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訪客

遇到魔修這事可大可小,出于謹慎,華陽仙君決定檢查魔修死後,留下的細口小瓶。

孟确在旁邊看着,不懂仙君在看什麽,閑來無聊之際,他突然記起還昏迷的宋承皓。只是還不等他看清剛認識的道友的傷勢,華陽仙君就做出了決定,提前結束祭拜,要立刻離開青鸾山。

決定做出,孟确甚至沒有提問的空檔,兩人便回到了神宮,華陽仙君将人送到神宮門口,轉身便走。

華陽仙君走得有些匆忙,也沒交代原由。

孟确茫然地站在神宮門口,不知道仙君要忙什麽,他下意識地想叫住仙君:“元封——”剩下半個字沒來得及說出,神宮門口就只剩下他自己,和剛認識不久,還昏迷的宋承皓了。

仙君有大事要忙吧。

孟确這麽安慰着自己,帶着已經簡單處理過傷口的宋承皓,跑去找被安排過來侍奉他的道童。

搞清楚發生什麽的道童,當即埋怨了一通,說他怎麽能因為貪玩,就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小鶴,我以後不出去了,你別生氣。”孟确對着白衣道童發誓。

這位白衣道童本是仙君身邊侍奉的,在成婚後就專門負責跟着孟确了。大約是換了主家,名喚小鶴的道童态度變了不少,雖然還是嘴硬心軟,卻再不允許旁人在孟确面前碎嘴了。

今日是因為孟确跟仙君單獨出門,他想制造個獨處機會給孟确,才沒有跟着。

可他一日不跟着,孟确就出事,他自然是生氣的。

況且平白錯失和仙君培養感情的大好機會,白衣道童恨鐵不成鋼:“青鸾山頂多好的風景,你就那麽好奇山下!是沒見過人嗎?”

惹上麻煩不說,還提前結束了獨處,小鶴恨恨。

孟确自知小鶴是為自己好,連忙告饒賠禮,和小鶴說起仙君告訴了他的姓名。

聽到這裏,小鶴也有點疑惑,他跟在華陽仙君身邊的時候,便是以道號相稱了。也不算是全無進展,小鶴稍微緩和了語氣,頓了頓,他又催促孟确,以後可一定要抓好和仙君相處的機會!

孟确立馬應聲答是。

小鶴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幫着孟确察看起宋承皓的傷勢了。看清只是皮外傷後,小鶴松了口氣。

果然只是小傷,難怪仙君才會直接走人。

聽孟确形容,小鶴猜測那小瓶的來歷,恐怕不簡單……他又看了看還昏迷的宋承皓,疑惑地問起孟确兩人相識經過。

孟确認認真真回答,把所有細節都講了,小鶴忍不住蹙起眉頭:“這太巧了。”

孟确沒聽明白,小鶴卻不打算解釋,他在宋承皓身上設下禁制,确定這人不會再因為傷勢過重死掉之後,朝着孟确提議:“把他丢出去吧。”

孟确:“啊?”

……

丢出去是不可能丢出去的,宋承皓完好無缺地在神宮中醒了過來。當他知道自己意外認識的小友,竟然是前些日子裏,仙界諸人議論紛紛的華陽仙君道侶後,嘴巴就沒合上過。

他一會兒張着嘴巴驚訝,一會兒問孟确怎麽和仙君認識的,一會兒又說自己餓了要找小鶴讨些吃食。

醒過來的宋承皓有些過分活潑。短短幾天,孟确被他擾得不勝其煩,想原地聽小鶴的建議,裝不認識宋承皓,把人丢出神宮。

還不等孟确有所行動,宋承皓卻十分有眼力界兒的,傷好了個七七八八,就收拾行裝自個兒走了。

孟确送行時候疑惑之餘,還有些不舍,宋承皓卻一本正經,他說:“你們新婚夫夫,我一個外客在中間,就算神宮地方大,可總是打攪人的……回來都好幾天了,也沒見仙君露個面,肯定是我在中間擋着你們親熱了。”

孟确想和他說,不是這樣的,就算沒有他在,仙君也經常不回來,和宋承皓在不在,其實關系不大。

“況且不是留下了傳訊靈符嘛,如果想找我聊天,就傳訊給我。”

宋承皓正經不過五秒,又悄悄在孟确耳邊,用并不是悄悄話的音量說:“我再不走,我怕小鶴仙君的眼刀子快殺了我了……”

宋承皓說完,在孟确身側不遠的小鶴恰好看過來,顯然是聽見了宋承皓“告狀”的言論。小鶴将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

“大人,我看人一向都這樣,不是針對宋小友。”

小鶴挺沒說服力的解釋完,宋承皓卻飛快地架起一朵雲,沒有再做停留,走得十分潇灑。

宋承皓走得幹脆果決,孟确微怔,站在神宮門口,盯着宋承皓的背影發愣。陡然間,孟确升起一絲對宋承皓的羨慕——來去自由,潇灑恣意,這才是成仙吧。

其實在神宮待得時日久了,孟确就能明白,他和神宮、和仙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不止是歡不歡迎他到來的問題,而是上界大能和下界小妖能談論的東西,少之又少。孟确不清楚其他道侶之間是怎麽相處的,可總覺得并不會像自己和華陽仙君這般,整日整日的見不到面。

偶爾見上一次,就生疏又客氣,雙方都尴尬地不知道手腳怎麽擺。

想到這裏,孟确又搖搖頭,并不是的,仙君并不會緊張,也不會尴尬。他就算不和自己說話,也非常自然。緊張、尴尬到不知道說什麽的,只有自己。

華陽仙君和盛淮景,在處理公務時那份專注很像,其他時候就不大像了。

盛淮景和自己,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即使是不說話,偶爾流露出的關心,也做不得假,能讓自己感覺出被關心、被喜歡……仙君便沒有那樣的感覺。

小鶴像是能看穿孟确的心思,他安慰道:“大人不要想太多了,仙君若是不喜歡您,怎麽會答應和您成婚呢?”

孟确看看小鶴,笑笑點頭,也對……

不過所有深刻的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自己和盛淮景初相識的時候,也沒有立馬就情比金堅。

那時候是盛淮景追着自己跑,現在要換成自己追着仙君跑而已,可能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孟确堅信仙君對自己是有感情的,不過他猜測,不會再有作為凡人時那麽強烈了。畢竟作為凡人盛淮景的二十多年,對于華陽仙君來說,可能只是千萬年中短短須臾,那些情感其實不太容易影響到一心向道的仙人。

仙君重回神宮,對于凡間經歷,全都以一句命數作為終結,全然不曾牽動他的心。

話本子裏那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翻身打臉情節并未出現。至少以孟确知道的狀況來說,那個觊觎長生,起歹意,動殺心的皇帝,都并未受到過任何影響,還安安生生地當着他的人間帝王呢。

生死都可不當回事,那麽情愛應當也不會太重要。

孟确明白過來之後,多少有些悵然若失。可生活總是沒那麽糟糕的,至少仙君還喜歡自己,還是對自己不太一樣……

懷揣這樣的期待,孟确安心在神宮裏住了下來。

自青鸾山發現魔修蹤跡後,仙界各處重要的、不重要的,大的小的靈氣泉眼,就時常有魔修出入,大多都能及時發現,可也有成功竊走某處靈泉的案例。

魔修偷盜泉眼造成的影響,甚至算得上能動搖仙界秩序。一處靈山總是有其核心所在,靈泉往往就是它們的核心,靈泉枯竭,靈山便不會再産靈氣,仙界靈氣環境必定受到影響。

為此仙界大能頭痛不已,最先察覺異動,還與魔修有過交手經歷的華陽仙君,當仁不讓地成為了料理這件事的領頭人。派出了不少人手去守着靈泉,可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當務之急,還是要弄清楚魔界要做什麽。

魔修又不能使用仙界靈氣,總不能是大費周章地偷着好玩吧?

孟确也聽說了這事,他和小鶴讨論了半天,自然是沒商量個所以然出來。可孟确想幫仙君解決問題,就一直纏着小鶴詢問魔修的事。

小鶴只是個道童,跟在華陽仙君身邊也不過千餘年光景,并不清楚當年仙魔大戰始末。知道比較多的,也就是些奇聞雜談、神仙八卦,還多數都是臆測兩位大能的愛恨情仇。

而孟确的問題,總是繞不開紫禦神君,小鶴答了幾個,就怕自己露了口風,讓孟确對仙君和紫禦神君的事起疑,只說他什麽都不知道。最後實在被纏得沒辦法,小鶴幹脆給孟确塞了個時下流行的話本,舉手投降,說他去做點桃花酥,腳底抹油,跑了。

盯着小鶴離開的背影,孟确若有所思,他推開軒窗,看見了大殿後頭的桃林。樹影婆娑,将要過季的桃花在枝頭搖搖欲墜,微風吹拂,花枝搖晃,一陣粉色落下,漂亮得不行。

小鶴一襲白衣站在樹下,不知用得什麽法器,在樹下等着接落花。

那些花瓣像是有知覺似得,紛紛朝着法器裏進,多餘的也不曾沾到小鶴身上。

孟确看來看去,覺得有些驚奇,感慨這仙界的桃花也跟人間似的,會簌簌落下。他剛來神宮的時候,還驚奇過怎麽仙界的桃花像是不分季節似得,人界都到盛夏了,仙界的桃花還在開。

合着只是自己來的時候正好,該落還是會落的。

接夠了桃花,小鶴朝孟确打了個招呼。

“大人,很快就好!”說完,人就朝着廚房跑了。

孟确被小鶴給逗樂了,總覺得小鶴似乎比初見時候,活潑了不少,真好。

小鶴從孟确視線裏消失後,孟确莫名覺得整個殿內幾乎要沒聲音了,看看不遠處的桃林,他幹脆從軒窗一躍而下,落到了大殿外頭。

孟确朝着桃林走去,桃林越到深處,花枝越密。他的紅色大袖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晨起的露水和花瓣。

不過孟确渾不在意,像是沒有察覺似得,直接三兩步上了樹。斜斜倚靠在樹枝上,幻想自己還是棵凡間山林裏的青竹。耳邊有山風吹過,林間草木之中,清脆鳥鳴婉轉動聽,道觀裏的修士絮絮叨叨……

明明是吵鬧的,但似乎青筍破土的聲音都格外清晰,午後的陽光似乎都香甜得很,孟确在那樣的竹林裏,度過了一生的大半時光。

突然間,一個受着傷的男人,倒在了孟确身邊。男人血流不止,昏了過去,他的血珠落入泥土,喚醒了打盹的孟确。

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絲血腥氣……

半夢半醒間,孟确突然沒分清,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只是他稍微一動彈,便從桃樹下跌落。

樹枝不高,孟确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摔在了地上。

等他拍拍身上髒污,再想回憶那個闖入竹林的男人,發現自己只能記起他狼狽的模樣,那份狼狽又和仲游法師描述出,他臨死的模樣重疊……

虛假與真實交織,孟确突然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夕。

孟确忍不住有些緊張,他摸了摸懷中的玉佩,攥緊後感覺到玉佩的冰涼,才堪堪回過神來。

其實沒有死亡,不是嗎?

盛淮景只是從凡人,回到了上界做他的仙君而已。

孟确本想直接離開,卻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小鶴的聲音夾雜其中,能聽得出還有些外人。

“大人不在殿內,沒有允許你們進來……”小鶴一個道童根本攔不住的樣子。

“堂堂三十六雲路主,難不成還比不過一個下界小妖嗎?有什麽不能進,不想見的……”

“我們肯來看看神宮內嬌養的小妖,本就是賞臉……主人家不在,我自己随意走走便是,小童你快快在前引路。”

“大人是仙君殿下的道侶,仙君殿下也說過,神宮不許外人随意出入……”小鶴試圖搬出華陽仙君,來把這些人唬走。

“且不說仙君會不會管這等小事,只是你這小童也是年輕,不曉得仙君過往吧……當日大婚,我們可都是看得真真的,那下界小妖,穿着神君昔日衣裳,恍如再生……啧,還是仙君有福氣。”

“你們這些人,休要渾說!”小鶴語調着急,幾乎要氣哭一般。

“我們可都是天道垂憐,有正經仙藉的仙君,從不會亂說話——”

“是嗎?”本來因為衣服染了點髒污,不想出來的孟确從掩映的桃樹中走出,打斷了那人洋洋自得的誇贊。

孟确會在這裏,在場諸人皆是一驚。

這些桃樹本是神宮長成的凡間桃樹,雖然蘊含靈氣,但充裕且駁雜,若是不仔細查看,挺難發現裏頭還藏着人,尤其是孟确的氣息與草木相似,先前沒出聲,還真有些難以分辨……

小鶴看見孟确,着急忙慌地過來查看,問他怎麽在這裏,又問怎麽弄了這麽一身。

孟确任由小鶴檢查,察覺到衆人目光不善,伸手将小鶴擋在身後,朝那些闖進來的仙人行禮,十分客氣地問:“不知道諸位仙友不請自來,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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