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多同學都在來來回回走……
好多同學都在來來回回走動,
有在收着作業的,
有在拿着書包的。
更多的,是在看着自己的新位置。
頭頂的白熾燈在亮,每個高中校園裏教室頂端的燈永遠都是那種看起來很老舊、兩根燈管肩并肩的樣式,
滋滋啦啦,發着冷冰冰的光。
淩晨閉了閉眼,仰起頭來。她感覺到周圍世界在那一瞬間都退去了,都在變得模糊,
仿佛失去了一切感知。
有什麽東西,突然就在心髒裏裂開。
那個年紀,能認真起來的都是學習,
又不是什麽天崩地裂、世界末日,
大家都還在一個班級,
就只是、換個座位而已。
或許再長上幾年,等到大家都高中畢業,去了大學,再到大學畢業,去了世界更遙遠的地方,匆匆忙忙,相交線徹底劃過節點、再也不會交彙。
那個時候,才能算是真正的離別,真正的失去。人這一生,往後餘生,每一天都是在跟很多人告別的。
十五六歲,調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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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的何言難過?
……
可是,
真的就是很難過!
一下午的自我勸說、一下午的堅強,爸爸媽媽告訴她的“要自愛”,她想要通過努力畫畫追求上進去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不要去想那些已經形成了的事情,
在看到了寒遠調走那一瞬間,
忽然就坍塌了。
淩晨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她感覺到血液在倒流,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撕扯。她又睜開了眼,在那白晃晃的新座次表中,瘋狂搜尋着“寒遠”兩個字,
一排,兩排,三排……
她終于找到了,寒遠的确是不再坐在她身後。
調到萬絮的斜對角。
“……”
李園也注意到了寒遠的變動,一臉不可置信,她明白這對于淩晨而言是什麽,那個年紀能想到最最在意的事情,
莫過于你和你放在心上的人,距離更近了,
或者突然更遠了。
“寒遠,”李園走了過去,拉了拉還站在門口都淩晨的手,
“利利把他調走了……”
淩晨咬着嘴唇,回到自己的課桌前,
已經有同學開始搬桌子了,班主任讓大家在晚自習第一節 課前,把位置都給換好。
回到座位那一刻,他們第一組仍然還沒動,
秦寧說着“咱組裏基本都還在”,旁邊丁松說“我可以繼續抱圓圓姐的大腿”,陳安收拾着旁邊的裝書箱子,問李園垃圾袋還要不要。
淩晨忽然就轉過身去,
她看到寒遠的桌子,
停在她的身後。
這大概是最後的時刻了,距離晚一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最後的二十分鐘。
萬絮和鄭珂顯然超級開心,試問哪個女孩看到自己暗戀的男生突然調位調到自己前面,能不心跳如小鹿亂撞?寒遠的新位置依舊沒有坐中間,可能是因為他很多行為太猖狂了,董利把他還是安排在旁邊邊上的座位。
再往後,就是張曦。
淩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寒遠的新座位那麽的在意,她明明對任何事情都是過目就忘,從不往腦子裏記。
可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啊!
她能感覺到,寒遠去了那個位置後,
她和他之間最後的那點兒瓜葛,
也都将會被其他人替代。
或許是她,又或許是她,那麽多她她她她,
但就是再也不會是自己。
……
寒遠沒在位置上,其實他回教室回來的很早,也意外沒有在大課活裏抱着籃球去球場。淩晨沒看到寒遠究竟在哪兒,此時此刻的她,眼前都是模糊的。
最最不願意矯情的眼淚,
居然在眼眶中,
轉啊轉。
李園不知道該說什麽,淩晨的難過快要從他們一組的位置裏溢出,大家都開始要往後齊唰唰搬動了,卻沒有人動。
他們都在看着淩晨,默不作聲低着頭,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以及,
已經站在教室門口、距離淩晨桌子只有一米遠的寒遠。
寒遠是什麽時候出現在前門門口邊的,不知道,
但他仿佛已經站在那兒很久了。
很久、很久。
他明明要搬離的新位置,需要越過千山萬水,要搬桌子很長時間,也一定很費事。要是換作其他的人,看到這麽遙遠的距離,
早就開始着手行動了!
寒遠卻沒動。
有女生從他面前經過,是萬絮,拉着鄭珂。萬絮和鄭珂應該是專門過來找寒遠的,臉上挂滿了喜悅,
是啊,
那就是暗戀時最最開心地時刻了。
其實明戀也罷暗戀也好,在青春期,總是會有很多年少之人剛剛踏入感情起伏階段、心底裏多出來的莫名情愫,會對班上長的好看學習又一頂一的男生一見傾心,都說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是最小心翼翼又最無法割舍的美好。
小說裏,總是有暗戀成真的校園甜文。
鄭珂紅着臉拍拍寒遠的肩膀,跟他說“以後我們就坐在前後位了”,鄭珂那麽喜歡寒遠,無論被傷了多少次,都沒有放棄過,
似乎、也并沒有做過什麽多麽讓人厭煩的事情。
想想之前那三個月,
好像,都是淩晨一個人,
在仗着寒遠的偏愛,
有恃無恐。
惡毒的白月光。
萬絮就要大膽多了,用肩膀從另一側頂了下寒遠的胳膊,小小的個子,笑盈盈的臉,她們跟寒遠說,
說,
“來到我們組,就要聽我們的規矩啊!”
“放心!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這是另一種表達自己“喜歡”的方式。
林林總總,都是在為接下來的日子,
歡喜。
所以大概沒人再會記得那曾經短暫地三個月,曾經被那個少年唯一捧在手心裏的女孩,不會再有抱着小紅鼓眼睛眯成等號的少女,拖拖拉拉被少年拽着領子,
問她餓不餓。
就連寒遠的好朋友,劉墩子,都走過來,跟寒遠說笑着,
“啊呀遠哥!新去的位置,跟我好近啊!”
“……”
那些都是來跟寒遠道喜的,因為寒遠即将要去的位置,周圍一大圈都是跟寒遠關系要好多朋友,那才是屬于寒遠的世界,是會下了課男生與男生坐在一起,讨論着NBA,女生拿着新買的籃球雜志,跟心儀的男孩小心翼翼說他們喜歡的事情,
是會到了體育課上,很多男孩子抱着籃球,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十六七歲的少年,對籃球的熱愛是你無法想象。
而絕大多數的女生,都會像小說裏電視劇中漫畫書上班,捧着早早買好的礦泉水,
站在籃球場邊,
熱烈而又奔放地去吶喊着加油。
淩晨卻很另類,她不喜歡看男生打籃球,所以以前體育課,那麽多女孩圍着寒遠看他投籃,淩晨卻理都不理,找個地方蹲着睡覺。
過去的那三個月,
有很多次,寒遠都不打籃球了。
淩晨找個沒人的地方畫畫,他就丢下那麽多和他是一個世界裏的小夥伴,
專門跑到淩晨蔫了吧唧的角落,
跟她蹲在一起。
欺負淩晨,
說着淩晨喜歡的事情。
……
現如今,
這個原本就不屬于一個世界的兩個人,
終于要分開。
那個對自己曾經很好很好的少年,
終于要回到他的世界。
淩晨感覺有些窒息,可是卻不敢擡頭。她又聽見萬絮跟寒遠打着聊的話,劉墩子描繪着寒遠搬去遙遠的位置後,他們晚飯空就可以坐在一起邊吃飯邊偷偷拿手機看比賽。高中時候的老師們管的很嚴,哪有小說上寫的那般,人手一個手機一群微信。
帶個手機,都是要偷偷摸摸的。
實在是太刺耳了。
淩晨卻發現自己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了那麽長時間,卻沒掉落下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是不是快要上晚自習了啊!
寒遠突然直徑走進來教室,
站上巴掌高度講臺。
萬絮和鄭珂都愣了,因為寒遠完全沒有回應她們的話,就連劉墩子都沒理會,她們看到寒遠輕輕站上講臺,
而講臺前方,
正正好好,
對向了低着頭的淩晨。
全世界在那一刻,或許就靜止了。其實很多人包括跟寒遠關系最要好的朋友、一堆看不慣以前淩晨仗着寒遠的寵溺有恃無恐飛揚跋扈的同學,都能覺察到,
那個不屬于他們世界裏的淩晨,
那個總是讓他們不喜歡的小笨蛋,
她和他們的寒神之間,
再怎麽橫眉冷對,
兩個人,
的的确确有着任何人都介入不了的情愫。
大概是覺得這是屬于這兩個人最後了的時光了吧,
劉墩子拉了拉萬絮的手,
搖搖頭。
拉着他們,離開了。
或許在那一刻,
地球真的停了那麽一秒鐘。
一秒鐘很短,短到三個月眨眼而過,
一秒鐘卻也很長,長到十分鐘到路,他們可能再也沒辦法跨過去。
周圍都一切退去,只剩下站在講臺上的男生,和對面躲在書桌後的女孩,他們明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明明只要有一個人往前走一步、或者只要有一個人擡起來頭,
就能看到,女孩的眼中,快要奔湧而出的淚水,
就能看到,男生眼底彌漫上來的猩紅。
在經歷過那麽些天的冷暴力後,
可能大家都沒了,最初的無畏與勇氣。
然而那也是互相不說話後那麽多天,
在分離之際,
他還是站在她的面前,
推開了一切,
就是想站在那兒。
……
課前三分鐘的預備鈴聲,終是打響。
一組的所有人都已經搬到第三四排去,
要坐在第一排的同學在旁邊等候許久,
那個寒遠即将要去的位置還空蕩蕩。
全班到大調都已經落幕,整個教室,似乎就剩下淩晨和寒遠兩個人,
那一刻,
或許會有種錯覺,
要是誰都不動,
是不是,還會像過去那樣,
一切都沒有變化。
夢沒有醒,那些不美好的回憶,都是夢的鏡花水月,
等到夢醒了,
睜開眼睛,
還會看到身後的橡皮豬,
拒絕了其她女生的少年,
還會用深邃的大眼睛,
靜靜地望着她。
……
不會了。
最終是淩晨先轉過去身子,
抱着課桌,
悄悄推到了第三排。
在那裏,李園早就等着她,
在那裏,新來的後桌,在低着頭、跟秦寧打招呼。
坐到新位置那一片刻,
寒遠也終于邁開了腿,
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書桌前。
淩晨趴在桌子上,将臉埋進胳膊間,世界一片黑暗,有什麽東西,在眼眶裏擠壓着。
她聽到前方的桌子嚓嚓響起,她聽到那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她感覺到有人在看她,
她知道,那個身影,
遠去了。
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
沿着白色柔軟的毛衣,
一顆一顆,
浸濕了細微的絨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