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空氣忽然寧靜了一秒鐘
空氣忽然寧靜了一秒鐘。
無線電的沙沙聲,外面彌漫大霧掃過光禿禿的樹葉,霓虹燈被白色水汽暈染開,只留下一團一團數不清的光暈。
淩晨用手擦了擦淚水。
過了一秒,下一秒,電話對面似乎有車的停穩聲音,然後有大巴開門聲,“借過”的客套歉語,她聽到沉穩的腳步,提着包站在風中,
似乎有人喊了聲“寒哥——”,聽筒瞬間被堵住了,更遙遠處,模模糊糊,男人跟同事打着招呼——
“我趕下一趟,你們先走吧——”
“那寒哥,我們先走啦!”
“嗯。”
“……”
那堵住聽筒的東西移動開,寒遠呵了一口氣,将路邊車水馬龍聲,掩蓋在身後外。
他又将世界給清淨了,只要每次跟淩晨通話,無論置身于何處,
這個男人永遠不會讓任何外界因素,
打擾了他和淩晨的說話。
寒遠的嗓音,又一次傳來。
似乎是感覺“地瓜”這個東西,有些新奇,大半夜的,怎麽突然就說不想吃地瓜了呢?淩晨也不是那麽愛吃烤紅薯,只不過每年冬天啊,S市路邊上總會有賣烤紅薯的,淩爸爸淩媽媽也會用家裏的烤箱去烤幾個,淩晨大學在南方上的,那裏什麽都好吃,就是烤地瓜不甜。
聽筒裏響起一聲低沉的笑,笑得漫不經心,又好像很寵溺,淩晨幾乎能想象到寒遠這聲笑時,是站在某個路口,身後是奔流不息的車輛,大車小車,都在趕着夜晚最後一趟零點晚高峰下班,
他穿着深色的航空公司大衣,手插在口袋裏,風吹過,将立起來的大衣領子拂到臉龐,
遮住了下颚線。
連風都被他擋在了外面,因為他要和淩晨通話。
小淩同學聽到那聲笑,忽然就撅了撅嘴,難過、想要抱抱的嬌氣,總是就這麽不經意地從胸口沖撞,
撞啊撞。
“我,我沒跟你開玩笑的……”
淩晨嘴硬道,仿佛他倆真的要就烤地瓜讨論一夜。
寒遠又笑了兩聲,聲音徐徐而來,
“好。”
“那我們就不吃了。”
淩晨:“為什麽地瓜不能一個地瓜長兩個地瓜啊……”
寒遠:“大概……是它不希望這麽長?”
淩晨:“下次你得給我買兩個。”
“要那種有兩個瓤的。”
“我不要一個地瓜,我要兩個地瓜,然後你一個我一個。”
“這樣我爸就不會說我吃獨食了……”
寒遠又笑了起來,有些疲憊,但是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爸還說你了?”
結婚後叫對方父母直接為“爸媽”,是個很正常的事情。
淩晨舉起拳頭,憤憤道,
“你上次給我扔地瓜皮,”
“然後被老頭子給看到了!”
“他就老說我,老說我啃獨食!”
“我沒有!是你說不要吃的!”
這就實屬胡說八道了,淩晨說完這句“你說不要吃”,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明每次,都是她忘記分寒遠了的。
寒遠:“買了就是給你吃的。”
淩晨:“QAQ。”
寒遠:“爸應該也沒別的意思。”
淩晨:“可是我就是想要有兩個瓤的……”
寒遠:“……”
“那這可就有些難找了啊,”
“兩個瓤的。”
“讓我想想,去哪兒找呢……”
“……”
淩晨蹲在了地上。
其實烤地瓜不是她想要表達的,
但是心中的苦悶,
你卻無法說出。
說說烤地瓜,
好像還能讓自己、開心一些。
寒遠也一定早就察覺到淩晨并不是真的想要跟他争論兩個瓤的烤地瓜,那是啥?誰家地瓜有兩個瓤?淩晨這麽說來說去,就是心裏憋着事情,很大的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她不願意開口,至少現在不願意說,那就陪着她說烤地瓜吧,反正就一個紅薯,可能過兩天,真的就能有一個長着兩個瓤的大大烤地瓜。
沒有回應,寒遠也不再說話。電話這一端、那一端,都在靜靜沉默。
樓下又是一陣車輛走過聲,淩晨不知道自己蹲在地攤上蹲了多久,她用手指揪着地毯的毛毛。地毯是暗紅色大花的,毛毛有點兒硬。
半晌,寒遠又輕輕張了張嘴,
“過兩天,我就回去了。”
淩晨:“?”
“你不是……元旦才回來嗎?”
寒遠:“提前休了。”
淩晨:“……”
“哦!”
“不認真工作!”
“我要舉報你!”
“哔哔哔——”
寒遠又笑了笑,笑得雲淡風輕,
把淩晨心中那團亂糟糟的情緒,一點一點給順開了。
小淩同學抱着膝蓋,扣完一塊毛線,
又去扣另一塊,
“……”
“那你要是,被我舉報了。”
“那我就沒工作了。”寒遠悠悠地道。
淩晨:“啊,那是不是,你就成了家裏蹲?”
寒遠:“嗯。”
淩晨:“那咱家不就從一個養一個,變成了兩個都混吃等死?”
寒遠:“嗯。”
淩晨:“那還是不舉報了吧QAQ……”
寒遠:“舉報了也不錯,”
“這樣我回去,去買個小推車,”
“然後去一中門口,推着小爐子,”
“賣烤地瓜。”
“一塊錢一個。”
這話題又回到了烤地瓜。
淩晨卻明顯興奮起來,
一說這種不切實際天馬行空的爛話,小淩同學可帶勁兒了!
“可以啊!”
“哎哎哎,那我也不讀書了,咱倆一起去一中對面,你賣烤地瓜,我……我去賣重慶小面!”
“我跟你說,我上大學那會兒,別的沒學到,但是我們食堂的小面、豌雜面,我都大概會做了!別人家的都十多塊一碗,我賣六塊錢,肯定生意好!”
“六塊錢,那不出兩天,估計你那攤就給吃破産了。”
“嘤嘤嘤TvT!”
“……”
……
……
……
“淩晨。”
“嗯?”
“晚安。”
……
跟寒遠通過話後,淩晨的情緒明顯好了不少。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崩潰不能徹底崩潰,但在稍稍開始崩潰之際、即将到達邊緣,
跟那個人說說話,
就又把你從崩潰絕望的池水中,
給拖了出來。
後面淩晨又去N市找了李園。
李園已經初顯懷,淩晨見她的時候,她正穿着寬松的衣服,從學校門衛處簽了字,
出來。
現如今教師的産假都是産後,很多年輕老師臨盆前,都還站在講臺上上着課。李園也不例外,不要說什麽她是免師過來的,人才培養都沒什麽多麽好的待遇,進來後都是年輕教師,教不好都被領導拎出來批。
李園紮着很顯成熟的盤頭,接過淩晨給她帶的奶粉,
“不好意思啊,最近太忙了。”
“說好的跟你出來玩,也沒時間。”
“實在是、對不住了。”
淩晨搖搖頭,拍拍李園的胳膊,
“沒事兒。”
“本來就是我自己出來轉轉、玩一玩的。”
李園:“真羨慕你,這麽早就放假了!”
淩晨:“我們一月初就開學了!”
李園:“……”
“那也挺好的。”
淩晨:“哦對,我前兩天還去找陳安了。”
李園扶了扶肚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陳安?她現在怎麽樣?”
“啊……我都多少年沒見陳安了。”
淩晨:“挺好的,”
“在G市氣象局,一畢業就進去的,事業單位,有編。”
“看着日子過得也蠻不錯,有滋有潤。她把她爸那個SUV開到了單位去,每天也不用擠公交的,我倆出去玩就是她帶着我的。”
李園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
冷風吹過,吹起她額前掉落的碎發,
“都是……比當老師好啊。”
淩晨:“……”
兩個人就寒暄了幾句話,李園下一節還有課,不能久留。
淩晨叫了個車,準備去市東區轉轉,李園就陪着她等會兒車。期間李園還給她對象打了個電話,
讓她對象開車過來,把奶粉先給捎家裏去。
淩晨的車很快就來了,她給李園擺擺手,讓她也趕緊回去吧!李園笑了笑,扶着腰,放下奶粉袋子,
将碎發別回到耳朵後,
“我對象來了,那你路上小心點兒啊!”
“你對象?我看看——”
淩晨才上了車,又推開門,探出一個腦袋,
就看到後面,四個圈的SUV,李園的丈夫從駕駛座上下了車。
那個男人淩晨在半年前李園的婚禮上見過,卻完全記不住長什麽樣,也不好奇,長成什麽樣似乎都很正常。很早以前剛剛上高中那會兒,淩晨第一次聽說了李園在二中的男朋友,看到照片那一眼,
整整跟李園吧啦了一個早自習,那個男的長得這兒怎麽怎麽那兒怎麽怎麽。
那些年少時期對戀愛、對情愛的執着,仿佛随着時間歲月的流逝,
也漸漸地、歸為了平靜。
李園的對象跟淩晨打了個招呼,淩晨也點了點頭。男人轉身把李園放在腳邊的奶粉給放到了車上,李園似乎對他說了幾句家常話,男人皺了皺眉,連着點了三下頭。
那些身影慢慢消失在車窗後,淩晨看不到李園了,出租車拐過紅綠燈路口,學校大門就徹底消失在了視線內。
淩晨望着窗外車水馬龍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在川流不息,今年的聖誕節就要來了,路邊都是裝飾起來的聖誕樹。
澳門的聖誕節很隆重,有不少同學寒假不回家的,
直接留在了澳門,
開始在朋友圈,秀威尼斯人巴黎人倫敦人的各種漂亮閃閃發光的裝飾。
歲月從不留人。
……
一個星期後,淩晨坐着高鐵回到了家。
不得不說出去轉一趟,情緒的确好多了。淩晨又拾起了數位板,她覺得還是不能放棄,她還是得繼續畫,
因為畫畫那個過程,
終究是快樂的。
淩晨準備了一部新的漫畫,上一本徹底完蛋了,參加的比賽連參與獎都沒賺到。有時候看着會很崩潰,崩潰的間隙不崩潰時,就得擦幹眼淚,
沖!
寒遠是12月21號回來的。
他一回來,就把淩晨從岳父岳母那兒接了回去。淩教授淩太太像是在趕瘟神,大包小包親自給收拾進寒遠的車。
“快走吧!!!”淩爸爸一臉埋汰,
“救命了!再待下去,我倆老兩口都快被她給吃窮了!”
淩晨:“:)。”
寒遠帶着淩晨回到郁金灣,大半年不回來,淩晨也不想這裏,下車後還站在門口,一搖一擺看着寒遠往院子裏搬她的行李。
“這是什麽?”寒遠提出來一個黑乎乎的玻璃瓶,用塑料袋包着,看起來就跟海關扣下來那些違禁物品好像。
淩晨眨了眨眼睛,突然沖上前去,把拿瓶子抱在懷着,
相當寶貝兒地道拍了拍,
“我媽炒的肉醬!!!”
“這可是我的寶貝兒!”
寒遠:“……”
一路上風塵仆仆,大學城到郁金灣也是有段距離的。淩晨一進家門就先去洗澡,洗了接近一個多小時,寒遠就把那些岳父岳母給他們塞的東西,一個個給在家裏整理幹淨。
打掃廚房時,寒遠将淩晨按标簽【寶貝疙瘩】的肉醬往通風口那一側放,他關上櫥門,低頭看了眼廚房外,
忽然就看到,對面沈家的別墅門口,一個男人匆匆忙忙,
往他們家這邊方向,走。
寒遠回到客廳內,下一刻,自家大院的門丁玲丁玲響起。寒遠拿起可視電話,問了一聲“你好?”。
聽筒裏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寒遠,”
“我是沈蘇禦。”
沈公子這些年也不在教育局幹了,去了市南那邊很有名的S音大教書。寒遠這些年不怎麽在S市,跟沈蘇禦的交往也漸漸少了起來。
但以前的情分還在,小時候沈蘇禦還經常帶着他玩。
他給沈蘇禦開了門,又想起淩晨還在上面洗澡,怕淩晨到時候再不穿衣服就跑出來,
趕緊走到浴室外,敲了敲門,
“淩晨?”
“幹嘛——”
浴室傳來嘩啦嘩啦洗澡水流淌聲音。
寒遠提高聲音,讓裏面的人能聽得清晰,
“沈蘇禦來了。”
水流戛然而止,磨砂玻璃門內,一個身影逐漸靠近,
大門“吱呀——”一聲,被從裏面給拉開。
小淩同學探出一個腦袋來,胸前裹着浴巾,
看樣子是準備洗完了。
淩晨:“啊?誰?”
寒遠:“沈蘇禦。”
淩晨一愣,這個名字她還想着,畢竟當年名字的主人可是很勇猛地踹過她老公胸口那麽狠狠一腳。
“……”
“他來做什麽啊……”
寒遠攤了一下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淩晨看着自己還沒沖幹淨泡泡的小腿,慢吞吞縮回到浴室內,她關上門,打開花灑,扯着嗓子對門外喊,
“那你先招待他一下,”
“我換個衣服就下去!”
寒遠:“好。”
沈公子在寒遠家的院子裏等了有那麽一會兒,寒遠套上外套出去的時候,就看到男人蹲在他家生态水池旁邊,
手裏拿着一些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小餅幹,
正在喂着裏面的小金魚。
“沈哥——”寒遠喊了一聲。
沈蘇禦擡了一下頭,站起身,冬天的陽光白茫茫,他的臉色很蒼白,
目光有些飄忽不定,像是受了很深的傷。
雙手插在口袋裏,輕輕跟寒遠點了點頭。
在寒遠的印象中,沈蘇禦永遠都是一副對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位居高處的劊子手。這個可以說是有些狼狽的沈蘇禦他是沒見過的!
但寒大少爺還是把他請進了屋。
一進門,寒遠讓沈蘇禦坐,他去給他泡個茶。
淩晨換了件居家的裙子,踩着拖鞋就下了一樓。她走到客廳,恰巧和靠坐在沙發上的沈蘇禦,
眼神對了個正着。
因為很多年沒見過了,加上之前淩晨就很害怕沈蘇禦,所以她只是跟沈蘇禦尴尬一笑,摸着腦袋指了指空蕩蕩的茶幾,
“喝、喝茶?”
“……”
寒遠端着燒開了的水走過來,家裏的确什麽都沒有,看樣子在淩晨跑去澳門後,寒遠還把別墅裏面給收拾了一下。淩晨有些不知所措,見寒遠過來了,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轉過身來面對自家老公。
“你們……在這裏說,”
“我上去?”
寒遠也不知道沈蘇禦突然過來是有什麽事,他給沈蘇禦倒了杯水,然後把給淩晨沖的暖水袋塞到她爪子中,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行,你先上去吧,我在下面……”
一旁的沈公子,卻突然睜開了雙眼。
沈蘇禦整一個落魄的模樣,接近平躺,癱在沙發中,平日裏往後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也散下來不少,嘴唇沒什麽血色,似乎淩晨過去打一拳,都能把他給打趴下。
“淩晨。”
沈公子一字一句,念了淩晨的名字。
淩晨渾身一顫,咔咔轉過身,
“到!”
“……”
沈公子看了淩晨一眼,看得很深,然後坐直了身子,頭垂落下去,停頓一會兒。
忽然又擡起,
明明還是渾身充滿位居高處的官僚氣,
但他的眸子中,
卻劃過一絲悲痛。
“我是來找你的。”
“淩小姐。”
……
……
……
弄了半天,淩晨才搞清楚。
原來沈蘇禦是來問她要一張照片。
是一張陳年老照片,沈蘇禦跟淩晨回憶了一下——
“12年那會兒,”
“你跟一個小丫頭,一起在我家門口,照過相。”
“那張照片,你現在還、有沒有了。”
沈公子說這話時,
也是閉着眼睛。
像是在回憶什麽東西,
回憶着回憶着,
就愈發的痛不欲生。
“照片?”淩晨摸了摸腦袋,
她好像想着是有那麽回事兒。
應該是那次溫淺來S市,跟她約飯。然後她就帶着人家小丫頭,跑來郁金灣玩了。
但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了……
淩晨瞅了眼沈蘇禦,感覺他似乎很想要這張照片。她撓了撓腦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照片……已經很久遠了啊。”
“我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去找……”
“我當時應該是拿我爸的手機照的,可是我爸那塊手機早就沒了。”
“哦對!我好像還把照片發給溫淺了,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過溫淺,溫叔叔當年不是出了那個事兒,出了後我就沒再跟她有過任何聯絡……”
“……”
……
淩晨答應了沈蘇禦回去問問她爸爸,沈蘇禦說了聲“謝謝”,也不再久留,他倉惶離開了別墅,沒讓寒遠和淩晨去送,自顧自往對面公交站走去。
沈蘇禦離開後,淩晨就開始跟寒遠八卦這個傳奇人物的事情。
寒遠收拾着茶幾上的茶盤,倒了的綠茶沈公子也沒喝,他将杯子端到茶水間去,淩晨就抱着抱枕,壓在地毯上,盤腿坐着給淩谷發微信。
“好像是去年,20年那會兒,”寒遠邊刷杯子,邊說道,
“沈蘇禦跟之前S理工大很厲害的海洋生物學教授的女兒、就是溫成,跟他女兒好上了。”
“……”
“卧槽!”
淩晨瞬間瞪眼,扒拉着桌子往他那邊看,
“真假?”
“他倆……”
“他倆不得差了十一歲???”
寒遠:“這事兒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女孩那邊我不是很清楚,但沈公子,似乎突然要跟Oly集團的千金訂婚。結果訂婚的當天,溫教授的女兒又出了什麽事,然後沈蘇禦就去砸了一條街,跟Oly千金的訂婚,也成了笑話。”
“他倆20年那會兒,就好上了。你都不注意,沈公子帶着那個女孩,在咱們樓後住了一個寒假,那姑娘天天抱着娃娃趴在院子裏等沈蘇禦回家,我都看見過好幾次……怎麽說呢,沈公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難以捉摸的人,以前在教體局幹那些事兒,我爸都說他不是人,”
“但也是頭一次見他對一個女生這麽深情,男人一旦栽了,基本上一本子都完蛋了……”
“……”
淩晨聽到最後,覺得他在暗示什麽,她的臉微微紅了紅,坐在抱枕,等着淩谷找照片的回音。
寒遠重新弄了些熱水,端着過來。淩晨昂起小臉,忽然給他張開了胳膊,
“抱一個!”
“……”
寒遠把她給從沙發上拎了起來,
抱住。
“再抱一個!”淩晨松開,然後往後移了移,又張了張胳膊。
寒遠往前走了一步,又抱住了她。
這些黏黏糊糊的小動作,淩晨好像特別喜歡玩,感覺會讓心情好。寒遠抱了抱淩晨,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把人放了下來,
“對,有個東西。”
淩晨:“?”
寒遠去了趟樓上,
下樓時,手裏抱着一個挺大的氣圈。
淩晨眨了眨眼,跪坐起身,不明所裏。
寒遠将那個氣圈取下,原來不是氣圈,是一個像是束身衣一樣的腰托。他把那東西扣好暗扣,組裝成完整的腰托,
然後往淩晨的腰上套了一下,比了比上面腰帶的松緊程度。
“這是啥???”淩晨低頭看着腰間那被綁上的玩意兒,愣了片刻。
寒遠認真給她調整松緊帶,盡量調到合适的大小。
調節完畢後,他按了一下上面的一個開關。
瞬間一股溫熱的暖流在腰肋骨間流淌,仿佛被人用手按摩。淩晨感覺到神奇的體現,她扭動了一下身子,那玩意兒居然還會嗡嗡嗡随着變換各種按摩的模式。
小淩同學被這玩意兒給吸引了,舒服了一會兒,扭過頭去,好奇地問寒遠,
“卧槽,你買的什麽啊?”
她爬啊爬,爬到坐在沙發上的寒遠面前,寒遠正雙腿邁開,胳膊架在膝蓋上,
低頭看盒子裏自帶的書名書。
寒大少爺将說明書給她一展,淡淡地道,
“治療頸椎的,”
“裏面有中草藥包。”
“效果比雲南白藥的貼稍微輕一點兒。”
“……”
“之前你不是說雲南白藥的貼,貼着第二天會頭疼嗓子幹嗎?”
“這個沒那麽厲害,而且可以治療整個腰部。以後腰難受的時候,就戴一下。脖子也可以按摩,裏面有個小的,可以挂脖子上。”
……
可是淩晨從來沒跟寒遠說過,雲南白藥的膏藥貼,貼着嗓子冒煙啊……
小淩同學一臉傻呆呆看着寒遠,像只被吓傻了的貓。寒遠這玩意兒啥時候知道的她腰不好?啥時候?啥時候?
腰頸椎不好,不是每天都能感受到的,淩晨的腰疼一陣一陣,基本上每次疼、就貼個雲南白藥,貼完了冰涼涼的不疼了,就給忘到後腦勺去,
第二天因為藥效而導致的頭疼,也從來沒往心裏記住,頭疼用手捏一捏,也就差不多。
那種被捧在掌心的感覺,又一次往腦門沖。她真的又想哭了,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做的啊?怎麽就知道了她腰不好,怎麽就突然買這個治療腰頸椎的腰托?她自己都沒有那麽注意腰疼了要有專門的東西墊一墊……
“寒遠。”淩晨鼻子悶悶的,不能哭,好矯情!好丢臉,
她往後面轉了一下身,讓自己的臉對着廚房,
吸了吸鼻子。
寒遠看着說明書,擡手揉了把她的腦袋,
“嗯?”
淩晨:“我給你做個好吃的吧!”
寒塑料轉了轉頭,
“不用你做飯。”
淩晨:“QAQ。”
寒遠:“你別每次吃一口就玩手機,好好把飯吃完了,我就謝天謝地了。”
淩晨咬了咬嘴唇,她的确不會做飯,媽耶!他們家這是怎麽了?為啥人家家裏都是妻子做飯男人幹事業出門在外打拼,
他們家卻是男人做飯男人幹家務、賺錢也全都是男人幹,
老婆就好好被捧在掌心裏,快快樂樂呼呼大睡。
“那你娶個老婆,有啥用!”淩晨扭頭,哭唧唧。
寒遠笑了一下,突然放下手裏的說明書,
靠在沙發上,
用手拍了拍伸長立在茶幾前的大腿,
“過來。”
小淩同學憋屈着臉,站起身走了過去。
寒遠:“坐。”
淩晨:“……”
艹?
坐大腿?
好羞澀!
淩晨瞬間臉燒得通紅,
“你、你有病,吧……!”
寒遠瞥了她一眼,
淡淡的道,
“看着沒,”
“娶個老婆,”
“就是來氣死我的。”
“……”
……
……
……
十二月底,淩晨的下一本漫畫已經把大綱給捋了出來。
她沒辦法就這麽放棄,與其說“沒辦法”,還不如說,
她從來都沒想過,不畫畫這件事。
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可能一輩子都是撲街,
但她還是想要去,
努力!
做大綱的期間,她還在百威的作者論壇上認識了一個基友。“基友”是漫畫家或者寫小說的作者找到的同好之間的稱呼,淩晨還是會是不是難受自己砸掉的上一本漫畫,
想找人說,但是周圍人似乎也沒有能說的。
正巧某天晚上大半夜看到有個作者在論壇裏嚎了一嗓子,問有沒有願意處基友的,要言情感情流。淩晨想着自己也是感情流,于是便留下了聯系方式。
新基友人不錯,跟淩晨挺談得來的,也不是喜歡畫熱點的一個作者,也很喜歡畫冷題材。兩人情投意合,不一會兒就從爆馬甲直奔下一本漫畫想畫什麽。
淩晨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天天晚上扛着手機跟基友說自己下一本漫畫的設想。
晨光:【我還是想繼續走我的民國風。】
【我想了一個很正能量的主題,這次不畫情情愛愛了,畫革命!】
基友:【哇!那很好唉!】
【我看了你的大綱,感覺這個故事真的不錯!晨光,我好喜歡你的畫風!加油加油!你一定沒問題的!】
晨光:【=w=!】
這次回來,淩晨還聯系了董利。她已經好幾年沒回去過一中見見董老師了。畢竟高考沒那麽理想,她周圍一圈人高考都不怎麽樣,大家幾乎對高考避而不談,就連董利也都小心翼翼給別過去話題。
今年讀了研究生,淩晨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兒底氣敢回去看看董利。
只不過淩晨聯系董利時,董利說最近比較忙,正在帶高三奧賽班。在他們這一屆後,董利算是徹底在S一中出名了,16年就帶了零班,連着三屆,然後S一中學校大改革,沒了幾部幾部,為了培養北大清華的學生,專門開設了從高一就有的奧賽班。
最新一屆的奧賽班,又是董利當班主任一把手。
淩晨很高興曾經默默無聞、只以“不收禮”出名的董老師,終于熬出來了。董利當年教化學教的真的是好,淩晨這個學渣都覺得董利講的內容她也都能聽懂,比隔壁那些名聲在外、光有頭銜講課卻沒那麽出彩的老師,要好得多!
董利一聽說淩晨要來看他,也很高興,他問淩晨現在在哪兒啊?淩晨幹幹脆脆回答,
【在澳門!澳門大學,讀研呢!】
董利:【[大拇指],那很不錯!】
【我看你還畫漫畫?】
【很厲害!】
【[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為你驕傲!】
淩晨一愣,
望着那【為你驕傲】四個字,
忽然的,手就抖了好幾抖。
驕傲什麽?
半死不活的,什麽值得驕傲啊……
……
跟董老師的見面約在了元旦後,淩晨一月七號開學,元旦前董利很忙,沒時間。元旦後大統考結束,還能稍微有點兒休息。
小淩同學表示理解,畢竟自己也體會過當高中老師的苦逼生活。
三十號的早上,淩晨吧唧吧唧踩着拖鞋下樓吃飯,寒遠一大早就準備好了稀飯和香椿炒雞蛋。小淩同學困怏怏地抱着碗喝稀飯,用勺子挖着香椿往嘴裏塞。
“你做的香椿炒雞蛋越來越好吃了!”她含含糊糊地道,兩只眼睛眯成等號。
寒遠還系着圍裙,他回來後也沒什麽事,所以今天穿了個很休閑的帽衫與牛仔褲,看起來就跟十七八的高中生似的。
淩晨伸出爪子,伸到寒遠面前,
五指一張,
白嫩嫩的五根手指頭,在暖氣罩着的空氣中晃啊晃。
寒遠放下鍋,一只手解着圍裙,
另一只手抓着她的爪子,上上下下颠了兩手腕。
淩晨搖着寒遠的胳膊,也不說話,就這麽晃着。也不知道晃了多少下,寒遠忽然低了低頭,停下搖動,
對淩晨說道,
“今晚我初中同學要聚會。”
“……”
淩晨也跟着不晃了,擡起頭,
“?”
寒遠:“你要跟着去嗎?”
淩晨:“……………”
“同學聚會?”
這四個字其實對于很多人來說,都已經很陌生了。
沒有小說上寫的那麽高光,同學聚會這種東西,在現實中其實距離他們很遠。
大學的時候,會有高中同學在寒暑假出來聚一聚,
但也基本上都是玩得好的三五個、再多了就是十幾個,找個地方一起吃個飯唱個歌。
像是又把班主任給請過去又是一個班來三四十、找個酒店專門聚餐這種,別人不知道,但淩晨這畢業六年快要七年人了,
也就在高考考完那個暑假、謝師宴上,
見到過這種“同學聚會”。
小淩同學緩慢點了一下腦袋,
“哦……”
“很多人嗎?”
寒遠:“不多,十幾個。”
“差不多就是我初中關系比較好的那些。”
淩晨:“……”
淩晨不是很想去,不知道為什麽,寒遠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半晌,說道,
“你要是不想去,”
“我就在家把飯做好了。”
“晚上我不會呆太晚。”
“開車去,也不會喝酒……”
“去!”
淩晨忽然抱起碗,把最後那一口熱粥,給喝進肚子裏,
然後拍拍掌心,抹了抹嘴巴,
“我跟着你去吧。”
寒遠似乎是一愣。
淩晨:“你朋友知道咱倆結婚了?”
按照她的意識裏,兩邊同學這個層次的熟人,
應該是還沒有知道的。
寒遠:“……”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艱難,有些猶猶豫豫,淩晨感覺怎麽大事不妙……她瞪圓了眼,
“不是——”
“你都跟誰說了!!!”
寒遠不太敢看淩晨,別過去臉,
挂在牆上的時鐘,咔噠咔噠往前走。
“……”
“初中的,”
“基本上,都、都……”
“……”
“……”
“……”
淩晨扛起旁邊的飯勺,招呼着寒遠的腦袋就過了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寒塑料你個垃圾人!卧槽卧槽卧槽!我不是讓你不要對外公布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寒遠你個廢人!你幹嘛說啊!你到底是多麽憋不住!這到底有什麽好炫耀的,你還都說了!我靠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嗚嗚嗚!!!”
……
“就是、好炫耀。”
寒遠忽然低下頭,
站起身,
邊移動胳膊邊收拾碗筷,
能看到,他的耳郭,
悄悄地紅了。
淩晨清晰地聽到了,他低啞的聲音,
“我就是覺得,應該炫耀一下。”
“讓所有人都知道,”
“你淩晨,”
“是我寒遠的、老婆。”
……
……
……
一路上,淩晨都是氣鼓鼓的。
她最終還是答應了跟寒遠一起去同學聚會,寒遠似乎是非常想讓她過去,一聽說她肯跟着去,
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