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思議游戲4

自從知道自己是青龍七星士之一，心宿就一直在等待青龍巫女的出現。

那曾經是他悲慘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和夢想。

他幼時曾寄望于巫女會突然出現并拯救他，就跟其他傳說中一樣，但當他成年之後，他終于明白，能拯救他的從來只有自己。

于是所有的夢想都變成了野心，或者說，現實的殘酷讓他明白，自己成為神比等待他人拯救更容易。

本來如果青龍巫女是其他任何一個15歲女孩，以他的謀略，自然逃脫不了受擺布的命運。互相利用也好過此時全無對策。

誰讓他遇上了本鄉唯，還是非原裝的本鄉唯。

她不是個好愚弄的，心思之缜密，使得謊言在她眼中不堪一擊。

什麽都不在乎，所以什麽都不懼怕，因而無弱點，于是心志堅定。

設下的各種陽謀、陰謀，皆無用武之地。

她“獨我”的世界裏，只以自我意識為先行，她又是不耐煩活的，便少卻了許多忍耐。

心宿忽然便想留她在身邊。

遇見她之前，他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可是自見到她，便意識到，他內裏仍然是脆弱的。

許多年來，他一直沉浸在痛苦裏無法擺脫。

放不下被滅族的仇恨，放不下自己忽然爆發力量而弑母的罪行，放不下自己被皇帝百般折辱的記憶。

如果是她的話，大概會說，所有讓他記憶深刻的不幸，只要他不在意，那便無意義。

痛苦是相對的，傷害之所以成為傷害，不是因為它有多刺傷你，只是因為你允許它傷害你。這樣無法忘記，就是一種自己強加于身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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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沒有忠誠于國王，而弑君與他而言雖也沒什麽大不了，但到底比他原來的計劃提前許多，只他突然不想忍耐了。

倘若是她的話，想必一旦有了實力，就絕不會讓自己憋屈。

那便不要忍了。

那一天，心宿趁亂逼宮，一夜間王袍加身。

于此同時，美朱他們則是趁亂逃跑。

鬼宿朝着小唯伸出了手，“跟我們一起走吧。”

她搖頭，一片漠然，“不。”

美朱在那邊拍掌，“既然小唯不要走，那就真的不願意走了。在放假期間，我們都在這個世界玩玩也好。不過心宿登位的話，就讓他撤回對紅南國的侵略吧。”

鬼宿無奈道，“這時候皇權更疊，他是分不出兵力來攻打紅南國的。”他看向小唯，見她難得分了個眼神給他，“如果你改變主意，随時歡迎你到紅南國。”

于是井宿施法，三人離開了俱東國。

而這邊心宿甫登皇位，就有無數文臣進言反對，無非是他有胡人血統，兼有弑君的罪名，名不正而言不順。

心宿見座下的小唯面露無聊，笑問，“巫女大人，你覺得怎麽樣？”

小唯看了眼兀自嗡嗡的大臣們，幽幽垂眸道，“留這些拖後腿的何用？”

滿室皆靜。

心宿勾唇，慢騰騰自龍椅站起，“衆位為俱東國鞠躬盡瘁，久不見家鄉，孤如今便恩準諸位辭官回鄉。”拍了下掌，侍衛呼拉拉的圍了上來，他做将軍時便掌握了三分之二的兵權，武官自然信服他，現今一出手，那些個文官個個面如土色。

被侍衛拖出大殿時，有人氣憤的依言脫下官服；有人為表對前朝忠心，佯裝撞柱，可惜個個束手旁觀，倒真個撞了個血流如注，有人連連俯首稱臣，照樣被拖了出去。

心宿素來就有領袖風範，還是将軍時就有許多文人追随他，現今文官的職權更替，不過是更早一步。

本鄉唯倒不知她一句話竟會産生這些連鎖反應，這幾日她在禦書房翻出許多舊書來，時時手不釋卷，不讓任何人打擾她。

心宿早便派人去找齊了青龍七星士召進宮中，打了幫他鞏固政權的主意，但包裝一番就成了“青龍巫女想見你們。”

當然了，稍了解她一點的人都知道，那幾個七星士長得是圓是扁，她完全沒有興趣。

當宮侍以見七星士為由請她入殿時，她道，“沒興趣。”

她沒有出來，房宿是早便料到了，當下便哼了聲，剩餘幾個只是疑惑，請他們進見卻又不見，是個什麽道理。

心宿了然一笑，“看來巫女大人正忙，不如我們去見見她。”

于是七人以心宿為首，徑直走進了特意撥給青龍巫女的院落。

幾天前她就使人搬了個圈椅放在蔭涼處，宮侍戰戰兢兢的禀告她皇帝過來了，她卻一動未動。他們遠遠便看見巫女的背影，頭發短到耳際，瘦削卻挺直的脊背，右手持了書卷，左手支颌，似乎專心致志。

“小唯，我帶了其餘的七星士過來見你。”心宿的聲音低柔而暗含縱容，房宿的瞳孔一縮，随即恨恨的瞪向了小唯。

“……”她終于回頭，無聲的望了他們一眼，第一次見她的人，總要愣一下。

她分明是離你很近的，可你見她的眼睛神态，卻似是什麽都不在她眼中，無形便遠了去。她的身上兼有深沉和冰冷，一眼望去，只覺得要沉靜在她黝黑的眸子裏，那是無所顧忌，卻又通透一切的強大。

房宿忍不住馬上看向了心宿，卻見他唇邊淡淡的，居然有些弧度。

七星士迅速抱團，亢宿和角宿對她抱有好感，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做，房宿、尾宿和氐宿則聽從心宿的命令，而箕宿只要給他好處，便會出力。心宿拉攏幾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俱東國前朝的荒淫腐朽已經逐漸被百姓遺忘，反而，他們慢慢開始歌頌新王的賢明，俱東國正在新生。

七星士如今也算是皇宮裏的常駐人員，角宿是特別喜歡小唯的，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戀慕，每次出了任務回來，便要去小唯那裏，也不管她的臉多冷，他兀自熱着，房宿曾經諷刺他全身上下都寫滿了“本鄉唯專屬”，角宿立刻反唇相譏，“那你豈不是心宿專屬？”

房宿一愣，臉瞬間青了。此前她擅于房中術，為了讓心宿的氣更強大，他們常常在一起雙修，可是最近心宿卻沒有再找過她了。是因為心宿不再需要她了嗎，還是……他多年無波無瀾的心裏，有了一個特殊的存在？房宿的心裏十分不安，若是要讓小唯知道，估計連冷笑都要不屑了。

心宿此時正在小唯的房間，“朱雀巫女之前召喚了神獸朱雀，三個願望分別是‘在現實和鬼宿在一起；考入任何一個中學；紅南國繁榮昌盛。’她實現了願望，打算回到異界了。”

她正在翻頁，卻聽到他接着說道，“她說她是來接你一起走的。”他觀察她的神色，她終于挑高了眉，“說完了。”

美朱忽然從外面推門進來，“呀，怎麽這麽久，小唯，我們一起走吧。”美朱不知不覺就到了召喚神獸的地步，原還擔心被吞噬，但她終究是活蹦亂跳的。看着小唯，美朱是那麽肯定，本鄉唯會跟她一起回到現實中去。

小唯閉了下眼睛，将書放回案上，“也是時候了。”

“唯大人！”角宿從窗口躍入室內，“怎麽可以，唯大人是我們的青龍巫女啊！”他一邊剜了美朱一眼，只覺得讨厭極了。

心宿也是茫然一愣，“小唯……”

“這裏，不該是我的終點。”這是《四神天地書》的作者構築的世界，她從未忘記這一點。

“我明白了，”心宿有些失落，“每次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總會想如果是本鄉唯的話會怎麽做，每次都有了答案，現在也是，我已經能猜到你會做什麽決定。”意外有些難過。

本鄉唯的存在，在某種意義上更像是一塊基石，她永遠“故我”的活着，看似難懂，其實是易懂的。心宿不知不覺，竟是以她為準繩去行動，那樣讓他更自在，也讓他無意中依賴了她。

可她終究是涼薄的，這個虛構的世界，并未存在她一定要留下來的理由。角宿未打動她，心宿只是為了讓自己強大，所以這個世界，便随時皆可棄。

大概本鄉唯是唯一一個沒有選擇召喚青龍神獸的巫女，當她和美朱正要離開，亢宿問及原因，他私心裏，自然希望小唯也許願俱東國和平繁榮這種願望，而小唯轉了視線，見其他人都豎着耳朵十分好奇，心情甚佳的她道，“讓神明保佑你們，即使換來一時的繁榮，在不思進取的心理下，這種虛假的繁榮很快就會崩潰。苦難有時候會磨練人的意志，貧窮會讓人更加珍惜，而白得的繁榮，會讓人變得懶散和堕落。所以向神明許願，還不如自己更可靠。”

她終還是和美朱一起消失了。

朱雀和青龍七星士望着她們一起消失的地方，半晌沒人說話。

這一年的所有記憶，對所有人來說，注定是終身難忘。

啊，大概只除了……本鄉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