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拉鏈

身處在八月的盛夏, 葉竹漪已經開始期待兩個多月後的初冬,開始期待那些年沒有念想甚至又讓她産生自我懷疑的生日。

葉竹漪靠着秦至臻的肩,擡了擡眼皮,看向漆黑夜幕上的月明星稀, 突然想起年少時她們一起爬上老榕樹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們之所以會爬上老榕樹, 就是因為秦至臻聽說有流星雨, 她想看。結果她們在老榕樹上看完了落日一直呆到天黑, 也沒瞅見一顆流星, 只看見了滿天繁星。

那一天秦至臻也是這樣擁抱着她安撫着她。

在之後的許多年裏, 她再也沒有見過像當年那樣繁星綴滿天的美景。她再也沒有遇到過像秦至臻這樣溫良的人,對她說“感謝你媽媽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才能讓我遇見你”的話。

秦至臻的懷抱好暖、好軟,是與她眉眼之間冷感截然相反的溫熱, 葉竹漪被難以抑制的難過包裹住,她擁抱着失而複得的溫暖, 沉浸其中,一點都舍不得放手。

感受到葉竹漪驟然收緊了手臂, 秦至臻扇了下眼睫, 原本想要松開的手蜷了蜷, 轉而很輕柔地撫拍着葉竹漪的後背。

葉竹漪呼吸不由地一滞。

她曾經幻想過許多次,她的臻臻長大後是什麽樣的, 想象中的臻臻和之後見到的其實還是有點出入的, 她以為曾經那樣溫軟的人長大了也會是嬌軟可人的, 卻沒想到小可愛長成了一朵高嶺之花, 眉目清冷,氣質出塵,不開心時會滿臉寫着“生人勿近”。

但, 冷冰冰的外表下是始終不渝的溫柔善良。

“星星好少。”再多的依依不舍,葉竹漪還是松開了環抱着秦至臻的手。

“你想看星星麽?”

——“你想不想看星星!”

秦至臻的話音與腦海裏突然蹦出的零星記憶逐漸重合,在遺落的記憶裏,她對誰說過這句話?

——“看星星喂蚊子麽?”

記憶裏的那道聲音很稚嫩,懶洋洋的語調,冷恹恹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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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葉竹漪輕柔的嗓音響起,帶着一絲笑意,“你要帶我看星星麽?有可以不喂蚊子又看到星星的地方麽?”她彎下腰撓了撓腿上被咬的蚊子包,“被咬慘了。”

秦至臻眉頭一跳,收回了思緒,輕笑了一聲說:“我還以為你不招蚊子。”

“不招蚊子的是你。”葉竹漪回道。

肯定句。

秦至臻确實不太招蚊子,但這一片靠水,草多,饒是她不招蚊子也被咬了好幾口,她朝葉竹漪伸出手,一個一個數給她聽,“1、2、3、4、5——”

“上山打老虎。”葉竹漪接茬道。

秦至臻:“……”

天挺黑的,葉竹漪其實看不太清秦至臻手臂上的蚊子包。光是聽秦至臻數,她就愧疚不已了。

“對不起。”葉竹漪低聲道,聲音悶悶的。

秦至臻斜睨她一眼,之前還沒什麽感覺,這會兒被蚊子咬的地方癢的厲害,沒好氣地擡手狠彈了一下葉竹漪的額頭,“原諒你了。”

“嗷!”葉竹漪痛的嚎了一嗓子,捂住了被彈過的地方。

夜色中依稀能看見葉竹漪眸光裏閃爍着無辜和委屈。

葉竹漪這一嗓子變了調,特別像小狗叫,秦至臻忍不住笑出了聲。

“回去了,再呆又要多兩個包了。”秦至臻說着抓撓着手臂,朝片場的方向走。

葉竹漪跟了上去。

走到了光亮處,葉竹漪看清了秦至臻手臂上的蚊子包,都被秦至臻撓紅了,一大片連在一起,觸目驚心。

葉竹漪抿了抿唇,心裏很不是滋味。

片場的人走了大半,休息室裏小喬和連蓉已經收拾好了葉竹漪和秦至臻的東西,窩在沙發裏叽叽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聊什麽八卦。

一見葉竹漪和秦至臻回來,兩人連忙站起身湊了過來。

小喬說将衣服遞給葉竹漪說:“金姐她們先回去了,說衣服換下放試衣間裏就好了。”

連蓉很激動:“那個靳玥被換下了!路導好帥!她說,”她板起臉模仿路不平的模樣,壓着嗓子說,“我們劇組要的是演戲的演員不是搞事的作精。”她頓了頓,又恢複了自己聲音繼續道,“當時靳玥那個臉阿立馬就紅成了豬肝!”

意料之中,葉竹漪和秦至臻沒太大反應。

葉竹漪接過小喬的遞過來的衣服,問小喬要了止癢的藥膏遞給秦至臻說,“我挺招蚊子的。這個藥膏止癢去蚊子包很有效。”

“你不塗麽?”秦至臻沒接。

“我還有一瓶。”葉竹漪說。

秦至臻這才接過了藥膏,瞥了眼笑得像個二傻子的連蓉問道,“靳玥飾演的是舞女大班吧,現在換成誰了?”

連蓉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沒定呢,周編劇說舞女大班戲份也不輕,讓路導好好選一個合适的。”

秦至臻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田老師大概後天晚上就要離開劇組了。”小喬說道,“路導讓我跟你說這兩天會把她的戲份都拍完。”

連蓉眼睛放光,唇邊笑意更浮誇了:“明天拍婚戲!”

劇中尹星芒和沈蔓青結婚的那場戲,沈母也有出場。

葉竹漪正拿着衣服準備去隔壁試衣間換,臨要出門了,聞言愣在了原地,她下意識地扭過頭朝秦至臻的方向看過去。

秦至臻也停下了抹藥膏的動作,側過頭看向門邊,視線相撞,她愣了一秒,別扭道:“看我做什麽?”

就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突然被抓包了似的,葉竹漪滾了滾喉嚨,辯駁道:“你先看我的。”

秦至臻:“……”

屋裏另外兩人識趣地把自己當成背景板,大氣都不敢出,四個人突然就都成了啞巴,屋裏一時靜得針落可聞,氛圍特別地微妙。

秦至臻眸光從葉竹漪泛紅的耳朵上掠過,輕咳一聲打破了安靜說:“不去換衣服麽。”

葉竹漪抿了抿唇,抱緊了衣物,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徑直走進試衣間內,葉竹漪反手鎖上門,擡頭看向鏡子裏自己的臉,妝容幾乎都被秦至臻擦幹淨了。

腦海裏秦至臻用深邃又專注烏眸看着她仔仔細細幫她擦拭妝容的景象又一次清晰地回放。緋色從脖頸蔓延到雙耳,葉竹漪揉了揉發燙的耳朵,深呼吸着強迫自己摒除雜念。

可越是不想去想,那幅景象越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來,以至于葉竹漪脫裙子反手拉拉鏈怎麽都拉不下來。

腦子裏終于不蹦噠秦至臻的臉了。

拉鏈的拉環好像卡住了。

葉竹漪又嘗試了一次,背着手本就不方便,越弄拉環好像卡的越厲害。葉竹漪無奈地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給小喬打了電話。

沒過一會兒,葉竹漪聽見了敲門聲,不輕不重的三下。她還再掙紮着将拉鏈上的拉環歸位,忘記了小喬從來都是報名字不敲門的,直接開了鎖。

門被拉開,葉竹漪背對着來人,仰着頭,手從前面繞到肩膀後勾着拉鏈,急道:“後面拉鏈的拉環好像變位了,我拉不下來。”

“是變位了,手放下去。”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鑽進耳內,葉竹漪身體一顫,呆了兩秒,她垂下了手,收起下颌看見了鏡子裏自己瞬間紅的滴血的耳朵後秦至臻的小半張臉。

葉竹漪吞咽了下,幹巴巴地問:“小喬呢?”

“和連蓉去車裏放東西了。”秦至臻低垂着頭,手指拈着拉環左右扯了扯,小拉環轉動到了正位,“好了。”

葉竹漪背過手去摸,沒摸到拉環,摸到了秦至臻的柔滑細嫩的手,觸電似的火速收了回去。

秦至臻拉着拉環的手指抖了一下,松開,她問:“你自己可以?”

語氣裏滿是不确定。

葉竹漪舔了舔幹澀的唇,很肯定地說:“我自己可以。”

秦至臻擡眸看着葉竹漪紅透了耳朵,下意識地揉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默了默說:“那我出去了。”

葉竹漪微不可聞地低“嗯”了一聲。

門鎖聲響聲落,門被拉開又被關上。葉竹漪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她反手拽着後衣領,另一只手從腰側反向上摸到了拉鏈。

往下拉……卡住了……

這次不是拉環卡住了,是裙子的布料卡進了拉鏈裏。

葉竹漪閉了閉眼,一陣絕望和崩潰席卷而來。

她拿着手機,點進通訊錄裏,糾結地看了看“小喬”又看了看“臻臻”。後背靠上了門板,布料貼在身上,讓她想起剛剛秦至臻幫她弄拉鏈時,衣服時不時會被秦至臻被按貼在肌膚上。

耳朵不可抑制地發燙,葉竹漪咬着下唇,摸了摸耳朵,點進了“臻臻”的名字裏,按下了那串數字。

響了不過一秒就接通了,葉竹漪覺得手機有點像燙手山芋,支吾道:“額……我……”

“又卡了?”秦至臻問。

“嗯。”葉竹漪咬了咬唇,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對”字。

電話那段一聲低沉的輕笑鑽進耳朵裏,撓進葉竹漪心裏。

電話被挂斷了,又是三下敲門聲。

葉竹漪開了門,背過了身。

秦至臻反手鎖了門,話音裏帶着笑意:“不是說自己可以麽。”

葉竹漪無話反駁。

反面的布料卡了點在拉鏈裏,扯出來不像調整拉環那麽容易,秦至臻手無可避免地會觸碰到葉竹漪後背的雪膚,溫熱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刮蹭上去。

令人顫栗的酥麻感像電流一樣,順着秦至臻的指尖,蹿遍了葉竹漪的全身,讓她整個人如墜雲間,身體是飄飄然地發軟,心跳是如雷般鼓動。

“臻臻……”葉竹漪聲線都在打顫。

“嗯。”秦至臻低着頭專心弄着,只當她是急了,解釋道,“卡的很緊,不是很好弄。”

葉竹漪眼睜睜看着緋色從自己的耳朵蔓延上臉,心想,這簡直是一種甜蜜的煎熬。

手下的觸感柔膩微涼,秦至臻瞥了眼葉竹漪白裏透出粉的皮膚,突然覺得狹小的更衣間有點悶,她喉嚨上下一滾,擰着眉頭扯了扯被卡住的地方。

終于分開了。

擔心葉竹漪再卡一次,秦至臻将拉鏈一拉到底,拉鏈一直到臀部的位置,大片的雪白,漂亮的蝴蝶骨,周正的脊骨,盈盈一握的腰,白色的內褲邊都随着後背的布料向兩邊展開一一顯露出來。

猝不及防的一下,葉竹漪愣住了。

秦至臻懵了兩秒,立刻退了出去,她關門的時候已經控制了力道,但還是發出了聲響。

葉竹漪慌亂的心跳在這輕輕的一聲響中慢慢平穩了下來。

換完了衣服,葉竹漪從更衣間裏出去看見秦至臻在拿着藥膏塗着胳膊上的蚊子包。

“還癢麽?”葉竹漪問。

秦至臻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藥膏是特配的,一般塗過一次不會這麽快就發癢的。但也不排除有些人體質特殊。

葉竹漪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連蓉和小喬分別開車将兩人送回酒店,電梯到達二樓小喬和連蓉一并出了電梯。

電梯到達三樓,葉竹漪和秦至臻并排走在長廊上,葉竹漪對秦至臻說:“今天,謝謝。”

秦至臻挑了挑眉:“謝什麽?”

“謝謝你今天陪我。”葉竹漪說。

秦至臻輕“啧”了一聲問:“還有呢?”

葉竹漪耳朵白裏透出粉,默了片刻說:“謝謝你今天抱我安慰我。”

秦至臻颔首,刷了房卡,冷不丁地又問了句,“還有呢?”

葉竹漪耳朵紅透了,“謝謝你幫我拉拉鏈。”

“嗯。”秦至臻推開門側身讓葉竹漪進門,伸手到她面前打趣地問,“有謝禮麽?”

葉竹漪愣住,看着秦至臻手臂上還沒消下去的蚊子包認真地問:“你想要什麽?”

這回秦至臻愣住了,她收起手,走到自己的房門前,握住了把手,在進門前她對葉竹漪說:“沒想好,等我想好告訴你。”

“好。”葉竹漪點了點頭,朝秦至臻笑了笑,臉頰上梨渦淺淺,“臻臻,晚安。”

這是這一天裏葉竹漪第一次笑得這麽甜。

“晚安。”秦至臻眼波泛起漣漪,她以開玩笑的口吻說,“早點睡,明天要嫁人的。”

葉竹漪心裏的那頭小鹿活了過來,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社死作者無話可說

算了還是說點吧

秦神從小可愛長成高嶺之花因為潛意識裏想要成為喜歡的人的模樣。

以前一一是更高冷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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