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離開邯鄲

趙姬和趙政并沒有坐一輛車,我估摸着趙姬也覺得和趙政整天待在一起氣氛過于尴尬,還是給對方留點私人空間比較好。他們一前一後上了馬車,李牧早回到了隊伍前面,翻身上馬。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我和小丫跟在趙政的馬車旁邊,跟着車隊走,馬車走得挺慢的,畢竟人多,要快起來也很難。雖然心裏有着不安,但同時我也有着隐隐的興奮,除了上次送別平原君,那次也沒有走遠,兩年間我一直都待在邯鄲城內,甚至很少出趙府,所以我有着一種出門郊游的興奮感。

剛剛出城,馬車就停了下來。

“是太子丹。”蕪長得比我高,踮起腳看到了前面的情況。

她話音剛落,就見太子丹一陣風似的大步走過來,手上還拎着一壇酒。

“趙兄,怎麽走得這樣匆忙,都沒有好好道個別!”

趙政從馬車上下來,“回秦乃趙王之命,日程緊急,未能向太子殿下告別。”

信了你的鬼話,趙政早在兩月前就知道這個消息了,雖然明面上趙王那邊給的時間确實很緊。他扯起謊來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

“無論如何都要賀喜趙兄,終于可以回國了。”太子丹舉了舉手中的酒,“丹便以美酒為你送行吧。”

随侍遞上了酒杯,太子丹舉杯欲飲,目光瞥到邊上的我,我心裏一驚,有種課堂上老師點名回答問題時跟他對上目光的慌張。

果然,他又放下了酒杯,揮手道,“再取一個酒杯來,陸雙也長大些了,我像你這個年紀早就開始飲酒了。今日你可別想躲。”

小孩子喝酒是不好的!你還企圖帶壞我?

“我喝不了酒……”我頓時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語氣中透露出單純小姑娘的手足無措。前世被勸酒時我經常這麽演。

不過太子丹并不吃這一套,他将酒杯塞給我,幫我滿上了酒,“今日姬丹在此,為汝等送行,祝君此去,一路順利,再見可期。”

他這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不過就一杯應該不至于醉,雖然這個身體的酒量很糟糕。既然決定喝了,我也不再扭扭捏捏,一飲而盡。

“好!那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此去山高路遠,一路小心。”最後一句叮囑像是有所暗示,我不由得擡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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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政點頭道,“多謝太子殿下相送。”

這次啓程,趙興也沒有出府相送,對于趙人來說,将秦王孫主動送回多少令人感到屈辱和不甘,皆都保持了緘默和漠視的态度,趙興畢竟是趙國人,他肯定也不願意站在風口浪尖上。前來相送的,竟只有太子丹一人。

“陸小娘子,後會有期啊。”太子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笑着道。

可惡,就因為我比你們矮,就全都摸我的頭嗎!

他笑容中帶着些許落寞,可能是觸景生情想家了吧,畢竟同樣在趙國為質,他歸燕不知要到何時。

想到在邯鄲種種嬉笑打鬧的過往,我忍不住開口道,“太子殿下,以後行事萬望三思而後行,切記魯莽。世上有可為之事,有不可為之事,有不能為之事。”

太子丹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挺有見地。世間之事于我而言,只有願為之事,和不願為之事。若是處處謹慎,也不是我姬丹了。不過陸雙,看起來你很舍不得我嘛?不如留下來,到時候同我一起回燕國?”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而且也并不打算聽取我的建議,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與太子丹道完別,馬車便徐徐地繼續往前走了,我回頭看到太子丹仍舊站在城門口,向我揮了揮手。我也擡手回應他。這一別不知再見何期,很有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再見。

“陸雙。”

我回過頭,看到趙政挑起了簾子。我上去幾步道,“小郎君有什麽吩咐嗎?”

“城外路難走,你上車來吧。”

其實我确實走得腿酸,但問題是,總覺得趙姬要是看見了更得想打死我了。算了算了,我要是一路走到鹹陽估計也差不多廢了。這可是近半年的路程啊!

想到這裏,我也不再猶豫,“小丫也能一起嗎?”

趙政點點頭,放下了車簾。

馬車停了一下,我拉着小丫跳上了車。小丫的身體素質看起來比我好得多,走了一路也沒喊累,不像現代的小孩嬌貴。趙政的馬車挺大的,坐下三個人還有富餘,裏面甚至有小小的書架放在角落裏。看來趙府好歹知道這位是秦王孫,此去秦國前途未定,說不定以後有繼承王位的一天,沒有再虧待他。

我研究完馬車裏的擺設,就撩起簾子看外面的景色,後面是漸遠的邯鄲城,城外的田野雖有春耕的農人,但也有很多田地上長着雜草,比去年來放風筝時荒廢得更厲害了。路邊有陸陸續續的人走過,面黃肌瘦,形容枯槁,甚至還有衣不蔽體的,黑瘦黑瘦的,不像人,像猴子。我兩年前剛來戰國時,也與他們差不多吧。車隊走過,他們只是瑟縮着往邊上讓,像被趕着走的羊群,看向車隊的眼神十分麻木。

我皺了皺眉,“怎麽邯鄲城外有這麽多難民?”

“趙國本就耕地貧瘠,去歲又調動大半精壯與燕作戰,勞力不足,饑荒是意料之中的事。”趙政沒看車外,只是随手拿了卷書看着,一邊解釋道。

“小郎君真是料事如神。”我放下簾子,不走心地誇獎道。

趙政只顧看書,我便左右翻找了一根線,跟小丫玩翻花繩,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麽平坦的柏油路,城外的路凹凸不平,馬車便颠來颠去的,好在我不暈車。

這才剛開始,我就覺得這一路難熬了。想念朝發夕至的高鐵。

在花繩纏成一團再也解不開後,我們終于停止了這個無聊的游戲,我擡起頭,只看到趙政看着車外,我也好奇地瞄了幾眼,順着他的視線可以看到遠處的邯鄲城,已經很小很小,幾乎要消失在視野中了。

我轉回視線看他,他的側顏很精致,褪去了些許孩子的圓潤,有了少年的棱角,但是還是帶着稚氣。他才十歲啊,我常常因為他早熟的言行舉止而忘掉這一點。

這時他突然回過頭,與我四目相對。

偷看被抓包了,尴尬。我企圖掩飾尴尬,“咳,小郎君害怕嗎?去鹹陽?”

那對他來講也是個陌生的城市吧。

他笑了,我從沒見他這麽笑過,以前他的笑容總是很輕淡,“怕?陸雙,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我一時被他語氣中某種鋒利的東西所攝,仿佛直到這一刻,我才得窺些許他隐藏在溫和語言和輕淡笑容下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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