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渡我 我不能沒有她
國外某酒店。
晏書賀站在落地窗前, 撥過去的電話始終沒有人接。
剛才從嘉那邊,忽然傳來門鈴聲,起初兩人還在開玩笑。兩分鐘後她拿起手機, 臉色有些難看, 晏書賀敏.感的問了句她怎麽了。
從嘉搖頭:“沒事, 我給安保打個電話。”
後面挂斷電話,晏書賀怎麽想怎麽不對勁。
于是等了十幾分鐘,再給她打電話,那邊就沒有動靜了。
晏書賀掐斷第三個未接通話,抿了下唇,翻出安保室的聯系方式。
這次撥過去, 沒出三秒鐘對面就接通了。
“晏先生你好。”
晏書賀伸出手指, 點了點玻璃:“我想問一下, 六棟四樓的從嘉現在在家嗎?”
保安跟晏書賀早在那次,他去調江倩監控的時候,就已經熟識了。這下聽晏書賀主動問及從嘉的情況, 想到剛才那件事情,喝了口水告訴他。
“從小姐在家。”
“剛才我還上樓去了一趟。”
晏書賀擰眉:“出什麽事了?”
安保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誰缺德,居然把死老鼠放在門口。還好從小姐警惕性高, 在我們上樓之前沒去碰那東西。”
聞言, 晏書賀倒抽了口涼氣。
“她情況怎麽樣?”
安保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盒子打開後沒說幾句話,從小姐就回房間了。”
大半夜遇見這樣的事情, 任憑誰肯定都不會有多舒坦。
晏書賀跟安保道謝,在落地窗前站了會兒,門鈴被按響。他握着手機去打開門,是助理在外面跟他對接今天的行程。
“中午有個飯局, 秦先生約了您去打高爾夫球。這些全部結束,差不多是傍晚五點,我把機票訂在了晚上的十點,等航班落地正好……”
話還沒說完,晏書賀就輕輕敲了下門。
助理掐斷話頭擡眼去看。
晏書賀若有所思:“中午的飯局你代去,給我買張現在的機票。”
“現在?”助理推了一下眼鏡,垂眼看着平板上的行程,皺眉提醒:“可是秦先生的這個飯局您必須得去,這……”
晏書賀垂眸将腕袖的扣子挨個兒扣好,淡聲道:“你代替我去參加,他問起來,你就說家裏養的狗鬧病嚴重的快要死了,我得回去見它最後一面。”
想到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貝塔,助理一言難盡:“……好的。”
機票訂在一個小時後,晏書賀離開酒店前,接到從嘉打來的電話。
他坐在床沿邊,停下手邊的動作問:“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從嘉聲音有點沙啞:“剛才有點事情在忙,沒看手機。”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晏書賀旁敲側擊,“我能幫上忙嗎?要是可以的話,你跟我說說。”
音筒那邊沉默了兩秒,而後從嘉的笑聲傳來。
她咳嗽兩聲,好笑的說:“我在家呢,能有什麽事情啊,你別胡思亂想。”
晏書賀無力閉眼:“知道了。”
“你現在要去忙了嗎?”
晏書賀嗯了聲:“等會兒有個飯局要去,你早點休息。”
挂斷電話,晏書賀沉沉地吐出口氣。
他就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動問,他絕對不會知道,此時在雙和的從嘉發生了什麽事情。或許這件事情,會随着時間,慢慢被從嘉掩蓋過去。
手指揉了揉眉心,晏書賀将襯衫最頂端的紐扣解開,只拿了手機與錢夾,只身前往機場。
淩晨五點。
雙和的天還是黑漆漆的,只有天邊泛着點霧蒙蒙的光亮。
路喬打着呵欠,站在路邊靠在車身上,懶洋洋地等人。
不多時,晏書賀風塵仆仆的從機場裏出來,直直走到路喬車邊,拉開門坐進去。路喬緊跟着坐進駕駛座,系安全帶時随口問了一嘴。
“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晏書賀垂眸,看了眼時間說:“回來有點事情。”
路喬正好導夜戲,整宿都沒睡。
昨晚晏書賀臨上飛機之前,給路喬打了個電話說今早來接機的事情。他們交情二十多年,路喬倒也沒多嘴問。
車子慢慢駛上馬路,晏書賀看着外面的天色:“去碧湖灣。”
“找從嘉?”路橋打了轉向燈,換了條路,笑着說:“你這會兒過去,也進不了門啊。雖然談戀愛,但總也不能大半夜讓人給你開門吧。”
之前剛确定關系,晏書賀就在群裏通知了這事情。
除卻傅希是個比較正常,回了句恭喜以外,沈明森跟路喬都表示,從嘉需要去醫院檢查視力。
這會兒聽他這麽說,晏書賀緩緩扭頭,莫名有點炫耀:“我有鑰匙。”
路喬:“……”
路喬抹了把臉:“唐突了。”
兩人後半段路都沒人再說話,路喬哈欠連天,看上去困倦不已。
到地方,晏書賀将自家家門鑰匙丢給路喬:“別去主卧,客房裏的床單被罩剛換過。上樓去睡,睡醒了再走,不知道的還以為瞌睡蟲附身了。”
路喬稍愣,随即将車靠路邊停車位停好。
捏着鑰匙朝他晃了晃:“謝了兄弟。”
晏書賀沒搭理,只背過身擺了擺手。輕車熟路地上了四樓,他在門口站了會兒,四處望了望,看見走廊拐角處有個監控。
垂眼在門邊掃視幾圈,發現牆邊的瓷磚縫裏,似乎帶着點血跡。
晏書賀拿着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聽了會兒确認從嘉沒有驚醒,才換了拖鞋悄無聲息地走進卧室。
房間裏面亮着昏黃的燈,從嘉蜷縮在被子裏,鼓起小山丘似的一團,閉眼睡得正香。
晏書賀稍稍靠近,擡手撫了把她的頭發,而後側身躺在從嘉身邊。
剛伸出手攬住從嘉的肩膀,睡眠不怎麽深的從嘉驟然驚醒,茫然地睜開眼睛就要掙紮。晏書賀趕緊拍了拍她的脊背,手掌又覆上她的後腦勺,低頭親親她的嘴角。
低聲安撫道:“是我,快睡吧。”
或許是他的氣味熟悉,三點多才睡着的從嘉認出人來,放松警惕。無意識地伸出手将被子往他身上拽了拽,抓着他的衣領,漸漸合上了眼。
她眉心微擰着,模樣格外不安。
晏書賀像是哄小孩子似的,順着她的脊背輕輕撫摸着。
她緩緩安定下來,疲憊的晏書賀也逐漸沉睡過去。
早上七點,外頭亮起。
晏書賀掀開被子,往從嘉懷裏塞了個抱枕,放輕動靜起床離開卧室。
花花好似護家的狗,大清早就蹲在門口,貓耳立起。
晏書賀昂貴的襯衣褶皺,抓了把淩亂的頭發,将額前的發往後薅了幾下。彎腰抱着花花走到貓窩前,力道适中地揉着它的肚皮。
他聲音很低,帶着些許剛睡醒的喑啞,笑着誇獎它:“真棒,以後爸爸不在,也要照顧好媽媽。”
花花好似聽懂,高興地在晏書賀眼前打了個幾個滾。
給它喂了貓糧和水。
晏書賀去廚房找了酒精跟廚房用紙,困乏不已地走出大門。蹲在門邊,耐心又仔細的将瓷磚縫隙裏殘留的血跡擦幹淨。
直到恢複原樣,晏書賀才垂下眼,神色沉沉。
雖然并沒有證據,但他覺得,昨晚這事情有百分之八十,是吳騰輝做的。
片刻後,晏書賀擡頭看向監控。
回到客廳裏的洗手間,拆了套洗漱用品,他簡單清理了一下,将剛才沾上血跡的手指用洗手液洗了好幾遍。直到指尖剩下檸檬的清香,他才罷休。
卧室裏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晏書賀幾步走過去,開門就見從嘉怔忡地坐在床上,手裏還拿着手機。
她的眼神恍惚,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書賀大步流星的走到床邊坐下。
“你……”從嘉喉嚨幹澀,咽了咽:“你怎麽回來了?”
晏書賀微微皺着眉心:“工作結束就回來了。”
伸手将人往懷裏扯進來,不動聲色地問:“昨晚沒睡好嗎?”
從嘉點頭:“昨晚睡得有點遲。”
好半晌她才回神,語氣驚喜的宛若小孩子:“睡着以後我聽見房間裏面有聲音,還以為是小偷,誰知道剛睜開眼就看見你了。剛才睡醒屋子裏沒人,我還以為是夢呢,沒想到真的是你回來了。”
晏書賀被她這語氣聽的心酸,捏捏她的臉說:“開心嗎?”
“當然啊。”從嘉微微揚起頭,看着他笑:“我還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有點開心。”
晏書賀也笑開:“我大半夜往回趕,你就只是有點點?”
“開心是要學會疊加的,不然會失望懂不懂。”從嘉從他懷中出來,沒再繼續說下去:“我去洗漱,你今天要幹嘛?”
晏書賀也沒多問她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起身跟着進了浴室:“陪你。”
從嘉扭頭:“可我今天有工作诶,那你回家吧。”
晏書賀被氣笑:“沒良心的小東西。”
從嘉在鏡子裏頭朝他翻了個白眼,跟着彎起嘴角。
站了會兒,晏書賀去廚房煮粥。
他剛剛離開,從嘉強撐起來的笑就落了下去。咬着牙刷站在鏡子前,看着黑眼圈厚重的這張臉,垂頭閉了閉眼。
當年從新林身亡,或許是跟吳瑛長期喂食不利于恢複的東西有關,但醫院檢查後給出的結果,是實打實的因為腦溢血意外去世。
當時是沒有證據,她沒辦法去報警。
但昨天晚上的這樁,從嘉打算去趟警局立案。
這是睡前她就想好了的。
吳騰輝這個人,絕對不能跟他軟着來,小時候從嘉擅長的以暴制暴會更适合他。
但今天晏書賀突然回來,讓從嘉高興的同時,也有些手忙腳亂。
那年從新林導致韓宣墜樓身亡,後又出軌劈腿,都是實情,從嘉不知道該怎麽跟晏書賀坦白。過去有這樣的家醜,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偶爾會自卑到配不上那麽好的晏書賀。
從嘉收攏思緒,垂眼繼續刷牙。
她打算去警局報了案,等過段時間,再決定要不要告訴晏書賀這事情。
陪從嘉吃過早飯,晏書賀去了安保室。
“昨晚的監控錄像你們看了嗎?”
保安将那段調出來:“已經看過了,送東西的人穿着外賣衣服,看不清楚五官。不過我們這邊已經給警局打電話了,今天等從小姐過去一趟立個案。”
那人有心作祟,當然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還刻意避開了監控。
“最近多留心着點,我覺得對方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晏書賀離開之前,多交代了一句:“還有,別跟別人說我知道這件事。”
明天就是晏則堯的婚禮,晏書賀打算晚上在碧湖灣這邊留宿,白天得回去一趟。
剛進門,客廳裏布置得格外喜慶。
許曼正張羅着貼喜字,晏書賀笑着跟她打了招呼。還沒上樓,從後廊那扇門進來的孟婉茹喊住他:“小賀,你過來一下,媽媽有話跟你說。”
晏書賀應了聲,跟在她身後去了廊下。
孟婉茹穿着墨綠色的旗袍,她難得穿這種顏色的裙子,脖子上還戴了串珍珠項鏈。她站在長廊盡頭,抱着胸,面色淡淡地看着晏書賀。
晏書賀走近,單手插兜:“怎麽了媽?”
“我聽說你最近跟從嘉走得很近?”孟婉茹目光銳利,緊盯着他的臉,“你跟媽媽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晚晏則安那句話出口,孟婉茹當即的确是有被吓到。
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被戳脊梁骨,她也怕以後晏書賀過得不幸福。
晏家有家規,父母不得置喙子女的婚事,可眼下這個情況,容不得她不插手。
此時等着晏書賀的回答,孟婉茹只希望他能說一句“沒有”。
但她的這個好兒子。
從小就是親戚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慢慢收起面上的笑容,語氣認真,絲毫不加以掩蓋:“是,我們在談戀愛。”
“……”
孟婉茹臉色一白,忍不住罵他:“你們是不是瘋了?!”
“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別人要怎麽議論你們。”
“說嘉嘉不守婦道勾.引哥哥,還是說你行為不正喜歡上了自己的弟妹。”
晏書賀擡眼看向她,抽出手來,站的身姿挺拔:“談戀愛這事情,一直都是我主動。主動接近的是我,告白的也是我,最後說要在一起的人還是我。”
“你——”
孟婉茹氣得臉色由白變紅,好似調色盤,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你們怎麽能談戀愛呢?!名聲盡毀,你是個男人不怕,嘉嘉一個女孩子要她以後怎麽見人?”
晏書賀無所畏懼:“我不怕,從嘉也不怕。”
孟婉茹:“……”
後廊外便是花園,請來的幫傭此時正在修建花枝,清洗着樹葉。
晏書賀出神的盯了會兒,才慢慢說:“您知道她之前每一次拒絕我,原因都是什麽嗎?”
“是因為你們。”
晏書賀扭回頭垂眼看着孟婉茹,“雖然她沒說過,但我都明白。跟則安結婚的這一年,你們對她很好,她沒有過一次,是因為不喜歡我而拒絕,從頭到尾,只是怕你跟二嬸對她失望。”
聽見這幾句話,說不動容那是假的。
孟婉茹無言地張了張嘴巴,眼眶染上紅意:“我怎麽不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可你們在一起,世俗又該怎麽議論。”
她當然明白。
就是因為明白從嘉是個好姑娘,所以晏書賀不在國內的這兩天,孟婉茹沒有去找從嘉。她不是什麽不講理的人,兒子的錯,不該去尋女孩子的麻煩。
“媽,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大清已經滅亡了。”
晏書賀好笑:“我沒有破壞別人的婚姻,從嘉也是幹幹淨淨的離婚,我們為什麽不能相愛?”
“我這二十七年,最不怕的就是別人說什麽。”
孟婉茹從沒見過晏書賀如此強烈的要求過什麽。
小的時候,他們工作忙,孩子就只能交給晏老爺子和許曼夫妻照顧。她以為晏書賀會怨恨他們,但是沒有,他就像個小大人,懂事的要他們按時吃飯。
長大後,孟婉茹漸漸将研究院的事情放了放。
晏書賀讀初中的學校,高中學文學理,大學念什麽專業,這些都是早早規劃好的道路。晏書賀毫無怨言,甚至讓他們覺得,他就是個能夠随便被安排的孩子。
唯獨讓孟婉茹感覺到,晏書賀不像她想象中模樣的兩件事。
除卻當下這件,便只有他畢業那年,拒絕晏老爺子在晏氏分公司安排的職位,頭也不回地進了投資圈。其間不是沒人勸,就連晏則堯偶爾都會提起太累,讓晏書賀給他分擔。
可晏書賀看起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莫名對這個執着的緊。
誰都不知道是為什麽。
直到今天。
晏書賀見孟婉茹久久沒有說話,他彎了彎唇角,側身靠着廊下的柱子。偏頭看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樹葉,緩慢開口:“媽,知道我為什麽一直不進晏氏嗎?”
孟婉茹心神一震,屏住呼吸看着晏書賀。
他笑着垂頭:“我遇見她的時候,她才十六歲。”
“可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七年。”
十八歲那年的一見鐘情,延續了十載光陰。
作為雙和備受矚目的商界翹楚,晏書賀跟晏則堯向來平分秋色。畢業至今,他白手起家,不碰晏氏一分一毫,為的就是這一天。
那年他還不知道,喜歡晏則安的從嘉會不會跟對方結婚。
思前想後,在進晏氏的頭天晚上拒絕了晏老爺子。
那時候他想啊。
如果從嘉跟晏則安白頭到老,那晏書賀就把名下的股份轉給小夫妻,作為兄長祝賀他們。要是他們有朝一日感情不睦離婚,縱然晏家不許,他也能毫無後顧之憂的跟她在一起。
晏書賀偷偷藏了七年的心思,終于在今天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笑了笑,握住孟婉茹的手低聲說:“是我運氣不好,沒能先則安一步。”
“但現在命運偏向我。媽,我不能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