗎。

“還痛嗎。”邬白槐拭去葉天邺眼角的淚花,“對不起。”

“你……”舌頭痛。

葉天邺倒吸了一口涼氣,說不出話的他只能眨眨眼睛。

邬白槐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拉開距離,在葉天邺旁邊坐下。

“我給你唱歌。”邬白槐說着,開始給吉他調音。

葉天邺有點懵。

他合理懷疑疼痛會影響智商。

為什麽邬白槐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但是連在一起他就不知道什麽意思了?

調完音,邬白槐問:“你想聽什麽?”

“不是,你為什麽要唱歌給我聽?”葉天邺按住吉他弦上的手,弦上的顫抖經過音箱擴散出來,伴着風撥開了葉天邺額前的頭發。

邬白槐直直地看着葉天邺。

少年的眼睛清晰地裝着另一個少年的身影,他眼裏的少年臉上滿是不解和驚訝,被風吹開碎發的樣子幹淨又乖巧。

像此刻挂在夜幕中與黑暗泾渭分明的星星,閃閃發光。

邬白槐反手握住葉天邺的手,葉天邺的手比他的細一圈,握在手裏剛剛好,“你說你委屈。”

葉天邺差點被自己口水噎死。

他說過這話嗎?

什麽時候說的?

他怎麽可能會委屈!

想不起來,葉天邺直接作罷,“你随便唱吧,我都聽。”

坦白講,邬白槐歌唱得是真好,吉他也是真的一言難盡。

這不是一個合格的表演,也不算上什麽安慰人的好方法。

它只是成功地讓葉天邺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人家小朋友那麽努力地在哄他,他居然一直在想給小朋友報個吉他班?

人老了不配感動了是不是?

邬白槐彈完一首,臉上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吉他我借的,剛剛才學,彈得不好。”

“你給我點時間練練,以後就好了。”邬白槐摸了摸葉天邺的頭。

他沒哄過人,但小時候他哥就是這麽哄他的,給他唱歌,然後摸摸他的頭。

以後就好了。

葉天邺對上邬白槐的眼睛,“我不相信以後。”

以後是小孩子才會相信的事情。

大人都知道“以後”這個詞只是在表達“現在不行”的意思。

邬白槐沒有反駁。

他低着頭,盯着吉他弦。

就寝的哨子吹響,葉天邺說:“別想了,我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等你經歷得多了,就知道‘以後’為什麽不能相信了。”

葉天邺站起來,就要往門邊走。

邬白槐抓住了葉天邺的手腕,“那就現在。”

葉天邺驚訝地看向邬白槐,少年的眼神認真而沉靜。

他沒有在開玩笑。

這是葉天邺第一個想法。

他要現在把吉他練好是瘋了嗎。

這是葉天邺第二個想法。

他們不過剛成為朋友。

這是葉天邺第三個想法。

要說對少年的做法完全沒有觸動那是假的,但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成年人比少年人多的就是理智,考慮性價比幾乎成了葉天邺的本能,他說:“別鬧,教官要查寝了。”

邬白槐卻意外的固執,他仍然抓着葉天邺的手不放。

葉天邺沒辦法只能蹲下來和邬白槐講道理,“你看,我們已經被抓過一次了,再抓一次可保不準教官會發多大火,會怎麽處罰我們。”

“所以,你也別計較我說的話了。”葉天邺說:“以後這種東西,随便吧。”

“你不相信以後,那我就現在做給你看。”

這有什麽好較勁的?

果然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一個詞都要計較。

葉天邺表示理解地點點頭,“那就來吧。”

他看到,聽到他說這句話的少年眼睛一點點地迸射出了光芒。

邬白槐在因為他的話高興。

得了應允的少年試了試音,把剛才的歌又唱了一遍。

彈得也确實少了那麽一些磕碰,整體還算不上流暢,但已經還可以了。

但邬白槐沒有停手的意思。

又彈了兩三遍,每次都有不同地方的磕碰。

“已經很好了。”葉天邺制止道:“你手指會痛的。”

邬白槐搖頭,一遍接一遍,就像手指根本沒有知覺一樣。

葉天邺不忍心再看邬白槐這麽練下去,初學吉他的人都知道按着弦的時候是真的痛,所以練習量一開始不會很多,更不會像邬白槐這樣一開始就一遍一遍地彈唱一首并不算容易的歌。

沒有繭的邬白槐,每按一下都是痛的。

可是他一次都沒有皺過眉頭,聲音也沒有一絲顫抖。

“我相信你說的以後了。”

葉天邺抓住邬白槐的手腕,“以後再練。”

邬白槐只是問:“你信我以後會練好吉他彈給你聽嗎。”

葉天邺愣了一下,随即回答:“相信。”

“你騙人。”邬白槐說:“你根本就不信。”

“我……”葉天邺無言以對。

他其實也不是像一開始那麽不相信,但這一點點相信也只是因為邬白槐現在的固執而已。

一旦邬白槐答應先回去,這一點點的相信也會煙消雲散。

“我繼續。”邬白槐說。

葉天邺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憋出了一個“好”字。

邬白槐整整彈了三個小時,才完整流暢地配合着人聲進行了一次堪稱優秀的彈唱。

葉天邺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當邬白槐沒有錯漏地按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他比邬白槐的情緒還要激動。

眼睛酸酸澀澀的,鼻子也癢得不行。

“你哭了”邬白槐擰着眉,遲疑地伸手拍了拍葉天邺的頭表示安慰。

葉天邺一邊擦眼淚一邊笑,“臭小鬼。”

哭出來後葉天邺才知道自己比自己以為的要矯情那麽一些些,也是會對青春期小鬼頭純粹沒有雜質的好感動的。

而且,可能,他真的有那麽一丢丢的委屈。

他原來25歲,風華正茂,事業有成。

而現在16歲,窮得只有“理想大學”。

“你肩膀能不能讓我靠一下。”葉天邺說話間還帶着一點哭腔。

僅此一晚,當一個可以任性的高中生。

邬白槐點頭,“讓我把吉他先放下來。”

說着他把吉他裝到包裏。

葉天邺沒掌握好力道直接把邬白槐給撲倒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要爬起來,卻一把讓人按了回去。

“就這樣吧。”邬白槐說:“看到你哭我也不知道怎麽哄。”

“嗯。”葉天邺悶悶地應了一聲。

邬白槐平躺在天臺,一只手按在身上人的後腦勺,入眼是璀璨的星河。

葉天邺跪坐在邬白槐的旁邊,上半身幾乎全壓在對方身上,頭靠在鎖骨附近。

少年身上那種淡淡的、奇妙的好聞味道再次充斥了葉天邺的鼻腔,他腦子一抽,說了句:“你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幾乎是說出來的瞬間葉天邺就意識到了不妥,他忙補充道:“用的什麽洗發水。”

嗯。

他是不是暴露了什麽。

他靠着的這個位置,怎麽也該問沐浴露吧。

葉天邺不想起來了。

他不能面對。

邬白槐的耳尖悄悄地紅了。

葉天邺的氣息本就打得他癢癢的,現在再來一句他身上的味道好聞,哪怕是同性他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海飛絲。”邬白槐說。

少年的聲音因為唱太久歌而有些嘶啞,在頭頂那塊傳來的時候葉天邺整個人都炸了。

什麽難過、什麽委屈都被炸到外太空自生自滅了。

別說哭,葉天邺現在對那從天臺門邊傳來的熟悉吼聲都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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