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紀的家

我的弟弟出生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寒夜。

時至今日,我仍能回想起那一天的光景。

冰冷刺骨的罡風在玻璃上磨出刺耳的尖響,我在放課後急匆匆地趕到當地醫院,小背包都來不及卸下,醫院鋪列的瓷白地磚上是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而我在走廊的一張候椅上,找到了垂頭不語的爸爸。

手術室的燈光滅了。

醫護人員抱着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孩子走來,那是我的新弟弟。

……

12月22日,是島國中某一個不起眼小家庭的轉折點。

這一天,早紀迎來了自己的弟弟。

同一天,早紀失去了她的媽媽。

……

搓了搓被凍得通紅的小手,黑發的女孩繃着臉蛋,努力踮着腳,揮動自己白藕般又短又嫩的手臂,想要擦拭被灰塵弄髒的餐桌。

這對她一個四頭身來說未免有些艱難。

客廳的燈光暗沉沉的,水盆擱在了座椅上,毛巾在水面上漂浮,放在女孩一伸手就能夠着的位置。

清理完餐桌後,她還要去做飯。

但就在她腳步即将邁入廚房中的前一秒,從卧室方向傳來的、突兀的嬰兒啼哭聲,硬生生讓她的腳轉了一個方向,忙不疊地往卧室趕去。

早紀拉開卧室裏的燈,趕忙去查看嬰兒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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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怎麽了?”

比起剛出生時皺巴巴的模樣,嬰兒如今長開了一點,臉蛋肥嘟嘟的,頭頂有幾根稀疏的胎毛,他握着自己小小的拳頭,兩jio亂蹬,哭得憋紅了臉。

早紀一個頭兩個大。

她用尚不娴熟的手法把弟弟抱起,發現不管她怎麽哄弟弟還是在狂哭不止,早紀滿頭大汗,空出一只手,去翻閱自己從圖書館裏借來的《育兒的108個妙訣》。

“額……寶寶哭的話很可能餓了或者尿布濕了,需要盡快為寶寶喂奶或者更換尿布……”

早紀滿臉疑惑地掀開弟弟的尿布,很幹淨。

“惠,你餓了嗎?”

剛出生不滿一個月的小惠顯然無法表達自己的訴求,感到難受,他只能哭,把煩惱都留給大人。

雖然早紀今年七歲,自己也不算是大人。

而他們家唯一的大人……唉,不提也罷。

惠也許是餓了。

早紀正打算做飯呢,嬰兒會在這個時間段餓也符合常理。

可問題是,“沒有奶給你喝啊,惠醬。”

爸爸長那麽大的胸肌,卻并沒有什麽卵用。

連給小惠喂奶都做不到,哼唧。

家裏的奶粉儲量也不夠了,這些都是在小惠出生前,由媽媽和爸爸在家中提前備好的。

自從小惠出生後……爸爸就再也沒去買過嬰兒用品了,家裏的庫存也快消耗光了。

早紀只能硬着頭皮去向爸爸要錢。

“今天會給你買新奶粉的,在此之前先忍忍吧惠醬。”唉,其實嬰兒的腸胃脆弱,母乳才是最佳選擇,奈何雇傭奶娘的費用比奶粉要貴得多,目前家裏是承擔不起的。

小嬰兒約莫是哭累了,躺在早紀的懷裏,漂亮的碧色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早紀,含住了自己的大拇指吮吸。

早紀親了一口小惠的臉,“乖啦。姐姐不會讓你餓着的。”

她把小惠放回了嬰兒床,來到客廳裏,猶豫三番後,還是打開了客廳的大燈。

男人懶洋洋的聲音随之響起:“刺眼睛,關掉。”

早紀沒有理會他的話。

若是有外人在此,或許會為之咂舌吧。

明明有成年人在家,可在屋裏忙前忙後、照顧嬰兒的卻是一個不過七歲的小女孩,而本該承擔起責任的成年男人,滿身酒氣地倚在沙發的扶手旁,茶幾上是橫七豎八的酒瓶。

早紀認命地過來收拾酒瓶,嗅到男人身上的酒氣後,她皺了皺眉:“爸爸,你該去洗洗澡了。味道好重。”

男人的黑眸渾濁,輕輕瞥了一眼低頭忙碌的女孩。

早紀嘆了口氣,耐着性子和男人掰扯道:“爸爸,你該給我生活費了。再這樣下去別說小惠,我們家都快揭不開鍋了……我也要拿錢買菜的啊,還有家裏的水電房租,都是我在交。”

她叉着腰,試圖讓自己的氣勢膨脹點:“爸爸光是買酒賭馬就浪費了不少錢,總不能在吃飯的問題上掏不出錢來吧?”

男人低着頭,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神,只聽他唇舌間咂出一聲輕嗤,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錢包,扔給了早紀。

早紀數了數零錢,正好夠用。

她把錢包揣進自己兜裏,“我會盡快回來。”

她跑到玄關處,扭開門把手時,不知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看了男人一眼。

客廳的燈不知何時已經滅了,黑發的男人仿佛天生就該與黑夜融為一體,身影被吞沒于陰暗中,只餘下呼吸聲昭示他還活着。

早紀握緊了門把手,語調軟和幾分。

“爸爸,如果可以的話,今晚請留在家裏用飯吧。”

不要再徹夜不歸了。

你明明是有家的啊。

……

早紀的家,原先不是這樣的。

在弟弟惠出生之前,早紀享受過七年的親情。

她有一個秘密,誰都沒有告訴。

她是轉世重生的人。

上輩子,早紀在記事之初,就目睹了全家被屠殺的慘案,孤苦伶仃的她被好心的主公收養,為主公、為仇恨、也為同情,她拿起了刀,斬向十惡不赦的人類之敵。

重活一世,世界朗朗,烈陽普照大地,再無惡鬼之音。

早紀擁有了上輩子不曾擁有的家人,被家人的愛意澆灌着,在雙親的呵護下成長的她,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一輩子。

母親的離世是一場意外,誰都始料未及的意外。

與上輩子不同,這一回,面對親人的逝世,早紀沒有辦法怪罪任何人。

爸爸日漸頹廢,她只好承擔起照顧家庭的職責,看到爸爸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她會難過,會氣惱……但早紀說不出一句重話。

只要一想到幸福的那七年,一想到爸爸曾經對自己的寵愛。

早紀就會心軟大半,給自己找了無數個理由諒解他。

天災人禍,無可避免,爸爸肯定比誰都要難過。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早該拾起自己的責任了吧。

她推着比自己高一點的推車,在貨架上挑挑揀揀。

“奶粉,魚肉,還有青菜……”

早紀算了算自己的剩餘錢財,沉默一秒,心痛地收回了取牛肉的手。

正在這時,一個戴着口罩的人與她擦肩而過,接着迅速隐沒于人群中。

早紀的瞳孔猛然睜大。

她翻出自己的口袋,空的!

早紀當即氣沉丹田,一聲大吼:“有——小——偷——啊!!”

卧槽要不要這麽倒黴!

因幼年而遲鈍的聽覺,在和平時代生活的安逸,即使是她也不免有所鈍化。

但……

她忽地回頭,眯起雙眼,看向那因她的驚天一吼而明顯出現騷亂的人群。

目光如電,在可疑的人中飛速穿梭。

她是不願意對普通人動手的,上輩子的那些刀術……并不是用來斬人的。

但這不代表她可以放過偷竊錢包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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