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芷在試鏡前二十分鐘才拿到表演臺本，三頁紙，兩場戲。
一場是少年期的恣意，輕快明媚，讓人想到盛夏布滿綠蔭的梧桐街道。
這是白芷最擅長的類型，表演過程很順利。
導演和制片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第二場戲難度要高得多，是整部劇最高潮的部分。
是衛靈均知曉一切真相後的震驚、崩潰、絕望、難以自己。
文字可以描寫情緒，但演員演不出來。
他們只能能用行為和表情暗示觀衆，我現在很震驚，很痛苦，很絕望。
白芷感染力很強，笑起來是一塵不染的少年仙君，讓人也跟着內心喜悅。
然而一旦哭起來，又讓人覺得心都要碎了。
他是試鏡中第一個這麽哭的人。
帶着孩子氣的嚎啕大哭，鼻子眼睛都是紅的，惹得在場不少工作人員都紅了眼睛。
表演完畢後，白芷整個人還沉浸在情緒中不能抽離，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一個帶着棒球帽的瘦小中年男人先問：“我有一個問題，最後那裏，你為什麽會哭得這麽用力？甚至……恕我直言，甚至有些形象全無。”
白芷表情已經恢複如常，只是還殘留着幾分入戲的悲傷。
“因為我認為，真正的絕望是忍不住的。”他不清楚提問的是誰，只是如實說道，“老師在表演課上教我們，不要表演悲傷，而要表演克制悲傷。但我認為，當一個人真的陷入絕望時是忍不住的，他不願意，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男人沉默半響，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
過了一會兒，毛文成開口了：“這位演員，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
沒想到對方還記得自己，白芷有些意外：“是的，我也試了您上一部電視劇的角色，但是沒被選上。”
毛文成只拍正劇，從來沒砸過招牌，過去5部電視劇全部保持在豆瓣8分以上的水準，但他對演員要求也是變态的高。白芷就是前年在他手下試鏡折了戟，這才發憤圖強，下定決心磨煉演技。
“不錯不錯，看得出你有在努力琢磨演技，這次表現比之前進步了很多。”毛文成滿意點頭，“前期的靈動自然，後期的沉郁幽思，衛靈均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态被你演繹得很好。後面的哭戲也很動人，謝謝你的表演。”
白芷鞠躬：“謝謝導演指教。”
“但是有一點你要注意，”毛文成提醒，“真相揭曉那一刻，你看姬爻的眼神還缺了些味道。要那種強行克制住愛恨交織的感覺，你克制演出來了，但是下面的愛恨交織還不夠。”
白芷也覺得自己最後缺了點兒什麽，沒想到問題在這裏，覺得這次試鏡更加有收獲了。
“我明白了，謝謝導演。”
“嗯，回去還可以多琢磨琢磨，”毛文成說，“無論這次有沒有被選上都不重要，你演技進步了很多，以後不管去哪裏都有戲可演。”
“怎麽樣？怎麽樣？”劉一海簡直等得望眼欲穿，白芷出來後立刻迎了上來，“導演怎麽說？”
白芷沒說話，只是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劉一海也跟了過來，問：“沒被選上？”
白芷搖頭。
劉一海：“那是選上了？”
白芷：“導演讓我回去等消息。”
劉一海心裏咯噔了一下。
等消息，面試過的人都知道等消息是怎麽回事，這不就是婉拒的意思嗎？
“那你……”劉一海欲言又止，“你覺得自己發揮得怎麽樣？”
白芷：“挺好的。”
至少他掌握的都表現了出來。
劉一海更不抱希望了，白芷已經發揮得這麽好還要等消息，那基本就是被拒絕了。
“沒事，這個導演本來就嚴格，過不了也沒什麽。”劉一海安慰道，“而且聽說周涵坤也讓等消息，他都演了七八年的戲還是入不了毛文成的眼，這麽想想你過不了也很正常。”
“……我也演了五年的戲了，”白芷搖頭，他沒有什麽資格嘲諷別人，“周哥演技在小鮮肉中算很能打的，只是最近運氣不太行。”
角落單人隔間裏某道身影一滞，有人縮回了開門的手。
知道白芷不喜歡在背後說人是非，劉一海不再多言：“行，那我在外面等你。”
很快洗手間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着改良漢服的青年走了進來。然而見到白芷後，又突然楞了一下，轉身欲走。
白芷：“等等。”
何俊業被吓了一大跳，猶猶豫豫問：“有什麽事嗎？”
“你也來試鏡？”白芷按了兩下洗手液，一邊洗手一邊問。
何俊業點頭：“嗯。”
“試誰？”
“衛靈均。”
白芷沒再說話，洗手間裏只有嘩啦啦的流水聲，他洗完手關上水龍頭，連最後的聲音也消失了。
整個空間裏只剩下換氣扇微弱的聲音，安靜得可怕。
何俊業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往後退了一步。
白芷看了他一眼，往前逼近。
何俊業繼續後退，已經碰到牆壁，發出“咚”的一聲響。
白芷又往前了一步，緩緩伸出右手。
何俊業退無可退，結巴道：“你、你要幹什麽？”
“你擋着我拿擦手紙了。”白芷側身，從他身後扯出一張紙擦手。
原來是這樣？
何俊業心跳如鼓，原來是他自己太敏感？白芷其實沒發現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白芷似乎真的沒發現，只是慢條斯理的擦着手，淡淡道：“去吧，好好表現。”
本來是一句祝福的客套話，然而何俊業卻只聽出了滿滿的嘲諷。
他整張臉漲得一陣紅一陣白，跑得比黃鼠狼還快。
“出息。”白芷把擦手紙扔進垃圾桶，嗤笑一聲，“就這點兒膽量，還敢買水軍黑我？”
白芷萬萬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還沒完。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突然接到了李奕居的微信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白芷，你什麽意思？”
白芷：“？您有事？”
李奕居：“何俊業試戲前，你是不是和他一起待在廁所？”
白芷：“哦，原來你改行去管公廁了呀。”
“你——”李奕居深吸一口氣，“我不想跟你吵，只是他從洗手間回來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發揮得一團糟。”
白芷：“怪我啰。”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聽你解釋一下。”李奕居皺眉，“畢竟是這麽嚴重的事情，我找你要個說法不過分吧？”
“巧了，我也想找他要個說法。”白芷冷笑一聲，“上微信吧。”
白芷直接在微信拉了個小群。
白芷：[@何俊業是你說我在洗手間裏欺負你，導致你試鏡發揮失利？]
過了兩分鐘何俊業都還在裝死。
也對，這種事不好好編一編說辭圓不過去。
五分鐘後何俊業還沒回複。
白芷繼續打字：[@何俊業說辭編好了麽？]
被艾特兩次，何俊業終于藏不住了，委委屈屈的回複：[不知道白哥您誤會了什麽，但我沒有說謊，我也不用編什麽……]
好像搞得還以為自己真對他做了什麽似的，白芷還想打字，劉一海就在一旁嚷了起來。
“靠？？怎麽回事？誰買了你的黑料？”
微博裏，#娛樂圈試鏡也開始卷了嗎？#[新] 已經升到了23位。
營銷號放了一個匿名投稿：【吃瓜君你好，我司在傳媒大廈裏，經常能碰上各種演藝活動。今天就有某耽改小說在大廈試鏡，沒想到我竟在洗手間裏聽到了一出大戲。
某白姓藝人試鏡結束後，竟然故意在洗手間裏堵準備試鏡的何姓藝人。哇，那态度兇得，和他在鏡頭前表現出來的一點都不一樣。
人家都要走了，他還不放過，就不停質問，都快把人罵哭了！更過分的是他還把人堵在牆上，都差點兒要打起來了。
據說何姓藝人心态當時就崩了，試鏡成績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娛樂圈裏姓白的一只手都數的過來，網友很快解碼了白芷和何俊業。
【天哪？在廁所裏罵人，把人怼在牆上，這得是霸淩吧？】
【聽說白芷高中沒讀完就出來了，一個只有初中學歷的人，能有什麽素質啊？】
【我就說了，白芷的一切都是人設！假得不能再假了，還治愈小可愛呢，笑死！】
【不可能吧？白芷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他錄綜藝時明明超有禮貌的。】
【都是人設而已，鏡頭前誰不知道表現好？】
【而且四季食時一個個嘉賓都比他地位高，可是何俊業不過是一個剛出來的新人，踩低捧高，這不是娛樂圈常态嗎？】
人們天生同情弱者，在水軍的攻勢下，幫白芷說話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剩下的都是幫何俊業說話的。
【何俊業也太慘了吧，用心準備了這麽久，竟然被別人以這種惡心的方式破壞了。】
【靠，帶入自己要瘋了，這就類似我寫了半年的論文被人删了，想鯊人都不為過。】
【有沒有公理啊，難道就放任這樣嗎？】
“啊啊何俊業也太小人了！當初他黑你低情商我們沒計較，結果他又開始作妖了！”劉一海氣得都長了個火燎泡，一路罵罵咧咧，“而且這也有人信？？一看就是假的好不好，大家都瘋了嗎？？？”
白芷也有些生氣。
他沒想到自己沒有計較當初的買水軍，對方不僅沒有感恩，竟然又反過來咬他一口。
不得不說，何俊業這步走得雖然很急，但效果卻很好。
因為他無法反駁。
造謠不需要證據，但反駁卻要強力的鐵證。
他沒錄音，洗手間裏又沒有監控。
不管他怎麽辯解，拿不出證據就是心虛，都洗脫不了嫌疑。
路人或許不一定會信他霸淩，但始終會在心裏留下一個疙瘩。
下次人們再看到他，就會想，“哦，原來這是那個曾經疑似霸淩同行的人啊。”
這招實在是太惡毒了，劉一海也清楚知曉其中的利害，不抱希望的問：“你錄音了嗎？”
“沒有，”白芷搖頭，“誰能想到他能做出這種事。”
“靠，這種小人，下次和他在一起絕對每一次都要錄音！”劉一海憤憤不平，“不行，不能就這麽算，不然我們把他之前買水軍黑你的料公布出來？再買他演技爛的黑料，這樣大家應該能知道，他試鏡失敗是自己的原因。”
“沒用的，一碼歸一碼，”白芷搖頭，“真要反駁，我們需要更強更直接證據。”
劉一海徹底焉了下來。
白芷把爆料截圖發到三人小群裏。
[@何俊業既然你說自己沒有說謊，那麽你是承認了爆料裏的內容都是真實發生過的？是我在廁所罵了你，是我把你怼在牆上，是我害你心态崩了所以試鏡發揮失利？]
何俊業：[……你做了什麽你自己清楚。]
李奕居：[白芷你……你真的做了這些嗎？]
李奕居似乎很受傷。
[你之前不這樣啊，難道你是嫉妒俊業？可是我和他只是……]
何俊業：[奕居，不用替我考慮，我沒事的。白芷其實沒對我做什麽，是我自己敏感了。]
白芷：[不管你們信不信，以上的事情我都沒有做過。]
[@何俊業這次我記下了，還有你之前買水軍黑我的事情，你放心，我會慢慢和你算清楚的。]
李奕居：[水軍？什麽水軍？]
白芷不再回複，他冷笑着把所有內容截圖後，毫不猶豫退出了小群。順便拉黑了二人的微信和手機號碼，取關微博。
白芷自然不可能這麽放過他們，就算他沒有證據，但也不可能白吃了這個啞巴虧。
當即讓律師準備公函告營銷號造謠，侮辱诽謗。
吃瓜網友迅速湧入：
【他急了他急了！】
【都發律師函了，看來霸淩實錘了！】
【也是服氣，知道洗不白就倒打一耙把受害者告了。】
【啊啊啊霸淩去死！我們阿業那麽乖巧你怎麽忍心欺負他！！[黑白遺照]】
白芷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這種評論，還是忍不住有些難受。
“別看了。”劉一海不忍，那些評論他都覺得辣眼睛。
白芷沒聽，直接切小號和黑子對線，把對方罵得頭都擡不起。
難受是真的，但他不會讓人一直罵也是真的。
劉一海不再制止他。
發洩一下也好，總比不聲不吭直接崩潰要好。
和人大戰三百個回合後，白芷收到了一條微信。
[我有證據。]
周涵坤說：[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