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老實說,戚采藍并不是很清楚蒼龍堡究竟是在幹什麽的,她只知道,這群住在裏頭的俠客幹了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連天皇老子都要敬重他們三分,附近幾個縣城的官差也經常央請蒼龍堡的俠客出面幫忙,不管是抓賊或治退盜匪,蒼龍堡總有英勇至極的表現。

不過,光憑這些功續,這整座蒼龍堡的人就活得下去嗎?

一大家子吃吃喝喝要用的銀兩,想必花費驚人才對,怎麽可能就靠這些來源不定的收入過活?

戚采藍終究是出身商家的姑娘,忍不住就對這些瑣碎問題啰唆了起來。

“如果你是擔心我的收入能不能養活你,這點你用不着煩惱。”西門玉苦笑着朝戚采藍瞄了眼。

畢竟兩人已有夫妻之實,他也決心要與她共度一生,所以也不打算再隐瞞此事,而是打算修書一封,通知爹娘真相。

當然,他也沒忘了要戚采藍修封家書,把她身處蒼龍堡的現況告訴戚家爹娘,免得他們四處找人,操心個半死。

“就算你教我不用擔心,但我又不知道你們這群俠客到底靠什麽維生,在家書裏也無法好好說明,這樣不是惹得我爹娘更煩惱?”因為爹娘就是認定這群俠客都靠劫掠過活的,沒好好說明的話,難保他們不會上門吵,到時候豈不是給蒼龍堡帶來麻煩?

一張圓桌旁,兩個人面對面地共享同個硯臺,一邊是振筆疾書,一邊則是搖晃着筆杆,半個字都寫不出來。

“如果你這麽擔心,那就這樣告訴你爹娘……”西門玉擡眼瞧向戚采藍,“蒼龍堡也是有在經營正當生意的,而且上門拜托蒼龍堡賣命的人,付出的酬金都相當的可觀,因此,兄弟們分到的報酬非常驚人,就算想奢華過一輩子,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咦?真的嗎?”戚采藍還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她瞪着眼訝道:“怎麽這事居然沒外傳?我一路上打聽了半天,都沒聽說這件事。”

記得她打聽了半天,大家都只知道蒼龍堡的神秘堡主相當有來頭,而且財力驚人,所以才能買下天涯鎮的大片土地建起蒼龍堡。

“這事當然不會外傳。”西門玉搖搖頭,“所謂錢財不露白,蒼龍堡的仇家已經夠多了,難道還要多放幾個消息出去,教人家看準這兒有錢有財,早些上門搶嗎?”

“呃……也是啦!那你現在告訴我……”戚采藍瞅了西門玉俊朗認真的臉龐一眼,吞吞吐吐地問道:“你這是信任我了?”

她才剛進蒼龍堡而已,雖說兩人确實是夫妻了,但難保她不會大嘴巴,把秘密說出去啊!

“夫妻就該互相信賴,否則寧可別當夫妻。”西門玉将名字簽上,将毛筆擱下,擡頭瞧向戚采藍,唇角揚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再說,即使你真的不小心說溜嘴,就憑蒼龍堡的威名,也不會有人敢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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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倒真有信心。”戚采藍讓他瞧得心兒怦怦跳,忍不住又想起昨夜裏的熱情,“我是不知道蒼龍堡的實力啦!但我知道,你真的很會欺負人。”

昨兒個夜裏,西門玉幾乎把她整了個死去活來,數度昏厥在他的臂彎裏,兩人是幾近清晨才入睡的。

“是你嚷着想要生娃娃,我才如此努力的。”西門玉面不改色地伸手敲了敲她空白的家書,“還不快寫一寫?”

“我不知道要寫什麽啦!”一提起生小孩的事,戚采藍又漲紅臉了。

因為西門玉真的不只一次射出熱燙的愛液在她體內,多到她覺得自己可能會一口氣生出三個娃兒了。

“不知道要寫什麽的話,就寫你平安到達蒼龍堡,已與我圓房成親,等生孩子請滿月酒時,再請他們上門看看孫子。”

西門玉簡略地敘述了一遍,示意她照抄。

“這麽寫,他們會不會以為蒼龍堡劫走我這個良家婦女,逼迫成親啊?”戚采藍忍不住深思起來。

“良家婦女?逼迫成親?”西門玉微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是誰被誰逼迫成親?”

昨兒個夜裏,他原本不想與她圓房的,若非她一再地要求,甚至主動獻吻,說不定現在他們還是陌生人。

經過昨夜的相處,他雖不知道戚采藍的想法如何,但他的心情确實是有些改變了。

對于戚采藍,這個因為承諸而來的妻子,他多少開始覺得她帶幾分可愛,只是,她的脾氣還真是任性得可以……

“你說得好像昨天的事都該由我負責似的!”戚采藍當然聽得出他的話中之意,臉一紅,她微噘起紅唇,嘟囔了起來,“你自己還不是很享受……”

“既然如此,就當我們扯平了。”西門玉指着空白家書,二度催促道:“至于家書,你若想不出來,就照我的說法寫,不然趕不上今天那批送信了。”

“好啦!寫就寫嘛!”戚采藍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說詞,只得照本宣科,把西門玉的話照抄一遍。

西門玉将她的家書看了一回,同樣擱在一旁晾幹,然後備上兩個信封,一個寫上呈交梧城西門家,一個寫了送交梧城戚家,把信裝進去,封了口。

“這樣就可以了嗎?那我能出去逛逛了吧?”戚采藍累得趴在桌上,明明只是封簡短的家書,寫起來卻像是要她的老命。

“你想逛什麽?”西門玉微愕,接着才想起來,她什麽也沒準備就上蒼龍堡找他了,“如果是缺的東西就說一聲,我讓人替你準備齊全。”

他還當戚采藍是想出門買東西,可戚采藍卻是搖頭以對。

“我不是想添購東西啦!我只是想在堡裏四處逛逛。”戚采藍指指窗外,續道:“我瞧你們這裏的院子啦、花草什麽的都好漂亮,房子也跟外頭街道的長得不同,所以我想到處看看。”

況且,她日後就是西門玉的妻子,要長住在這裏了,至少得去跟他的左鄰右舍打聲招呼吧?

“你是想逛堡裏?”西門玉頓時露出困窘的表情,“如果你只是想到幾個漂亮的花園裏走走看看,倒是還好,但……”

其實,他原本就鮮少與兄弟們分享什麽心事,大半時候,都是兄弟們主動上門探他,其餘的時候,他幾乎都窩在自己的院落裏做自己的事。

長年下來,他慣了,也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因為他并不喜歡四處探人隐私或成天到處閑逛。

所以,他與旁人的互動,就是偶爾會有幾個性好熱鬧的兄弟成天往他這裏跑,嚷着要他泡壺好茶來喝。

原本這應該是他的慣常生活,但現在……他不再是一個人。

既然身邊多了戚采藍這個小妻子,他的生活就不得不改變。

即使他可以不在意她離開這院落,與兄弟們或他們的女眷湊在一塊談心、聊天,但若是大家因為與她熟識起來,開始大方地在他的院落裏來來去去,那可就……

“你不喜歡我跟別人說話嗎?”戚采藍瞧他突地沒了下文,忍不住猜測起來。

“倒不是。”西門玉搖搖頭,續道:“堡主讓我們住在這裏,就是想讓我們像一家人一樣過日子。分別蓋院落給我們住,為的則是保有個人的興趣或隐私。她從來不限制我們任何事,算是給我們挺多自由的,但——”

“你不喜歡這樣?”戚采藍聽出他的猶豫,于是截住他的話往下續問:“我聽說蒼龍堡內的俠客們,都像一家人一樣,總是熱熱鬧鬧的,難道你不喜歡跟大家在一起嗎?”

戚采藍并無惡意,只是性好熱鬧慣了,所以對于西門玉這樣喜好閑靜休憩的興趣,感到不是很能理解,但她這番話聽在西門玉耳裏,卻是直覺地想起了幾位喜歡四處吵人的兄弟,連帶使得他的表情沉了下來。

一想到藍家兄弟等人,他就頭大。

他不是讨厭他們,只是個性真的合不來……

“你好像真的很困擾的樣子。”瞧西門玉一臉看起來跟不高興差不了多少的表情,戚采藍忍不住朝他湊近了些,“你跟他們感情不好啊?”

她還以為西門玉成天住在蒼龍堡不回家,是因為跟這群兄弟感情太好了,舍不得分開,可現在看來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不是不好,而是……”西門玉想了想,找了個中肯點的形容應道:“我好靜,所以兄弟們來串門子、泡茶喝,我無所謂,但如果像昨天你見過的藍家兄弟他們那樣,成天找我胡鬧,對我而言就是騷擾了。”

“喔!所以你是不希望我四處打轉,惹人注意,然後勾引一票兄弟找你聊天,成天問東問西的,是吧?”戚采藍聽了半天,總算是懂了西門玉的考慮。

“差不多就是這樣。”西門玉沒想到戚采藍能聽懂自己的意思,在訝異之餘,也安心許多。

看來這小娘子不難溝通啊!

“既然這樣,那我在院子裏四處轉轉就好,不出去閑晃了。”反正她早有覺悟,要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因此西門玉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見她并未堅持,西門玉真是松了口氣。

看來即使他娶妻,也不會為自己的往昔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這樣最好。

确實,雖然身邊多了個妻子,但西門玉的生活還是一如以往。

戚采藍當真沒四處在堡內閑逛,而是跟他一塊窩在他的居處,就這麽安安分分地待下來。

需要什麽東西,她總是直接開口告訴西門玉,再請人送過來。

西門玉的院落布置得極為舒适,清幽素雅,泛着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氣,就像他的外表給人的感覺,平淡而樸實。

偶爾她上門那天見過的藍家兄弟,會過來找西門玉讨茶喝,總是喝不到一壺,就讓西門玉請出門,說是他們太吵人。

起初,戚采藍還想着,像西門玉這樣幾乎不出門的家夥,平時豈不是很無聊嗎?

可在她連住了一段日子後,她才發現,西門玉還真像黎子敘說的,是個和尚個性,因為他幾乎沒有什麽需要外出與人交流的興趣。

彈彈琴、寫寫書法練個字,或是活絡筋骨練功夫,時而品味一下茶香,這些幾乎就是西門玉的全部生活。

戚采藍還真不懂,一個人怎能靜成這樣啊?

明明西門伯父跟伯母,就是個熱心外向的個性,西門玉卻好像半點都沒沾到他們的血脈似的。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待她還真是挺好的。

不論是彈琴、寫書法,或是練他的鐵扇,他做任何事,都會帶着她一塊做。

所以,其實日子也不算太無聊,畢竟她還是有西門玉這個談話對象。

只是很多事,她平時根本不碰,所以就算西門玉好心解釋給她聽,她還是不懂。

因此,每回西門玉彈琴的時候,她要不是在旁喝茶吃點心,聽他彈完,然後拍拍手以示贊美,就是直接睡着。

西門玉對于她這種不給面子的行為,似乎不怎麽介意,每回見她睡着,他不會直接吵醒她,而是抱她進房休息,說起來真是體貼到極點了。

至于他寫書法的時候,她雖然會跟着磨墨,整理紙張,但其實她沒什麽興趣練字,反正寫來寫去就那個樣子,只要字寫起來能見人,可以讓人看懂,她就懶得多練習了。

不過西門玉倒真是厲害,除了練字寫書法,偶爾還會自己吟些聽起來好像很有情趣,但她其實完全聽不懂意思的詩詞。

也就是說,這個丈夫算是很有文采吧?

比起只會動武的江湖俠客,西門玉還真是個特例了。

也不是說西門玉的武功就比人差,她見過他練功夫,手裏那柄幾乎不離身的鐵扇,讓他使得出神入化,速度快到她的雙眼都跟不上,看起來真的挺有魅力的。

只是……不好意思,她不懂武功,所以盡管西門玉平日挺勤奮練習的,可她依然是有看沒有懂,只知道夫君的扇子很重,她拿不太動,但他卻能刷刷刷地揮來揮去,功夫應該真的不錯。

至于她,西門玉雖問過她想不想學點自保的功夫,可她不覺得自己有這個需要,反正她成天跟在西門玉身邊,有什麽麻煩,西門玉也會先替她擋下,所以,與其學成一只三腳貓,倒不如在旁邊喂魚就好。

兩人平安無事地相處了好一陣子,日子幾乎沒什麽變化,平平淡淡地一天天流逝而過,直到某天黎子敘來訪……

“啊!副堡主。”戚采藍正忙着收拾茶具,見黎子敘的身影轉進門,連忙出聲招呼。

“幾天沒見了,你過得可習慣?”黎子敘朝四下打量了會,瞧這院落一點都沒改變,讓他忍不住揚高了眉。

啧啧!西門玉真是娶妻了嗎?

明明身邊多了個女人,他的日子卻一如往常,半點改變都沒有。

要不是戚采藍是他引着入堡的,否則他真會懷疑,其實西門玉根本就沒娶妻。

因為一般人總會在娶妻後,多少配合着妻子的興趣,改換一下院落的布置,但西門玉這裏卻一點都沒變……

“蒼龍堡住起來很舒服啊!”戚采藍眨了眨眼,不懂何謂習慣?

反正她就是陪着西門玉做事罷了,大部分時間都不需要她費任何心思,在這種情況下,哪來的習不習慣?

“有沒有什麽需要的?”黎子敘打量着表情沒什麽改變的戚采藍,又進一步問道。

“沒有呢!因為只要說一聲,玉就會請人送來啊!”戚采藍笑道:“你們這裏很方便倒是真的。”

“多謝誇獎。”黎子敘沉思了會,又問道:“我很少在堡裏瞧見你跟大夥兒湊在一塊,是怕生,還是不知道怎麽跟大家相處?”

西門玉好靜,這事他知,所以,他不會要求西門玉跟大家一起熱鬧,但戚采藍這個姑娘家,個性應該不像西門玉那麽文靜才對,可自她入堡後,他幾乎沒在堡內見過她,這就鮮了。

因為對于戚采藍來說,蒼龍堡應該算是個新鮮地方,是人都會有好奇心,想到處逛逛才對。

但戚采藍卻像是被西門玉附身了似的,成天就只是跟在西門玉身邊,鮮少離開這座院落。

“不會啊!大家都很熱心,常常送東西給我。”戚采藍笑道:“副堡主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溫馴到連說話都像蚊子在叫的千金大小姐啦!所以我一點也不怕生,跟大家相處得也不錯。”

黎子敘僅是在心裏喔了一聲。

幾乎沒相處跟相處得不錯,那可是兩碼子事。

只是從戚采藍這邊,似乎問不出什麽真正的情況來,看來他還是直接找正主兒談比較快。

“那我就安心了。玉在嗎?我有事找他商量。”黎子敘略過戚采藍話裏的語病,直接挑明了來意。

“在,他應該是在練字,我帶你過去。”戚采藍比比書房的方向應道。

“不用了,你忙吧!我熟這兒,自己過去找他就成。”黎子敘揮揮手,示意戚采藍繼續整理茶具,然後便轉身往屋內走去。

“看戲?”

聽着黎子敘的話,練字練到一半的西門玉有些愣住了。

“對,堡主在湖天樓訂了位子,原本是要去看戲的,但臨時有事去不了,覺得茶錢都付了,不用也是浪費,所以讓你帶采藍去。”黎子敘把話帶到後,便繞過書案,步向窗邊,一把将半掩的窗戶往外推開,讓涼風透入。

“堡主訂的位,去不了,退了便是。”西門玉将毛筆擱下,擡頭道:“說什麽不用是浪費,應該只是個借口吧?”

“湖天樓的戲,一位難求,只賣不退,你又不是不知道。”黎子敘面不改色地續道:“若要拿蒼龍堡的名義去退訂位子,豈不是讓人質疑咱們拿名號去壓人?”

“一場戲兩個位子而已,堡主不至于舍不得這點小錢吧?”西門玉嘆了口氣,“你就直說吧!是不是想叫我帶采藍出門,才送來這口訊?”

這群兄弟間的心思,總是示好得太過明顯,讓人很難不察覺。

尤其堡主又性好湊熱鬧,他這回的迎親沒能讓大夥兒鬧到洞房,堡主心裏肯定有無數的抱怨想說,所以才使出這招吧?

明知道他不愛出門四處逛的……

“好吧!你希望我直說,我就坦白說。”黎子敘聳聳肩,不怎麽介意這點小事,“我跟堡主談過,我們都希望你能跟采藍多親近點、感情再濃點,別老是生疏得像兩個陌生人,畢竟你們都成親當夫妻了。”

“你還真坦白。”西門玉忍不住朝黎子敘瞪了眼。

“是你要我直說。”黎子敘輕松地撇開責任,“所以你就帶采藍出門透個氣吧!”

“我們天天相處,我做什麽事,都有她陪着,這已經夠了吧?”西門玉搖搖頭,“再說,采藍也沒要求什麽,因此,我覺得沒有必要。”

“那只是你看起來沒必要。”黎子敘不以為然地駁道:“一天天過日子的相處,只能養成你們倆的習慣,這跟增添夫妻情趣或感情,可是完全不同的。”

“你是覺得我忽略了她?”西門玉露出質疑的表情。

“你這個人,說好聽是體貼,走到哪就把采藍帶到哪,而且也放任她在你身邊來來去去的幫着打點,但說難聽點就是有照顧沒疼愛,根本沒注意到她真正的需要。”黎子敘嘆了口氣,又道:“玉,疼妻子與照顧人是兩回事。”

“每個人的個性都不同。”西門玉可不覺得自己非得像其它娶妻的兄弟那樣,動不動就與妻子同游,才算得上是愛妻的表現。

“我不是要你改個性,只是希望你的日子多點變化、多些樂趣。”黎子敘挪動腳步,走到西門玉身邊,将他往書房外推去,“所以,不管你樂不樂意收下我跟堡主的心意,就算你要當成命令也都無妨,把衣服換了,跟采藍出門看戲去吧!”

雖是輕松的口吻,但黎子敘的聲調卻含着不容拒絕的語氣,西門玉只能無奈地瞧着黎子敘的堅決眼神,暗自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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