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敢逾矩
從甜蜜的回憶中抽身，對人是種折磨。
沈寒唇齒間的熱氣撲在耳邊，灼燒了那一片的肌膚，她下意識躲開，更激怒了他。
“林茵，知道我為誰來的吧？”
沈寒的壓抑已經到極致，她憑什麽跟他裝不熟，裝冷淡，是忘了他們曾經有多親密？
“知道。”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在親密纏繞。
林茵的指尖無意識撓着自己的手掌心，頭腦亂糟糟。
前兩天見沈寒，她就跟個機器人似的，麻木又愚鈍，好像此刻才回過神，知道她面前站着的人是誰。
他身上的味道還跟以前一樣沒有變，林茵能聞出來，還在用她命令他去用的那款沐浴露。
那時她比較霸道，纏着他說“我想我們倆身上有一樣的味道”，可她用的是女生專用的沐浴露，沈寒怕拿去男生澡堂用被人當成變.态，猶豫很久才答應。
熟悉的感覺仿佛一下就回來了，這麽多年他當變态上瘾了呢。
林茵答完那兩個字，沈寒卻不說話了，她懊惱這裏邊太黑，都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良久，才聽見他微微沙啞的嗓音說：“等不到你來找我，只能我來了。”
林茵被他攬入懷裏，她的臉被迫貼在他的胸膛，聽見他極快的心跳聲。
沈寒抱得很緊，像是在發洩。
眼角處泛起潮濕，林茵用力咬住下唇，平靜地說：“我在工作，該回去了。
“哦。”沈寒反而抱得更緊。
林茵有些無奈，卻沒反抗。
縱然他被她扔進心底塵封的角落，也沒法不承認，被他這麽抱着，又找回幾分當初的悸動。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沈寒的時候，她的心炸成了煙花，不敢相信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生，而後來，煙花燃燒完成了灰燼，她需要用一生來打掃。
“最近這段時間，我會待在茗城。”
沈寒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不會讓她太為難。
當然他的意思也是告訴她，接下來有的是時間相處。
這個擁抱暫時疏解了他胸口的郁結之氣，沈寒不動聲色放開，讓她先出去。
“你不是知道我家在哪嗎？”林茵的手握上門把，“晚上可以來。”
講完怕他誤會，又立刻解釋：“洛洛和你相處很開心，既然有空就多陪陪他。”
林茵正要拉開門出去，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傳進來：“誰在裏邊？”
她心下慌亂，急忙問沈寒怎麽辦。
“一起跑出去。”
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握住她的手。
日光如瀑布傾瀉照進黑暗，耳畔的風呼呼作響，林茵聽見那位老爺爺在後邊喊：“現在的學生啊！談戀愛不會找別的地方？”
她像從前一樣羞得面紅耳赤，心跳快到不行時，沈寒猛然松了手。
“晚上見。”
他匆匆說完這三個字，快步朝她的反方向走。
沈寒是會顧忌她的感覺的，他的心裏應該也清楚她不願和他傳出緋聞吧。
林茵回去時不免被人詢問去了哪，她随意找個說辭把話題帶過去，腦海中全被一個想法占據。
她邀請沈寒去她家，會不會被他誤會她想重歸于好？
當局者迷，林茵也看不透自己的想法，只能請教唐筱。
[我請沈寒來我家吃飯，你說我為什麽這麽做？]
她對沈寒自然是沒說吃飯的事情，但人家都來坐客了，她能不做幾道菜招待一下麽。
[林茵，你是不是腦子秀逗了？你怎麽想的來問我？]
[就因為不清楚才問你啊。無奈.jpg]
唐筱的思想很直接。
[依我看你還是對他舊情難忘，估計是想借酒勁把人家灌醉，到時造個二胎，然後順理成章就在一起了。]
她是多想不開才去“請教”唐筱。
林茵給她發了個“拜拜”的表情包，決定先思考眼下的問題。
晚上做什麽飯。
拍完黃昏的那一場戲就要收工了，林茵給阿姨發了消息，告訴她今晚會早回去，讓她不用準備晚飯了。
主要她是擔心阿姨做飯的時候沈寒會來，所以還是讓她先回去比較好。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收工後林茵準備回家，俞惠女士的一條消息忽然發來。
[你爸摔倒住院了，晚上帶洛洛來看看他。]
林茵看完後，一顆心瞬間提起來，趕緊回家接了洛洛去醫院，路上時才想起告訴沈寒，讓他今晚別去她家了。
“媽媽，外公怎麽去醫院了？是生病了嗎？”洛洛的眼睛裏也充滿擔憂。
“摔倒了。”林茵給他拉上拉鏈，交代道：“等會兒見了外公多說點好聽的哄哄他，這樣他就沒那麽疼了。”
來到病房門口，林茵想帶洛洛一起進去，俞惠攔住她，滿臉為難道：“你爸剛交代我了，不準你進去。”
“他都受傷住院了，我當女兒的還不能進去看看嗎？”
“你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怒之下都能拿起煙灰缸砸你，可別惹他了。”
俞惠只能領着洛洛進去，林茵一個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夕陽的影子打在她身上，失落又無助。
俞惠過會兒推門出來，“你回去吧，今晚我帶着洛洛，你爸挺舍不得他的，等明早我再把他送過去。”
“我要不然還是進去看看吧。”林茵還是不太放心。
她對父母有愧，碰上這種情況，情緒更加煎熬。
俞惠無聲搖頭。
林茵知道她媽從不敢忤逆她爸的意思，索性直接推門進去了。
林炎海正和外孫玩得開心，餘光看見走進來的林茵，臉色陡然陰沉下去。
“誰叫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
“爸，我很擔心你……”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用你養老送終，是死是活都跟你沒關系，現在就給我出去。”
洛洛從沒見過和藹的外公發這麽大的火，吓得愣住了。
俞惠趕緊沖過去抱住他，嗔責瞪了下林炎海，“你當着孩子的面說什麽呢？”
看他們父女倆一個怒不可遏，一個眼泛熱淚，她嘆了口氣，牽起洛洛的手朝外走，“有什麽話你們父女倆好好聊，別動不動就生氣。”
門關上，林茵遲疑走到她爸的面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爸，我知道我給您丢人了，但我現在已經很努力的在讓自己變得優秀了，孩子我也撫養得很好，沒讓您操心，就不能原諒我嗎？”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都是淚水，林炎海別開頭看着窗外，側臉繃緊，像是根本不為所動。
林茵已經打開了傾訴的閘門，忍不住繼續往下說道：“您不知道我每次回家心裏有多忐忑，我既想見到您又怕見到您，我怕您罵我不争氣，怕您讓我滾，我明明很想您，哪怕只是看一眼，但都不敢上樓……”
“爸，已經七年多了，我們的關系真就不能回到當初了嗎？”
林茵在哭訴的時候，腦海中閃過許多美好的童年片段，她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她和爸爸一起劃船，一起爬山……
他說過她是最令他驕傲的女兒，有她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會永遠愛她，保護她，但她卻令她失望了。
林茵也不想成為一個叛逆的女兒，可是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都已經過了合法流産的月份，且還是孤身一人在美國。
命運真的很會捉弄人，她和沈寒只有過幾次肌膚之親，措施都做得極好，偏偏在分手後意外懷孕。
醫生告訴她，以她的子宮狀況，如果打掉這個孩子，她很有可能這輩子都做不成母親了。
那個時候她已經能清晰感覺到胎動，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她的肚子裏，與她血脈相連，親密無間，她怎麽舍得殺了他。
所以，在明知道父親有着極其頑固的傳統思想前提下，林茵還是毅然決然把孩子生了下來。
孩子出生的時候，沈寒的電影已經上映，憑借精湛的演技一炮而紅，成為炙手可熱的新星，林茵只要登上國內的網站就能看到他的消息。
她是真的為他感到開心的，看到他那麽耀眼矚目地站在聚光燈下，享受無數人的追捧與崇拜，她甚至與有榮焉。
那個時候的林茵在想，她愛的少年就應該活得這般肆意張揚，他的人生道路要繁花錦簇，風生水起。
氣氛陷入良久的沉默，林炎海看似平靜地望着窗戶，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洩露出了內心情緒。
當父母的不都是為了兒女好嗎？他難道想看她那麽難受嗎？
“你走吧。”林炎海到底還是沒跨過心底那道防線。
林茵擦擦眼淚，“今晚讓媽媽帶洛洛在這兒陪您，等明天我過來交接，弟弟不在家，請護工又不方便，總不能讓媽一個人沒日沒夜照看您？”
“誰讓你來了？你不能來。”
“就這麽說定了。”
林茵不管他說什麽都心意已決，以前她不敢在他面前露面，那是知道父親好好的，不想惹他發脾氣，而現在他正是最需要用人的時候，她當女兒的總不能還縮在後面。
俞惠見林茵出來時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心驚了瞬，“你……你跟你爸說什麽了？”
“爸他還是沒有原諒我，不過明天早上我還是會過來，白天我來看着。”
“你……你畢竟是當女兒的，多有不便之處，還是請個男護工。”
“我知道。”林茵滿臉寫着疲憊，“護工我也會請的，但有個家裏人在，不是更能放心嗎？”
說完她看向坐在一邊用圓碌碌大眼睛打量她們的洛洛，确認地問他：“你今晚和外婆在醫院陪着外公能不能行？”
洛洛遲疑地點點頭，小手擡起來，給她擦擦眼淚。
“媽媽，你不要哭了。”
聽到這句，林茵再次破防，才止住的眼淚又掉下來。
“沒事的，媽媽剛才就是和外公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矛盾，就像你偶爾也會惹媽媽生氣一樣，是媽媽讓外公不高興了，等會兒你幫媽媽去哄一哄行嗎？”
洛洛眉頭緊蹙着，沒有答應。
小小年紀的他大概也是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外公好像沒有和媽媽說過話，剛剛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們說話，可是上來就開始吵架。
“媽，洛洛如果臨睡前想找我，那你給我打電話，我那個點肯定還沒睡。”
林茵臨走前又不放心地交代了句。
她本來是想買了晚餐再離開，但她媽媽說已經讓家裏的傭人來送飯了。
“我又不是沒摟過他睡覺，一個小孩子我還應付不來嗎？”俞惠催她趕緊回家，臉色差得讓她心疼，“回去就趕緊睡覺，什麽也別想。”
林茵回家的這段路正好遇上高峰期，出租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終點。
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計了，她沒什麽胃口，打算在門口便利店買個飯團解決。
買完後，林茵拎着塑料袋踩着月光神色凝重進了小區，連值班亭裏的門衛大叔都看出她情緒不佳，因為往日她經過都會沖他微笑一下。
林茵心不在焉，拐彎時冷不防撞到一個人的身上，她還沒看是誰，先說了聲“抱歉。”
“晚餐就吃這個？”
“………”
擡頭正對上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鼻腔湧上強烈酸意。
“你……”艱難張口，她抓緊手中塑料袋，“怎麽還是來了？”
林茵的異常，沈寒盡收眼底，那眼睛腫得都像核桃了，想忽視都難。
他沒當面戳破，只說：“收到你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出發了，反正閑着也沒事，就來這邊轉轉，感受下你們的生活環境。”
只有在意一個人才會想走她走過的路，林茵聽出他的話外之音，無聲抿抿唇，從他面前走過去。
沒幾步又轉過身，見他還站在原地不動，皺起眉：“不來嗎？”
“來。”
沈寒去到她身邊，磁性的嗓音厚重感十足，“林老師沒邀請我，不敢逾矩。”
少來。
白天說帶她進小黑屋就進，說抱她就抱，逾的矩還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