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才是你爸爸

林茵并不意外第二天會收到沈寒的信息。

他想見孩子。

昨夜林茵已經整理好心态,想來再面對沈寒時能坦然許多。

林茵給洛洛報了學跆拳道的班,上午要去上課,下午才有空。

沈寒自然要遵循他們的時間。

課後接到洛洛,林茵帶他去吃了肯德基,面對孩子,她不知怎麽解釋,只能說等會兒要帶他去見一個她的同事。

怕洛洛認得沈寒,林茵又翻出他一張照片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洛洛搖頭,“不認識,但他和我長得好像哦。”

連小孩子都能一眼看出來。

林茵摸摸他柔軟的頭發,“剛才那位叔叔是媽媽的同事,你看茫茫人海遇到一個和自己長得像的也是種緣分吧?媽媽等會兒就帶你和他認識認識。”

洛洛沒說話,拿起一根薯條蘸番茄醬。

他的沉默讓林茵莫名心慌,數秒後見他澄澈的雙眸朝她看過去,“他是不是我的爸爸啊?”

洛洛雙商高,林茵從他很小的時候就看出來,只是今天,又刷新了她對他的認識。

難以啓齒的話被他輕易問出來,她怔怔看着他,一時無言。

還記得洛洛剛懂事的時候總會問她“爸爸去哪兒了?”,“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怎麽我沒有?”這樣的問題,林茵不想騙他,給他空無的希望,每次都耐心和他解釋,告訴他爸爸媽媽因為某些原因分開了,他要由媽媽獨自照顧長大,因為他現在還小,沒有辦法理解,等長大後就會懂。

怕洛洛傷心,認為自己和別的小朋友有所不同,林茵格外重視他心理健康這方面的問題,總會不厭其煩向他表達愛意,說媽媽會給他全部的愛,努力讓他能夠快樂成長。

漸漸的,洛洛不再問了,似乎已經默認接受沒有爸爸這個事實。

而剛剛,他卻那麽輕易聯想到,小心翼翼又帶有試探的問她。

林茵喉嚨哽咽,竟不知怎麽回答他。

“哎。”洛洛久久得不到回答,似乎很無奈地嘆了口氣,低下頭繼續吃薯條,嘴裏碎碎念地說:“如果他是我的爸爸就好了,我也想有個爸爸……”

林茵的眼眶毫無征兆掉下一顆眼淚,別人勸她再多也比不得洛洛的這句殺傷力更大。

她蹲下去緊緊抱住他,眼淚無聲流淌,“你有爸爸的,他就是你的爸爸……”

淚水蔓延進洛洛的脖子裏,他慌亂地拿桌上的紙巾要去給媽媽擦眼淚,“媽媽,你怎麽哭了?”

林茵無聲搖頭,她心中的苦楚沒有辦法對孩子講。

單親媽媽真的太難做了,她這些年來一直努力學習,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母親,各種帶娃的技能都得心應手,勉強能給自己打八十五分,可剛剛洛洛那一句話就讓她瞬間破功。

到底該為了孩子活還是為自己活?好像怎麽取舍都不對。

碧澄公園臨海而建,一面是綠水青山,像蔚藍海岸線後的一道屏障,沙灘之上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

沈寒坐在咖啡廳門外的露天座椅上,看見草坪上有許多爸媽在帶着孩子放風筝。

那時他和林茵沒有分手,會不會像他們一樣,過得簡單又幸福。

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來,女人穿着湖藍色長裙,泡泡袖很減齡,就算手裏牽了孩子別人也會誤以為她是姐姐。

沈寒站起身,拿起事先為洛洛準備好的禮物,還沒送出去就聽他小跑過來喊了聲“爸爸”。

那毫無預兆的清脆一聲,讓他手裏的禮物應聲落地。

七歲的孩子處于正懵懵懂懂的年紀,對大人的觀念略有了解,卻又理解得不夠透徹。

林茵告訴他這個男人是他的爸爸後,他什麽疑惑都沒有提,只覺得開心,高興,自己終于有爸爸了。

洛洛沖進沈寒的懷裏,他抱起他,沉甸甸的,終于有了真實的感覺。

他的兒子此刻在他的懷裏。

這一刻的感受沈寒此前從未有過。

父子同框的畫面很養眼,臉的下半部分貼一起,比林茵看過的照片還相像。

今日的沈寒穿得很随性,綠色斜紋襯衫,牛仔九分褲,頗有他大學時穿衣的感覺。

看着洛洛,他一直在笑,語氣也分外柔和,“叫我什麽?”

“爸爸呀。”看他臉上戴着墨鏡,洛洛伸手想去摘,卻被林茵呵止,“不可以。”

洛洛不解,林茵一臉正色解釋:“你爸爸的眼睛不能見光。”

他們在公共場合見面本身就很危險,沈寒一旦摘下墨鏡,必然會被人認出來。

“我的爸爸是盲人嗎?”洛洛很是驚訝地問。

他們班上有個同學的媽媽就是這樣,每次開家長會時見她都戴着眼鏡,老師後來向他們解釋,那位同學的媽媽是盲人,以後再見了她一定要有禮貌。

小孩子的腦子裏總裝着天馬行空的想法,沈寒唇角揚起,清冽的嗓音裏都染了幾分笑意,“你想去哪玩?爸爸帶你去。”

“我想去……”洛洛偷偷瞄了眼林茵,聰明的選擇趴到沈寒的耳朵上說:“游戲廳。”

每次去商場經過游戲廳門口他都很想進去,但媽媽總是不同意。

“好,我帶你去。”沈寒不假思索。

林茵皺眉詢問:“去哪兒?”

猜她應該也不會同意,沈寒迫切想讨好兒子,“下午的時間能不能讓我們單獨相處?”

“你确定他會乖乖跟你走?”

洛洛雖然不認生,但對于只見了一面的人還是沒法自然相處的,沒她跟着肯定不行。

上一秒林茵還很自信的想,下一秒就聽自家兒子說:“我跟爸爸走。”

能帶他去夢寐以求的游戲廳就好,哪管得了那麽多。

實話說,林茵有點兒受傷。

七年母子關系難道比不上這一面?

不過以她對林書洛的了解,必然是有所圖,微微眯起眸逼問:“你是不是想去游戲廳?”

洛洛的腦袋搖得比撥浪鼓還快,“不想。”

小孩還挺機靈。

沈寒的眼底湧現出贊賞。

林茵知道不該管洛洛那麽緊,父子相聚的和諧時光,暫且讓他放肆一回。

“所以,你就讓沈寒把洛洛帶走了?”

急切想知道八卦進展的唐筱又約林茵見面,聽她講完整個一大震驚。

“看你這反應就像沈寒是人販子,我相信他人品,晚上會把孩子送回來的。”

“我不是這意思啊……”沈寒的人品她還是相信的,“我是驚訝你為什麽不跟着一起?”

林茵沒說話,擺弄着桌上那盆綠植的葉子。

“你是怕被拍到還是覺得尴尬?你倆曾經可是最親密的戀人啊。”

林茵一笑:“你都說了是曾經。”

“………”

唐筱的眸光掠過一抹異樣,看她如此淡漠的态度像是放下了,但感覺上又沒有,她彎曲手指敲了兩下桌子,“林茵,跟你說個事兒呗。”

都直呼其名了,必然是大事,“你說。”

林茵正視向她的眼睛,表明自己有認真聽。

“你幫我要幾張沈寒的簽名照呗!我有好幾個忠實客戶都喜歡他。”

就不該期望她會正經,林茵無語瞪她,“自己去要。”

“我要能見到不就要了麽。”嘀咕着,唐筱來了通電話,“喂,三哥。”

唐禦不知跟她說了什麽,唐筱戳戳太陽穴,“好像放在我辦公桌上了,你去找找看呗。”

“………”

“我現在跟林茵在外邊喝下午茶呢,一時半會兒回不去啊。”

唐筱講了幾句就挂了,手機往桌上一放,對林茵說她三哥要過來。

“他來幹嘛?加入我們閨蜜暢聊會嗎?”

“誰知道,他說今下午沒事,來找我們坐坐。”提到唐禦,唐筱又想起來說:“我三哥也很奇怪,三十好幾的人了就沒聽他交過女朋友,家裏給介紹對象也不理。”

說半天,唐筱問林茵:“你說他會不會是gay啊?”

“哪有這麽說自己哥哥的。”

“真的,他好兄弟特別多,有時還會來我們家借宿,我看那根本就是幌子。”

唐禦到的時候,唐筱還在和林茵聊他不找對象的事情,他走到唐筱身後,剛好聽見她說:“其實你跟我三哥挺合适的,我還記得小時候兩家人都說要給你們定娃娃親呢。”

目光下意識移到林茵身上,唐禦想聽她說什麽,可惜她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正好注意到他。

“三哥。”

林茵猜唐禦應該聽見他妹剛才說的話了。

彼此認識那麽久,也不覺得尴尬。

“你倆挺有閑情逸致。”唐禦在唐筱身邊坐下,叫來服務員點了杯美式咖啡,随後問林茵:“洛洛呢?”

“他去同學家玩了。”

唐筱幫林茵撒了謊,不然怎麽說?她哥也不知道沈寒的事情。

唐禦了然颔首,帶回她們之前在聊的話題,“剛才說什麽娃娃親呢?”

“你和林茵啊。”唐筱心直口快,撞下她哥的胳膊肘,“上高中那會兒你要鼓起勇氣追林茵,現在也不至于孤家寡人一個了。”

“這追人是随便能追的嗎?三哥又不喜歡我。”

唐禦撫摸着杯壁,聽着林茵這話,怎麽都笑不出來。

三人在咖啡廳坐了很久,到飯點後去香菱路的川菜館吃了晚飯,快吃完時,林茵剛好收到沈寒的信息,說他要把洛洛送回家,問她家住哪裏。

林茵将位置發給他,拿起包,“今晚我請客,誰都不許跟我搶。”

她去前臺掃碼付款,唐禦來到身後,“那我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就送你回家吧。”

林茵急着回去,想來這個點也不太容易打車,便同意了。

上車後,唐禦随手打開音樂放了首歌,恰巧是林茵很喜歡的樂團演唱的,不過他們最火的時期已經過去了,林茵瘋狂迷戀的那會兒還在上高中。

“我都很久沒聽了。”林茵感慨着,好奇問:“這是三哥你的歌單?”

“嗯。”

“你還挺懷舊的。”

唐禦意味不明的微笑,車窗降下一半,讓風吹進來。

林茵随心哼唱,歌聲混入晚風,漸漸消散。

“我聽我媽說,俞阿姨最近又在給你張羅對象?”紅綠燈間隙,他閑聊開口。

“哎,別提了。”林茵頭疼揉揉眉心,“我一回娘家,除了被催婚沒別的事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唐禦無奈搖頭,開玩笑似的講:“我看要不我們兩個苦命人湊合湊合得了。”

說話時,餘光還瞥向她,林茵輕笑了聲,純粹當他是鬧着玩。

唐禦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盤,欲言又止。

前邊就是林茵住的小區,他猶豫片刻又默默把話咽回去,這種事兒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

洛洛這一下午玩得很開心,沈寒帶他去游戲廳投了籃,騎了摩托,還帶他去玩了室內卡丁車,嗨得不行。

晚飯沈寒問洛洛想吃什麽,他苦惱地皺着眉頭,“我中午已經吃過肯德基了。”

媽媽說漢堡不能經常吃,可樂也要偶爾喝,雖然他還想再去,但不聽媽媽話,她會生氣的。

今天已經夠放肆了,他知足了。

沈寒沒聽見他的碎碎念,想問他說了什麽,卻聽他講:“我們去喝粥吧。”

七歲的孩子這麽養生?

看來林茵把他教育得很好。

吃飽喝足後,沈寒将他送回家,問過地址後,他導航過去,沒十分鐘就到了。

林茵已經告訴沈寒,她要半小時才能到小區門口,沈寒便将車停在路邊,靜靜等着。

洛洛是個極善談的孩子,他将自己和媽媽的日常講給沈寒聽,讓他越聽心裏越酸澀。

他們怎麽就走到今天這步?

“是媽媽!”

洛洛正講着,忽然驚喜地指向前方。

沈寒看見林茵從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上下來,與此同時,駕駛座也出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優雅斯文。

他繞到林茵那邊,手擡起為她整理下頭發,熟稔的動作無形中透露着親昵。

洛洛這時已經主動為他做介紹,“那是唐禦叔叔,他對我可好了,總是買各種各樣的玩具給我。”

“那他和你媽媽是什麽關系?”

“我媽媽叫他三哥。”洛洛皺眉回想了下,不解地問:“外婆昨天還問我要不要讓他做我爸爸,可我的爸爸不是你嗎?”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裏充滿了疑惑,沈寒摸摸他的頭,“對,只有我才是你的爸爸。”

車外,林茵站在那裏正要打電話給沈寒,問他到哪裏了,卻見他帶着洛洛從一輛賓利車前走來。

這男人天然擁有一種強大的氣場,無論在哪兒都能被他走成秀場。

“什麽時候到的?”林茵收起手機,牽過洛洛。

“有一會兒了。”沈寒漆黑的眸牢牢鎖定着她,“剛剛看你不太方便,刻意等了下。”

“嗯。”林茵反應平淡,示意洛洛:“跟爸爸拜拜。”

洛洛揮揮手,不舍地問沈寒什麽時候還能再見到他。

沈寒捏捏他的臉,又揉揉小手,“爸爸有空就會來找你的。”

小區門口人多眼雜,林茵怕被拍到,沒聊幾句就帶洛洛進去了。

看着她窈窕的倩影逐漸消失在夜色裏,沈寒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收緊。

她面對他的反應太平淡和冷靜,帶着一種對陌生人的疏離,抗拒得讓他連久別重逢的喜悅都無處施展。

林茵在牽着洛洛進到小區後,沒有忘記交代他不要和別人說起,今天跟爸爸一起玩的事情,特別是在外公外婆面前。

洛洛不太理解,還反問林茵:“為什麽我的爸爸在我長這麽大了才出現?他以前幹嘛去了?而且我同學的爸爸媽媽都住在一起,你們怎麽沒有呢?”

一連幾個問題,讓林茵無處回答,只能說:“媽媽之前不小心和爸爸走散了,他現在才找到我們。”

“爸爸難道沒有媽媽的手機號嗎?他不會導航嗎?”

小孩子的腦袋裏總是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疑問。

林茵知道他越大越不好騙了,只能敲敲他的腦袋警告:“總之,你就是不能把這件事情說出去,要不然爸爸就沒辦法找你玩了。”

洛洛很主動地和她拉鈎,“放心吧,我林書洛可是男子漢說話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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