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湖故事
車開到酒店門口，侍應生過來搬走了行李，宋天翎給了戴程君一張卡，說：“先用着，回頭讓你們公司財務轉給我。”
戴程君食指和中指夾着宋天翎遞過來的銀行卡，回頭看了看坐在副駕駛的梁葉，另一只手扯了扯領帶，道：“咳，我說宋天翎，在我面前你這是裝什麽呢？再裝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給老佛爺打電話？”
“你小聲點！”宋天翎趕緊伸手捂住戴程君的嘴，警惕的看了眼後視鏡，湊到他耳朵邊壓低了聲音說：“外婆那裏我會找個時間告訴她，你別給我多事！”
“行，那你給我簡單交代一下。”
不知道的人可能會以為這個戴程君其實也挺好打發的嘛，但是只有宋天翎和少數當初的“江湖兄弟”才知道戴程君是個什麽角色。
宋天翎往後退了一步，嘆了口氣，說：“真是我學生，但是我倆好上了，也就前幾個月。”
“你也太不是人了吧...就是你跟夫人說你想留在國內的那陣？”
“差不多吧。”宋天翎沒好氣的朝他翻了個白眼。
戴程君一拳敲在他肩上，道：“可以啊宋天翎！瞞着夫人和外婆我還能想明白，連我一起瞞？”
“不是...我這不是怕你吓到他麽...”
戴程君：“？”
無視了戴程君面上疑惑的表情，宋天翎接着說：“你看看你，多少年了你還沒改掉叫我媽‘夫人’的習慣，明天不能這麽叫了啊。”
“诶不是，我叫了二十年夫人，怎麽就得改口了？宋天翎，你怎麽騙人家孩子的呢？”戴程君說着就被宋天翎勾着肩膀走得離車又遠了些，回頭的時候還能看到梁葉伸出個腦袋張望。
“我現在是一個普通的人民教師，雖然我還沒拿到國籍，是特聘...這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葉是個平凡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宋天翎此時此刻完全稱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自他從小時候沒完沒了的綁架中死裏逃生而且順帶撿了個戴程君回家之後，他就決心要努力做一個普通人了。
戴程君從進了宋家就知道，把他撿回家的這位小少爺和老夫人不一樣，有着溫潤善良的本性，宋家在道上都是不好說話的主，只有這位小少爺，從小雖然也頑皮，但卻是宋家最柔軟的存在。所以當宋天翎不顧一切說什麽都要回國教書的時候，戴程君幫着他一起說服了老夫人——也就是他們的外婆，能夠放他離開家，扔下一大攤子傳說中的宋家的“家業”，潇灑的去寫他自己的人生故事。
宋天翎的內心是感激戴程君的，不僅因為他替自己接下了屬于自己的全部責任，還因為正是有了戴程君的存在，他整個青少年時代都更接地氣，比身邊的公子哥兒們都自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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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遲早要知道啊！你又不能一直瞞着他。”戴程君直言。
“我當然知道！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也不準告訴外婆！不然他肯定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出來。”
戴程君憋着笑把宋天翎推回去，連聲應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跟演電視劇似的，談個戀愛還得隐瞞‘真實身份’，外婆那邊我肯定不會說，不過近期你當心一點，我有點事情沒處理好。”
宋天翎正要追問發生了什麽事，扭頭就看到梁葉已經拉開車門走了下來，站在遠處伸了個懶腰，四目相對的時候沖他彎起嘴角笑了笑。
“明天再說，我要困死了，滾吧你。”戴程君說着就自顧自的進了酒店大堂。
等宋天翎上了車，梁葉看了看時間，道：“時間應該還趕得上寝室關門，走吧。”
于是一路上宋天翎開得出奇得慢。
60最低限速，他絕不超過61，梁葉忍無可忍，又像是無可奈何，道：“宋老師，這樣你看行不行，你稍微快點，看看能不能趕上學校關大門？”
“咱們學校大門不是24小時的嗎？實在趕不上，”宋天翎嘴角挂着笑，抽空用餘光瞄了梁葉一眼，繼續道：“咱們開個房将就一晚上？”
梁葉聽到“開個房”，耳根就紅了些，他忍了又忍，小聲說：“酒店那床肯定沒有你公寓那個好睡......”
話音剛落，宋天翎又一腳油門踩到120，沖上了繞城高速。
“對了宋老師，跟我說說剛剛那位戴先生呗？”梁葉用手指戳了戳宋天翎的手背，立刻就被宋天翎反手抓住了，拉到嘴邊蹭了蹭，溫熱的呼吸灑在梁葉的指尖，惹得他往後縮了縮，卻被抓得更緊了。
“你好好開車...”梁葉嘟囔到，當然是被宋天翎無視了。
“戴程君啊......我和戴程君是小時候認識的，多小呢...好像是8歲的時候？記不太清了，反正那會兒——”想到自己和戴程君認識的過程，宋天翎突然說不下去，這可能是梁葉絕不可能沾邊的江湖。
“嗯？”梁葉問，“那會兒怎麽？”
“啊，那會兒啊，那會兒我...我被綁架了。”
思來想去，宋天翎還是給梁葉講了一個不算長的故事，自動過濾了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歷。
——他希望梁葉永遠都是梁葉，即便是和自己在一起了，也還是這個迎着陽光微笑的少年。
8歲的宋天翎坐在集裝箱的一角，看着斜面的那個一言不發的小孩，兩人在持續的靜谧裏盯着對方看了一個多小時，聽着外面不要命的那些人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話。
“你為什麽被抓進來？”小孩問他，聲音沙啞，聽起來像是幾天沒喝水了。宋天翎一開始并不打算和他說話，并非冷漠，是他并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件事，經歷了前兩次綁架之後，他有些麻木了，又該怎麽寬慰這個小孩呢。
後來小孩又說：“他們把我抓進來後說抓錯了人，你才是他們要抓的人吧？”
年幼的宋天翎完全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面前這個小孩好像不明不白的就成了自己的替罪羊。他的麻木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你......”
“我們能跑出去的，你相信我，等下你就跟着我。”小孩朝他爬了幾步，靠近了些，向他伸出了手。
宋天翎遲疑着，不太想去抓那只髒兮兮的小手，他本能的搖了搖頭，但是黑暗中，小孩并不能看到他緊皺的眉頭和後退的樣子。
小孩還在靠近，門卻被突然拉開，他還沒來得及摸到他的手，就被一個人攔腰抱了出去，扔在集裝箱面前的空地上。
宋天翎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了集裝箱門口，擡起手臂擋住直射的陽光，在一陣眩暈中看清了那個小孩——一個手臂上文着曼陀花的人，手裏的槍口正對着他。
小孩瑟瑟發抖，甚至不敢掙紮。
此時宋天翎腦海裏生出了一個念頭，在那些人打電話的時候，以超出同齡人的淡定的口吻，說：“雙倍的錢。”他的話吸引了在場的所有人，[曼陀花]也松了扣在扳機上的手指，轉頭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宋天翎往前走了一步，又說：“如果你們放了他，我們家會出雙倍的錢，贖我們的命。”那麽幾個彪形大漢，竟然就被屁大點兒的小孩唬住了，把接通的電話遞到宋天翎的手上，曼陀花的槍随即對準了他。
看着那黑洞洞的槍口，宋天翎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顫抖着對着聽筒說：“外婆...翎兒很好，你不要擔心...你一定——”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搶了回去，那人用宋天翎聽不懂的語言叽叽呱呱說了幾句話，又把兩個人扔回了集裝箱。
然後外婆就用一大筆錢把自己和小孩贖了回去。把那個瘦小的孩子收養，起名程君。
到這裏，宋天翎的故事已經說完了，他突然發現，梁葉正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角，久久不能從故事裏清醒過來。
有汗水順着他的額角流下來。
“別擔心，我這不還好好的呢嘛。”宋天翎捏了一下梁葉的手掌，輕輕握在手裏，又道：“你看，為了成為你的宋老師，我小時候真的很努力。”
很努力的活着。
知道宋天翎是有意開解自己的情緒，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梁葉卻并不能放松絲毫，他垂着頭，宋天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拉着他的手搖了搖，又說：“小葉兒，現在我真的只是一名不算光榮的人民教師，相信我。”
在聽到宋天翎給自己的定語後，梁葉還是禁不住彎起嘴角笑了笑：“哪裏不光榮了，”說着，梁葉看向了窗外，輕聲說：“就算不光榮，也是被我誘騙的...”
宋天翎擡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也跟着笑了笑。
然而這個故事的結尾其實是，幾個人将宋天翎和戴程君帶去了交易地點，在兩人周圍綁了一圈定時炸彈。确認錢到位後，幾個人嬉笑着走了，并沒有把兩個人放走。宋天翎兩手都是血，拿着玻璃片把捆住戴程君手腳的繩子割開，倒計時還剩十幾秒的時候，帶着戴程君跳進了海裏，逃過了一劫。雖然宋天翎沒事，但是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的宋家老夫人一怒之下将那個小幫派上上下下全部鏟除了個幹淨徹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