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元封不會騙我(三合一)

“其實, 我覺得華陽未必不是真心……”許久之後,悟觀山山主忽然開口。

陸炎神君疑惑反問為什麽。

悟觀山山主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雖說人有相似,但他笑起來那神情, 簡直宛如紫禦神君再世。天下間巧合的事很多, 可未必是純粹的巧合, 他說不得便是紫禦神君轉世……我聽聞華陽當年, 去闖過幽鄞州, 興許真得到過什麽招魂續命的法子……”

悟觀山山主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可信。

畢竟仙界神仙都很清楚,他們享受天道眷顧, 得遠超凡人的壽元延續。可天道也講平衡,神仙若是神魂散盡,自是重歸天地,絕對沒有任何轉世再生的可能。根本不會像凡人一樣, 還留着魂魄靈體去下一世。

這是天道運轉至今的規則。

至于幽鄞州的傳說……

“幽鄞州位于魔界腹地, 那不毛之地怎麽找秘法, 招魂續命只是個傳說,除卻我鳳族的涅槃之法, 絕不可能……二哥魂燈是我看着滅掉的。”陸炎神君下意識地反駁。

悟觀山山主笑笑不再說話, 誰都知道的事, 可誰都不信紫禦神君就那麽死了。

若是華陽真的離經叛道, 做點什麽, 可能性也不是全然為零。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該怎麽說,畢竟事實真相如何, 也許只有華陽自己清楚。

“哪怕不是, 他們已經是道侶了, 天長日久的,總會處出感情來……就算比不上姬昀,也好過現在……”悟觀山山主又開始勸陸炎神君,不要再針對孟确,摻和到裏頭了。

屋內兩人始終都未發現外頭的孟确,他們還在交談什麽,但孟确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他心裏生出無盡的絕望。

想到元封,想到華陽仙君……

孟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錯了,他覺得肯定是有誤會。

不然怎麽這麽巧,就剛好讓自己聽見了呢。

兩位仙人能發現不了自己嗎?他們肯定是知道自己在外頭,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想讓自己離開元封,不要占着屬于紫禦神君的位置罷了。

可是……

元封覺得自己是紫禦神君的轉世,是為了祭劍,才同自己結為道侶嗎?元封留着自己,只是想要自己心甘情願去死……

這怎麽可能!

元封怎麽可能騙我?

“元封,元封和我在凡間相識相戀,約定終身……此生他最愛我,不會負我……他甚至,甚至為了我……”

孟确覺得自己應該要記得的,元封為自己做過什麽,可他一想到關鍵之處,便感覺出一絲違和。

是很重要的事……

然而還不等孟确仔細去想,靈臺中的禁制,便發揮了它的效用。在孟确将要記起另外一個身影的時候,瞬間絞緊他的神魂,傳去一陣無法忽視的鑽心痛楚。

孟确沒忍住,跌坐在地上。

無人注意的地方,孟确眸光渾渾噩噩,魂魄都虛弱了幾分。

好痛。

長達百餘年,作用于神魂的禁制,不可避免的讓孟确魂魄受損。

外在的表現便是這些年來,孟确無論用了多少天材地寶,與修為高深的華陽仙君雙|修多少次,那點子微末修為都毫無寸進。甚至有越發倒退的趨勢。

可這一次似乎比以往每一回都要厲害。

孟确不知道自己身上這禁制的真實用途,只是每回發作起來,元封也會跟着自己,露出痛苦的神情。

元封說這是魔修的詭計,說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這禁制,怕孟确出現不可控的狀況,只能在每次發作的時候,都讓孟确待在密室裏,唯恐孟确傷了其他人。

孟确覺得這套說辭有些古怪,可他願意相信元封。

孟确恍惚中,記起以前禁制發作頻繁的時候,他連續數年都沒機會離開密室,只能和偶爾來看自己的元封說說話。

可在密室的時候,元封總是心情不好,不大愛搭理自己。

也總是臉色難看地問自己:“是不是想離開?是不是沒把我的話放心上?”

“小确,我不想這樣對你,可你為什麽,為什麽總是,總是想離開我……”

元封焦躁不安,像是在期待什麽,又像是在害怕。

華陽仙君的臉上不帶一絲笑意,伸手輕輕撫過孟确的臉頰,眼眸中的情緒令人畏懼。

孟确雙手被鎖鏈禁锢,心裏有些不安。可只是下意識地躲閃,就能将華陽仙君最後的理智撕碎,他眼睛裏布滿血絲,聲音低得吓人:“你安分一些,好嗎?”

孟确不懂,元封為什麽總會覺得自己想離開他,況且自己哪裏不安分了?

孟确認認真真地回答:“我不會離開元瘋封,我好不容易和元封在一起,為什麽要離開?”

孟确鼓起勇氣去親他,抱他,試圖去讨好元封,想解開自己的困局。

主動的孟确乖巧又溫柔,他說:“元封與我兩廂情願,自然日日歡好也不為過,我愛元封還來不及,怎麽會想離開……除非是元封抛棄我……”

不等回答,孟确便粲然一笑:“可元封是個重信守諾的人,約定與我長相厮守,自然不會言而無信,将我抛棄……”

孟确自覺在安慰,可華陽仙君越聽越覺得渾身僵硬——

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你們不是兩廂情願的,小确愛的不是你。小确只是被你的禁制所控,他說得不是很清楚嗎?他愛的是盛淮景,他要為了盛淮景離開你……”

“你做的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那聲音發出古怪的桀笑,仿佛在嘲諷華陽仙君——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你永遠比不過那個死人,那個凡人。

明明身處布滿禁制,一絲風都透不進來的密室,明明是滿仙界無出其右的修者大能,明明正被自己喜歡的人小意讨好,溫柔以對。華陽仙君卻覺得有一陣刺骨的寒風,刮得他血肉不存,兒時的苦難掙紮,仿佛瞬間回來,自己依舊是仙界底層,随時喪命的弱小存在……

失控的華陽仙君非常憤怒,他心理像是燒了一團火。

他不能接受自己比不過盛淮景……

華陽仙君他咬着牙,抓緊了孟确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孟、确、你、休、想、離、開、我!”

後來,華陽仙君毫不猶豫的,給孟确換上了天材地寶所制的捆仙鎖,一度讓孟确畏懼離開密室。

“我不該胡思亂想,是我總惹你生氣,是我不好,是我不配……我如果更乖一些,更順從一些,元封能對我好一些嗎?不,元封已經對我很好了!沒有元封,我什麽都不是……元封是想保護我,沒有人會比元封更愛我,別人只會傷害我,我只有元封……”

待到禁制作用過去,孟确再擡頭的時候,發現陸炎和一衆仙人都圍了過來。

陸炎神君臉色不愉,他十分嫌棄地說:“你這家夥怎麽回事,存心來砸場子的嗎?為什麽忽然昏倒在門口?”

悟觀山山主拉了拉陸炎神君,面露尴尬,顯然也很奇怪孟确怎麽回事。

孟确搖搖頭,說他沒事。

“只是一些舊疾,歇會兒就好。”

孟确臉色慘白,不需要仔細查看都能發現他魂魄虛弱至極,對于仙人來說,這可是要命的大事!但孟确強撐着說自己沒事,衆仙心中疑雲重重,卻是誰都沒開口問。

孟确以為自己會被陸炎神君嘲諷,倒沒想到陸炎神君只是睨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孟确,招呼着其他仙人繼續看他的寶物。

在炫耀方面,陸炎神君的性子很符合他的本性,鳥類總是喜歡炫耀羽毛的。修成道體人身,除了喜好華服珠翠,便生出了炫耀藏品的毛病。悟觀山內辦鑒賞大會,陸炎神君拿出的寶物都很厲害,他享受着別人的誇贊,仿佛全然忘了自己專程跑去找孟确一趟,是想在鑒賞大會裏給孟确難堪……

孟确神情恹恹地坐在椅子上,聽着場內其他人說話,慢慢平複禁制發作的後遺症。

他沒忘陸炎神君的話,仍然記得元封想要自己祭劍的事……

可是,可是還是好愛元封,不能不愛……

孟确覺得自己的神魂仿佛被割裂,一半在罵自己怎麽那麽蠢,真的會送命,應該離開,應該離開元封——然而這念頭一出,天然被禁制壓迫,再不能做出任何反應。

眼眸中靈光逐漸淡去,另一半神魂在勸,既然這麽愛,不如成全了元封。況且繼續這樣下去,自己也很痛苦,還不如死了……

“我只是,只是想要幫幫元封……不是想離開他……我一直,一直都很感激和……的相遇,他教會我什麽是愛,什麽是付出……我們一起逛花燈會,我們……”孟确雖然念叨得是元封,可他潛藏于記憶深處的某個地方,無知無覺地混淆了某些事。

元封想要玉皇劍,元封想要守護仙界,自己身為他的道侶,也該做點什麽的。

興許,那時候。

就不會有人再說他們不般配了……

孟确在痛苦中得到了這樣的結論,他盯着陸炎神君,眸光灼灼。

他肯定知曉怎麽做才能讓自己幫到元封。

孟确不太能确定自己那樣做,會不會給元封帶去麻煩,可元封總是護着自己,也很辛苦。

若是成為元封手中的劍,大約既不需要元封救自己,也能保護元封了吧……

孟确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許有用,忍不住激動地握緊了拳頭。一定,一定要讓自己像是紫禦神君那樣,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元封的關系……

孟确這樣想着,感覺手腕上多出一絲清涼。

他微微擡手才發現,腕子上的青皮蛇動了動,正在吐着信子。圓滾滾的眼睛望向孟确,顯然十分不解,孟确為什麽突然這樣激動。

孟确緊張地把衣袖拉下去,将青皮蛇的痕跡藏住,他都快忘了自己還被這麽只青皮蛇給纏上了。

只是這蛇的隐匿術法真好,竟然沒有被這許多大能發現蹤跡。

青蛇一打岔,孟确心情好了很多。突然就有精神看看這次鑒賞大會了,他湊到人群中央,發現這群人這會兒正比劃着一柄赤紅的劍,說起另一柄傳說級武器。

“這世上能比得過赤練神劍的,大約就是華陽仙君自某個上古秘境裏,偶然帶出來的清靈劍了吧。”仙人說起清靈劍,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孟确越聽描述,越覺得清靈劍仿佛是元封送與自己的靈劍。

在聽到那仙人說:“清靈劍鑲有一顆風靈石,故而能有破空威能,是傳說中,能斬斷仙界晝夜的神劍。”

“不是風靈石。”孟确忍不住反駁。

孟确一說話,其他人都看了過來。

他們認出孟确是誰,自然不欲和孟确争辯,正要悻悻離開的時候,陸炎神君注意到這裏的動靜,他湊了過來:“孟小友是華陽仙君身邊的人,說不得是真見過清靈劍,不如來說說,那神劍的厲害。”

孟确分不清陸炎的用意,卻也不願多想,他揮了揮手,直接将清靈劍招了出來。

通體雪白,透着清脆的靈劍落入衆仙眼中,光是看着,就能感覺隐隐露出的神劍威壓。

顯然陸炎也很驚訝,他本意是看看孟确熱鬧,誰承想華陽竟然随手将這樣貴重的神劍,交到了孟确手中——真是,太兒戲了。

陸炎垂下眼眸,隐藏他的情緒,觀察起周圍的人。

看見清靈劍的仙人,眼眸中閃過一絲羨慕。

衆仙難得想法一致,這樣的重寶,交給孟确實在兒戲……

不過還不等孟确繼續介紹,清靈劍竟是和放置于大殿正中展示的陣圖搖搖呼應,隐隐有想擺脫孟确的架勢。孟确那點微薄修為,自然是攔不住想跑的清靈劍,只是瞬間,清靈劍便直挺挺地沖着陣圖飛了過去。

劍風刮過,大殿內被搞得人仰馬翻,登時驚叫連連,引起一陣騷亂。

孟确不知道怎麽回事,可清靈劍是從他手中飛出去的,見狀他連忙施展術法,想要讓清靈劍回來。結果術法仿佛泥牛入海,清靈劍完全不聽他這個主人使喚,撲到陣圖面前,無人催動也能自行攻擊,三兩下就把紫禦神君留下,珍惜無比的陣圖毀了個徹底。

寂靜。

從清靈劍出鞘失控,到陣圖被毀,不過短短片刻。

原本還在驚叫的仙人紛紛閉嘴,驚恐地看看陸炎神君,又看看孟确,誰也不敢說話……

不過這種安靜也只維持了一瞬,整個朝晖神宮的大殿之內,便已然火光流轉,無端生出了張牙舞爪的火蛇,炙熱的火焰仿佛不要錢一樣,朝着孟确撲了過去。

眼看孟确即将被火海包裹,悟觀山山主反應極快,他迅速出手,既是想攔住陸炎,也是想護着孟确。

可惜陸炎吐出的是鳳凰真火,攻擊起來又快又強,仿佛能燃燒掉全世界一般,悟觀山山主驚叫出聲,也沒來得及趕上——

“嘭——”

孟确直接被一團火蛇擊中了。

眼前只留一片火海,悟觀山山主見狀氣急,他剛要訓斥陸炎,怎麽這麽沖動?

他們這要怎麽和華陽仙君交代!?

不過片刻,他就聽見一個驚喜而焦急的聲音:“元封!”

火焰被強大的靈力逼退,淩厲地靈力之後,是二人身影。悟觀山山主看得愣住,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是自己看錯了什麽……

畢竟鳳族真火,燃燒世間一切,除了華陽仙君,還能有純靠靈力壓制的存在嗎?

悟觀山山主所想不錯,來人的确是不知所蹤的華陽仙君。确定孟确也沒事後,悟觀山山主陡然放松,連忙上前想替陸炎道歉。結果下一瞬華陽仙君便一手抱着孟确躲開零星的火焰,一手将失控的清靈劍握緊,就那麽筆直地朝着剛剛還有些得意的陸炎刺了過去。

“噗呲……”

在這無人敢說話的大殿之內,劍身刺穿衣料、身體的聲音尤為炸耳。

陸炎神君毫無還手之力。

靈劍抽出,幾乎能看到森森白骨。

鮮紅溫熱的血液從傷口處流出,打濕他一身紅衣,顯得十分可怖。

眼看華陽仙君還要刺第二劍,且是朝着喉嚨去的,孟确和悟觀山山主都反應過來了,連忙一個拉,一個擋的制止了這場即将發生的命案。

悟觀山山主看向陸炎,又看向華陽仙君,最後把視線落到孟确身上:“仙君,雖然陸炎出手,可清靈劍失控弄壞的,紫禦神君留下的陣圖在先……陸炎生氣,多少也算情有可原吧,現在傷都傷了……不如,不如就此揭過……”

悟觀山山主本來是想讓孟确給陸炎道歉,可他看看華陽仙君神色,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了。

孟确被悟觀山山主看着,有些了然。他想想也覺得清靈劍突然失控,自己要負責,故而拉着華陽仙君道:“元封,我沒什麽事,這事的确是我不對。陸炎神君,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清靈劍怎麽回事——”

“無事,不過是小傷。”

陸炎被華陽刺了一劍,口吐鮮血,已然去了半條命。本來發熱的頭腦也稍微冷靜了一點,雖然還是臭着一張臉,可也沒有繼續糾纏的打算。

三個人各自說着,想把這事就這樣揭過去,可華陽仙君卻不這麽想,他說:“清靈劍不是失控,只是我設下的禁制啓動,先前是清靈劍護主。小确你不必道歉……”

這話說的古怪,就好像在說先搞事的人是陸炎,清靈劍只是反擊一般……華陽仙君說完,又不想繼續解釋,他望向陸炎,二人對上視線,仿佛又要劍拔弩張起來。

不過片刻之後,陸炎便避開實現,仿佛默認了剛剛的确是他自己挑事。

陸炎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華陽手裏讨不到好處,卻沒想到連一招都過不了,他憤憤然嘔出一口血,正色道:“仙君修為高深,是我不自量力了……只是不知道陣圖被毀,仙君要拿悟觀山的封印破損怎麽辦。各處魔修猖狂,仙界靈泉損壞嚴重,當年兄長留下的封印,怕是攔不住魔修了……”

陸炎打算轉移話題,也是開了嘲諷。

“此次遲來,我與天帝商議了些事……”華陽仙君難得好脾氣的解釋了一句。

孟确聞言,多看了元封一眼,心中不由生出喜意——原來,原來元封那時候抛下自己,不是給自己難看,只是因為天帝找他。

孟确還想繼續聽他們議事,卻不想華陽仙君轉頭便讓人帶他離開,一副并不打算給他旁聽的架勢。孟确心有不甘,可也知道他不該摻和,他沒什麽修為,留下也只會礙事。

随即,孟确想到他将要做的事,不由得愉快了起來。

他早晚會向元封證明,自己也很有用,不止是需要被保護的存在。

因為陣圖被毀,悟觀山的封印沒能堅持到修補完全,便有魔修打了過來。

雙方開戰孟确自然沒能留在前線,直接被送回了升平宮,還順便被禁了足。華陽仙君派了個冷面的士兵來盯着他,不許他出去,也不和他說外頭情況。

可惜,仙魔大戰備受關注,即使是紀律森嚴的神宮,也有仙娥按耐不住議論起來。

孟确歇在長青林的竹屋裏,清早醒來的時候,偶然聽見路過的仙娥說起前線的事,他連衣裳都忘記披一下,便立馬悄悄豎起耳朵偷聽。

仙娥正一盞盞撤下琉璃宮燈,嘴裏則是和同伴說話:“聽說前頭不怎麽順利,死了許多将士,外頭各處、八山四海都抽調了人手,還是撐不住……這将來可怎麽過啊……”

“誰讓魔族把他們的魔尊殿下放了出來,當年咱們仙界有天道降下玉皇劍,才能勝過那魔頭一籌,将魔族封印于九天之外。這回不知為何,仙君遲遲不請玉皇劍,只怕是有什麽隐情……”另一名仙娥跟着感慨。

兩名仙娥說着話就走遠了,風聲不再能替孟确傳來內容,孟确沉吟半晌,眼睛裏像是閃過一陣光。

似乎,真的到了可以去祭劍的時候了。

想到這裏,孟确不禁躊躇起來。他沒做過祭劍的事,他回來就查方法,可升平宮內的書籍記錄也不怎麽詳細,沒告訴孟确祭劍具體要做什麽。

他本以為還有些時候,就拖着沒去研究,結果事到臨頭,反而手忙腳亂起來。

想來祭劍之後,自己應該是沒命回來升平宮,那自己這百年來的家當,都得安排妥當了。

孟确第一個想到的,是他養在池塘裏的小烏龜。啊,不是,百年過去,小烏龜該成百年老龜了。

只是孟确橫看豎看,總覺得這東西百年也沒長大多少,真真兒是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他以為仙界的環境,至少第一個百年過後,烏龜是可以開啓靈智,和自己聊天的。真是半點沒有它家主人的聰明機靈,也不知道再過一百年,烏龜能不能和自己聊天啊……

不過烏龜始終懵懵懂懂也挺好的,沒有靈智就不會有那些情啊愛的,平白惹人煩惱。

就像現在,自己可以随手把老龜送給相熟的仙娥,而不用擔心老龜不适應新主人。

“大人為何送我啊!”仙娥平日就喜歡悄悄投喂老龜,此時驚喜非常。

“感覺你會喜歡,想着以後可能看不到了,自然是要送你。”孟确很坦然地說了理由。

“以後見不到?”仙娥戳龜殼的手一頓,登時便跪在地上,朝孟确請求:“大人,我一直勤勤懇懇,從沒有偷奸耍滑,您不要趕我離開啊!”

孟确詫異,連忙把人扶起來:“我沒有要趕你離開的意思。要走的是我。”

仙娥更詫異了,她不知道孟确除了神宮,還能去哪兒。

“大人?要去哪兒?”

孟确聽到疑問一愣,他認真思考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祭劍之後,還有沒有魂魄超生入輪回。應當是沒有吧,興許玉皇劍就是自己的去處。

可這時候說玉皇劍,只怕是要壞事,孟确同仙娥說:“我想去蓬萊看看……”

蓬萊是凡人話本子裏,那些人尋找仙界蹤跡,必去的場地。

雖然蓬萊那地方,對已經到仙界的孟确不剩什麽神秘感了,以前卻也給孟确添了許多歡愉。所有話本故事裏,蓬萊的仙人都是能拯救天下于水火,逆轉局面的存在。

在孟确的最後時刻,他不禁想要把自己的心情傳遞出去,也希望自己能碰見一位蓬萊仙人,替他指點迷津。

孟确笑眯眯和仙娥說完,叮囑她別告訴旁人。

理由是已經到了仙界,還覺得凡人相信的蓬萊有什麽仙家府邸,實在是好笑了一些。

仙娥想了想,答應了,卻留了個空檔:“若是仙君問起,我還是得照實說。”

孟确最終還是把烏龜,送給了仙娥:“元封若是問起,你便說罷。”

收禮物的仙娥瞥着孟确,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謝謝大人,我會認真照料它的。”大約是平日裏也相熟,仙娥隐約感覺到孟确的情緒變化。

不過并不是悲傷難過的,反而十分歡喜……仙娥怎麽也想不到,孟确正在高高興興地安排自己身後事,故而也沒怎麽細想。

把烏龜送出去,孟确接着又開始給別人送禮物了。

他忙前忙後好些天,重要的,不重要的,統統都被孟确拿來送人了。

實在不能送出去的,則是被收拾,打包起來,放到他親手所建的竹屋,一把火燒了個幹淨。

孟确是草木化形,看見火自然是怕的,不過大約是連鳳凰真火都見過了,這點凡火也就不太駭人了。孟确站在竹林邊,青竹依舊,可長青林這名字,到底沒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孟确這一連串操作下來,不說日日關注他的華陽仙君,即便是普通的仙人也能看出些端倪。忍不住懷疑孟确是想做什麽——總不至于是想放火燒升平宮吧。

若是華陽仙君的道侶想火燒升平宮,這可真是個大新聞!

故而仙界諸人,在與魔界對敵之際,還忍不住一起猜測,孟确是要做什麽。

華陽仙君知道的時候倒是無所謂得很,小确就算是把主殿都燒了,他也能當沒看見。

孟确安置好其他東西,那條纏着他的青蛇卻怎麽也不肯走。

“我去蓬萊怕是兇險得很,你別跟着我了。”自那日在悟觀山遇見,小青蛇就纏上了他,甚至一路跟着孟确進了升平宮。

青蛇開啓了靈智,十分通人性,孟确找他說話,他會露出認真聽的樣子。只是不知是青蛇的隐匿術法高超,還是因為他始終未曾化出人身,升平宮諸仙竟然一直不曾有人意識到青蛇的存在。

可惜就連孟确自己,能不能抓到小青蛇,迄今為止都全憑運氣。

故而也不能像送小烏龜那樣,另找個主人就送了,孟确為難犯愁,想勸青蛇自己離開。

大約是知道孟确在想什麽,青蛇拒絕了孟确,并且在孟确眼睛跟前,隐匿了身影,消失不見。

看着青蛇的動作,孟确突然福至心臨,自己一直在犯愁怎麽離開升平宮。這青蛇的能力就擺在眼前啊!孟确小聲和青蛇打商量,想讓青蛇帶自己離開。

青蛇懶洋洋地看着孟确,并不做答。

孟确有些焦急,他甚至搬出青蛇之前的話:“你不是說要報答我嗎?怎麽這點要求都做不到啊!”

還不等他倆商量出頭緒,前線突然傳來急訊,華陽仙君要孟确過去随侍左右。

孟确有些疑惑,可過來傳訊的,的确是時常跟随在華陽仙君身邊的那位道童。而且他正想離開升平宮,這可謂瞌睡遇上枕頭,孟确也未多想,便是輕裝上陣,直接跟着道童離開了升平宮。

道童看看孟确,好奇他為什麽什麽都不帶。

孟确主動解釋:“去找仙君,是上前線,零食話本不适合帶着,其他東西我也不想帶。”孟确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跟着自己的冷面将士。

孟确最不想帶的就是這個士兵。

天天盯着自己,搞得他和青蛇商量離開都小心翼翼。

事實上也是這位仙人确認過,道童的确是仙君身邊的人,孟确才敢這麽大喇喇地跑出來。

話是這麽說,兩人一前一後坐于雲端,孟确還是拿出了零食,坐在雲上邊吃邊玩。

和他嘴上說得,完全兩個樣。

道童一陣無奈,卻也沒有阻攔,任由孟确吃喝。

道童一直不說話,孟确壓不住好奇心,主動和道童打聽:“我記得仙君身邊,以前是一名鹿童,怎麽近些年都不見他?”

道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鹿童前輩,為了給做錯事的鶴童求情,雙雙被貶入凡間修行,如今已有百年了。

過了好一會兒,道童才說:“仙界人手來來去去,本就是會更換的。”

回答十分官方,孟确不太滿意,他是想知道鹿童鶴童的下落,可不是想知道這種打發人的套話。

孟确又換了話題:“小仙人,你知不知道仙君喚我過去,是為什麽啊?”

這次的問題道童沉默了,這事其實他也不想知道,但偏偏是知道的……

前線的陸炎神君,遭了魔修暗害,性命垂危。

鳳族屬火,若是想要續命,需得用草木芯為引,方能化解。本也和孟确無關,畢竟同是草木芯,于鳳族而言肯定是梧桐木更好。甚至青竹的本體有沒有心都不一定……

主要是華陽仙君,他希望孟确來做救好陸炎神君的引子。

先前陸炎神君重傷未愈便去前線,其中一番因果,皆因孟确而起。不論是華陽仙君無法驅動玉皇劍,還是仙魔大戰提前開始,招致的禍端,于天道而言,孟确的命數都是一個死局。

解釋起來很難令人接受,可華陽仙君推演數次,都得出這個結論——孟确将有性命之憂。

華陽仙君怎麽都算不出究竟是什麽事,只知道孟确不久便會遇到更加兇險,要其性命的大事。故而很容易就想到,也許是想要化解這份劫難,孟确就要救陸炎神君一次,興許于天道有益之後,便不會再要他性命……

華陽仙君想好了怎麽抽取木芯,想好了怎麽安撫孟确,便令道童出發了,要求他務必把孟确帶來。

此刻被孟确問起,道童心生不忍,也不知道該怎麽答,過了許久,幹脆不答了。反正孟确是個平和的性子,也不會逼着自己給他解釋,若是有什麽事,仙君去自己解釋吧。

道童不理,孟确也不糾結,反正不管什麽事,只要自己去了,也就知道了。

于是孟确趕到前線,先被帶着去看了一趟陸炎神君,又被華陽仙君拉着去了大帳。華陽仙君和孟确說:“只取你一節木芯,其餘的,便交給我……小确,不必害怕,待到大戰結束——”

分明日頭和煦,華陽仙君說出來的話,卻讓孟确如墜冰窖。

孟确打斷了元封的話,抓着華陽仙君的衣袍問他:“若是,若是紫禦神君,你也會用這樣的法子,替他化解劫難嗎?”

孟确想知道,他真的想知道。

華陽仙君沒明白孟确的糾結,只是淡淡解釋:“為何總要同姬昀比,他若有劫難,自己受着便是……”

華陽仙君想說姬昀和自己無關,可孟确聽來,只覺得像是元封嫌棄自己無用……

作者有話要說:

華陽,修真界pua帶師,遇見了快跑。

火葬場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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