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直到幾近淩晨,最後一個鏡頭才拍攝完成。

謝凝拙從威亞上下來時,陳秋風忙忙趕上來扶着他,關切而問:“哥,你還好?”

謝凝拙安靜站在原地,等着工作人員給他解開身上的裝備,沉穩地看了陳秋風一眼,示意無妨。

陳秋風又遞過謝凝拙的手機,臉上閃過隐晦的吃瓜表情:“哥,你微信一直響,不知道是不是徐影帝還有事找你。”

接過手機,謝凝拙卻沒有馬上看,他指一指片場一側:“放了宵夜,你不去吃點?”

陳秋風立刻心領神會:“哥你想吃什麽?我去拿。”

“我不用了,你去吧。”

直到陳秋風走遠,工作人員也已經取了設備走開,謝凝拙才解鎖了手機。

發微信來的卻是葉峙淵。九條未讀消息的紅圈靜靜停在全黑的方框頭像上,鮮明無比。

猶豫了一下點開,謝凝拙卻是在眼睛掃過第一條時就呼吸一窒:【我出車禍了。】

他一目十行地掃下去。

【好痛。】

【不知道是不是廢了。】

【到醫院了。】

【骨頭沒斷。】

【我沒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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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你。】

【想你。】

最後一條消息發自半小時前:【晚安。】

在劇組布置的餐臺前挑揀食物的陳秋風忽然被謝凝拙拉住了手腕。

他疑惑地看一眼臉色凝重的謝凝拙,瞬間一個激靈:“哥你沒事吧?”

“車鑰匙。”謝凝拙松開他的手腕,攤開手,“給我車鑰匙。”

摸出車鑰匙遞給謝凝拙,陳秋風問:“哥,我們不是住劇組定點的基地酒店麽?”

“我出去一下。”謝凝拙轉身便走,“盡快回來。”

“不是,哥,你去哪?我一起去啊!”陳秋風急急攔住他。

“我自己去。”謝凝拙說着,繞過陳秋風,疾步而去。

醫院是個特別的地方。即使再深的夜,也有大片不滅的燈光。但那燈光在一片暗夜中,即使再明亮也鍍着些凄涼的意思。

停下車進了電梯,按下21樓的電梯,謝凝拙在那漸次上升的數字中漸漸找回了理智,又因為理智而平添了一點心慌:他以什麽立場來看葉峙淵?

雖然算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和葉峙淵的“成年人之間的合作”,但那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現在他跑來主動見面,不尴尬麽?

正常的社交關系,應該是打個電話,甚至發個禮貌慰問的微信就好的。

瞬間,逃避的意圖壓過了一路而來的憂心和慌張。謝凝拙看一眼馬上到達21樓的樓層顯示,立刻按下了負一樓的按鍵。

電梯響起到達21樓的聲響時,他看也沒看敞開的電梯門,徑直向關門鍵按下去,打算直接返回停車場。

卻被擡手擋住電梯門的人阻止了他關門的意圖。

“哎喲祖宗,仔細你的手!”

葉峙淵的助理陳未語的聲音立刻誇張地飄進電梯。謝凝拙擡起眼,和站在電梯門外的兩人面面相對。

除了陳未語,上次被葉峙淵叫“寶貝”的那個漂亮男人也在,就是他擡起手擋住了電梯門的關閉。

在陳未語“沒事吧你金貴的手沒事吧”的叫喚裏,那漂亮男人對謝凝拙露出禮貌的淡淡一笑,走進了電梯。

陳未語也跟進來。

電梯門緩慢合上,那漂亮男人按下16樓的按鍵,又對謝凝拙道:“他在16樓。好像一直撐着一口氣在等人。”

“誰?等什麽?”陳未語看一眼電梯按鍵,拍了拍那男人,“傅琢言,你給我按一下1樓會累死麽?”

傅琢言不看陳未語,只對謝凝拙說:“救護車晚到一點他就……”

電梯到了16樓,門滑開,謝凝拙沒有猶豫地疾步走了出去。傅琢言看着他的背影,又淡淡一笑,按下了電梯關門鍵。

“傅琢言你搞什麽?”陳未語雙手抱胸靠在電梯金屬牆面上,“救護車晚到一點,葉峙淵他的傷就好了!你說得跟他要死了一樣……”

傅琢言看着電梯鏡面映照的自己的臉:“你不懂。”

陳未語“啧”一聲:“我不懂?我可是人精來的。腦外科我肯定沒你懂,但人情世故憑什麽我不如你懂?”

傅琢言冷然一笑:“憑你不懂戀愛中的男人。”

陳未語一愣,終究是閉了嘴。

16樓的走廊亦是鋪着華貴精致的地毯,所有足音都被消弭于無形,謝凝拙疾步走到印象中那間自己曾經被葉峙淵抱進去的VIP病房外,又突兀地停住了腳步。

病房的門上用于醫護人員随時觀測的玻璃被壁紙遮得嚴嚴實實,但此刻房門并未關閉,而是半敞開着,比起葉峙淵說的“住所”,确實更像一間随時會有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正常病房。

葉峙淵躺在寬敞病房裏唯一的一張大床上,臉上戴着氧氣面罩,身邊亮着檢測的電子設備交錯閃爍的指示燈光,時不時發出來的電子嘀聲,嘀出了謝凝拙心裏深重下墜的慌。

他擡起手,輕輕推開了門,走近了病床。

葉峙淵安靜地躺着,眼睛閉上,呼吸平穩起伏着。氧氣面罩遮住了他的口鼻,顯得倒是比平日乖了些,但微微上揚的眼角,還是顯出了他天性裏不退的倔強固執。

電子音仍舊單調地時不時嘀一聲,監控屏幕上顯示的幾個監控指數都是一條直線。謝凝拙心裏畫了個問號,俯下身認真看了看監控屏幕,想确認到底是怎麽回事。

身後驀然響起了聲音。還沒來得及循聲回頭,謝凝拙就被一只手鎖住了腰,被直直抱住轉了個圈。

然後,他第二次被葉峙淵壓在了同一張大床上。

兩人四目相對,葉峙淵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眼裏是如獸類捕捉到獵物般的滿足。

“你……騙我?”謝凝拙冷冷看着疊在自己上方的葉峙淵,明顯地有了生氣的意思。

側頭看一眼被自己扔在一邊的氧氣面罩,葉峙淵用臉頰蹭了蹭謝凝拙的臉,像是小孩子撒嬌賠罪一般呢喃:“壓力一大我就頭暈,頭暈我就吸會兒氧。”

停了停,他又輕輕一笑:“我按市場價交了錢,沒有監守自盜。”

看謝凝拙僵硬着沒有反應,他又埋進謝凝拙的頸窩裏:“我今天摔車了。”

“摔車?”謝凝拙不解,“怎麽摔的?”

“摩托,賽車。業餘的,合法。”葉峙淵幾個字就解釋了疑問,他不打算在摔車這件事上多浪費時間,而是深深吸了口謝凝拙溫熱皮膚上發散的氣息,“剛剛拍完戲?趕着來的?”

想起自己吊威亞吊出的一身細汗,謝凝拙又僵住了身子:“你起來,我沒洗澡。”

“我這房間有浴室。”葉峙淵低低地笑,“一起洗。”

“你到底傷了哪裏?腦子麽?”

謝凝拙忍無可忍地伸出手去推他,觸手的瞬間,葉峙淵悶哼一聲,身體明顯顫了一下。

謝凝拙不敢動了。擡起手輕輕扶上葉峙淵的肩膀,他推了推葉峙淵:“你先起來。”

“不要。”葉峙淵孩子氣地哼了幾聲,“我真的等你好久。可是你都不回我消息。”

謝凝拙看着房間雪白的天花板:“我拍戲呢,幾個小時不看手機是經常的事情。”

“好吧,我理解你。但是你下次看到了以後要回我。”

見謝凝拙沒有回答,葉峙淵惡劣地動了動:“寶貝,你要是總這麽‘矜持’,我可就用逼得你不能矜持的辦法了。”

“好好好,你乖一點。”葉峙淵的固執和霸道,弄得謝凝拙不得不跟着他的節奏走。

“你才是,乖一點。”葉峙淵擡起頭,用手指點了點他的唇,“還回不回我消息?”

“回回回。”謝凝拙也不知道自己臉上的笑是苦笑還是寵讓,“你能起來了麽?”

“等一等,讓我抱一抱。”

葉峙淵埋在他頸窩裏就是不起來,依舊是固執而霸道的模樣,卻在此刻給了謝凝拙一種別樣的不同。

像是包裹在堅硬裏不願示人的柔軟悄悄破開了一條縫,露出了一點點。

葉峙淵終于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眼睛裏的柔軟又多了幾分:“我好開心。”

謝凝拙不解:“開心?”

“你來看我了。”葉峙淵用鼻尖磨了磨他的鼻尖。

謝凝拙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躲閃了視線:“你受傷了,知道的親戚朋友總該來看看的。”

葉峙淵淡笑一聲:“我摔過好幾次車了,這是第一次有人因為擔心而來看我。”

謝凝拙愣怔一瞬:“你哥他也不看你?”

“他忙。而且他和老爺子住老宅,特意來看我老爺子又要發脾氣。何況也不嚴重,都是小傷,躺躺也就好了,不值得誰特意跑一趟。”

葉峙淵說得輕松,但那輕松的語氣落在謝凝拙心裏,還是弄出了疼。他無意識地擡手揉了揉葉峙淵的頭發:“我是真的沒有看到消息。看到了……”

“我知道。”葉峙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慢慢地低下頭,輕輕含住了他的唇。

這一吻,和充滿欲念的掠奪全然不同,滿是溫情,柔軟,還有點甜。

分開的時候,兩人互相凝視着對方,竟然都有了些隐約的不好意思。

謝凝拙輕輕咳嗽一聲:“你到底傷哪裏了?”

“右手,手臂。”葉峙淵低笑,“放心,腰我保護好了。”

謝凝拙皺眉:“嚴重嗎?”

“嚴重,扭傷了,沒法用力,不能自己洗澡了。”葉峙淵低啞地笑一聲,“你幫我嗎?”

“你左手也廢了?”他可沒忘了自己是怎麽到了床上的。

葉峙淵一笑,又低下頭想堵住他的唇。

謝凝拙側過臉,擡起手擋住他,認真說:“我要走了。明天還要拍戲。”

“別走了,我明早送你去……”葉峙淵在謝凝拙的耳後鬓邊不斷落下輕吻,“我想抱着你睡。”

謝凝拙想推開他,又怕碰到他傷了的手,只能小幅度躲閃着:“說好了不影響工作和生活的。”

“生活?”葉峙淵的聲音瞬間變得有些冷,“你在劇組還有‘生活’?”

謝凝拙嘆口氣:“我工作,你生活。手都廢了就好好住院。你現在的手,能開兩個小時車?”

想到了影視基地到醫院的兩小時車程,葉峙淵終于用左手一撐床邊,直起身來,也讓謝凝拙有了起身的空間。

待謝凝拙站定,坐在床邊的葉峙淵又用腳勾了勾他的小腿:“過來,再讓我抱一下。”

猶豫了片刻,謝凝拙還是踏前了一步。

葉峙淵的左手環住了他的腰,把額頭抵在他小.腹上,還調皮地長長地吹了口氣。

呼吸的熱度透過衣服,漫上皮膚,留下微熱,竟讓他有了種腹.部被吻上的錯覺。

“我明天可以出院。”葉峙淵抱緊了一些,用确認而不是商量的語氣說,“你的時間表上明天下午是私人時間,你來接我出院。”

“出院?”謝凝拙想了想,“你不是就住在這裏麽?”

套路沒有得逞,葉峙淵輕笑一聲,手圈緊了些,呼吸的熱意又漫開來。

察覺到謝凝拙微微緊縮了一瞬,葉峙淵又呼出一口氣。他把臉貼得更緊了,聲音也被壓得又小又輕:“謝凝拙,你和我,我們好好的談個戀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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