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S市的各大中小學在正月……
S市的各大中小學在正月十六就開學了。
大概是早些年被學生們的各種舉報折騰出來強大的免疫力,這些年S一中二中校高層都已進化,畢竟被舉報沒有升學率重要,為了高考考出成績,他們不惜被教育局通報的風險,硬是讓學生們的舉報直接無果。
淩晨19年回來去二中教學的時候,明顯就能感覺出現在的小孩沒有他們那會兒猖狂了,十月一放三天,愣是沒有學生能把學校不按時放假給舉報。
她還好奇地問自己的學生,怎麽不去舉報啊?
“我們那會兒,打個電話,電視臺要來采訪,”
“高三都給你把十月一寒假給放滿呢!”
學生絕望地抹了抹臉,
“老師,時代早變了!”
“現在給教育局打電話,早就不管用了!”
“學校領導真的是、冒着被通報批評處分的風險,也要讓我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
淩晨坐在一中西門口的米線店裏,拿着餐票。明明才正月十七,看學生們進進出出校門的模樣,
大概率已經開學一個多周。
這家米線店是從淩晨讀書那個時代就存在的。淩晨讀書那會兒,校門口還沒被文明城建的人給規劃,還是從西門口到北門口拐角那整整一條路上,都擺滿了各類小吃小攤。
當年大家都不愛吃食堂,學校小賣部裏賣的漢堡雞肉卷,也因為校領導的腦癱加重,一刀切給砍沒。所以不少中午晚上不回家吃飯的學生,就會三五個成群結隊,跑去西門口,拿着鈔票買魚豆腐炸雞柳。
然而随着17年後S市的文明城市建設,這些沒有營業執照的小攤小販一一被市規劃局給整頓,基本上賣的紅火那些個,全部被查封。後來18年有一次淩晨寒假回來,趁着中小學還沒放假,想跟陳安重溫一下讀書時代的垃圾路邊攤,
結果到了學校西門口,已經是一片大馬路,
什麽小攤都沒有了。
就剩下這麽一家還開着。淩晨對這家留下來的米線攤有些印象,這家米線當年在一幹小攤裏,是最不起眼的。感覺老板不像是個本地人,說話都有些南方口音。
米線店裏賣着最普通的米線,老板出餐的速度也只在及格線上,口味也沒什麽多麽新奇的花樣,就連料給的也中規中矩。做生意競争激烈,特別是在學校門口擺攤這種自營式生意。
這家店在淩晨的記憶中,除了很幹淨,吃東西的時候老板的态度、和做的東西用料真實之外,
沒有半分的特色。
久而久之,沒有特色速度也只是将就的門店,自然而然就被別的紅火的小攤給比了下去。但以前淩晨很喜歡這家,她和陳安經常來吃,主要是安靜又衛生。
現如今過去了這麽多年,
沒想到在城建下能夠存活下來的,
居然只有他們這家!
米線店早就沒了過去那般冷清,店面也從最開始的兩盞大遮陽傘下四張桌子,搬到了以前營業鮮奶吧的更寬闊的房屋內。眼下正值中午放學時候,學生們推着車子出校門,來米線店解決午餐的小孩絡繹不絕。
穿着紅灰相間校服的高中生,用現金紙幣買一份份米線,老板在收銀臺前忙得不亦樂乎。淩晨是挑了一張只能兩個人坐的小方桌,因為桌子很小,所以并沒有人過來跟她擠一張桌子。
玻璃門再一次被推開,“歡迎光臨~”在門口唱起,老板頭都沒擡,收着錢機械地讓客人裏面坐,也沒去注意來的人是誰。
淩谷拿着車鑰匙,敞開了一下大衣的領子,
走到淩晨面前。
淩晨擡頭看了看爸爸,淩谷給她手一攤,說,
“你的手機好像真的忘在家裏了。”
“……”
小淩同學點了點腦袋,又木呆呆往旁邊學生的身上看,可能是之前教過高中生,每每看到十七八歲的小孩,
總是會讓她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
那是一個對夢想最充滿希冀的歲月年華,那些正在吃米線的高中生,用手擦着眼鏡上的薄霧,夾着魚豆腐,暢談今日的考試分數。
“我口袋裏還有五十塊錢。”淩晨拿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小票,開口道,
“我就用現金買了。”
淩谷:“你給我買的什麽?”
淩晨:“三鮮口味。”
“你又不愛吃這些。”
淩谷轉頭往周圍看了看,看着店裏越堆越多的桌椅,不禁感嘆了一下,
“以前等你放學的時候,爸爸還經常跟這家米線店的老板,聊聊天。”
“啊?”淩晨疑惑了一下,
“晚上……放學嗎?”
一般小攤販就在中午和下午放學兩餐空會支着攤子在學校門口營業,
到了夜晚十點鐘學校放學那會兒功夫,基本上就沒有攤主在擺攤了。碰上初夏大家都睡得晚,可能會有一兩家賣炸串的。
在淩晨的印象裏,這些賣米線的正餐小攤,不太可能會大半夜還在賣東西。
淩谷“嗯”了一聲,像是陷入回憶,慢慢悠悠道,
“當時整個這一帶到九點往後,就剩下他家還在開。有一次你值日放學出來晚了,我就在外面一直等你,就看到他家一直營業到十點半十點四十左右,學生都走光了才收攤。”
“所以對他家印象也比較深刻吧,別的攤基本上都七點半就收了,最晚也就熬到八點鐘。他家卻不,就是一直開到晚上十點半接近十一點,”
“大概是覺得會有下了晚自習的學生肚子餓,找吃的找不到,于是就開到半夜。”
“能多賣一份是一份。”
“……”
爸爸以前就喜歡到處閑聊來閑聊去,沒想到連米線店的事情都記得那麽清楚。淩晨捏了一下小票,剛要開口接話,
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影,盤子往他們桌子上一放,
“132號——?”
淩晨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票,連忙側身舉手,
“我們這兒!”
有學生在往他們這一桌看,大概是學生在學校裏悶久了,對一切不屬于校園的東西都會下意識看看。
淩晨這些年也長開了,今天沒紮辮子,到腰的長長頭發肆意披着,額頭上的碎發用小黃鴨頭卡往上別,因為一直以來都不怎麽化妝、還喜歡喝牛奶,
導致她的臉蛋還跟十五六歲少女那般細嫩。
老板将盤子裏的碗一個一個拿出,問三鮮和素的分別是兩位哪一個?淩晨指了指淩谷,說,
“三鮮是他的,素的是我的。”
“好的女士先生,兩位請慢用……”
“???”
淩谷接過米線擡起頭看老板那一瞬間,一臉忙碌的米線店老板,
突然愣了一下。
“啊啊啊——”
“你你你,你不是——”
淩教授微微一笑,跟老板打招呼,
“哈哈!老板你還記得我啊!”
老板:“啊對對對,你不就是13年那會兒天天來接閨女的淩、淩、淩——”
淩谷:“S大,淩谷老師。”
老板:“是的是的!記得記得!”
淩晨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爸爸、又瞅了瞅米線店的老板。老板見到“熟人”,笑累了的臉龐、又露出一絲懷念且真摯的笑,
“啊呀,得多久沒見了。”
“這是……你閨女?”
淩谷伸手拍了一下淩晨的胳膊,
“當年不就是天天開車來接她麽!”
老板不可置信打量了一下淩晨,女大十八變,淩晨現如今的模樣跟高中那會兒,
的确是有很大的變化。
“對!仔細一看,臉面的确是熟!”
“這,你們S大還沒開學?”
S大在本省是絕對的頂尖學校,有不少一中學子都想考。一聽到“S大”,許多正在吃米線的小孩,紛紛擡起頭往他們這邊看。
淩教授翩翩道,
“開了,”
“這不是閨女想吃米線,”
“就帶着她來了。”
老板開心道,
“真好啊!”
“小姑娘現在在哪兒啊?不得畢業了?”
淩教授一點頭,
“19年大學畢業的,現在在讀研。”
老板:“在哪兒?”
淩谷:“在澳門,澳門大學。”
老板豎起大拇指,
“真好!真厲害!”
店裏又上了新的餐,過了十二點半,新來的吃飯的人也慢慢變少。
老板聽到出餐的鈴,用圍裙擦了擦手,他歉意指了指出産區,跟淩谷還有淩晨說道,
“那你們先吃先吃,有什麽不夠的盡管說——”
“我先去忙了!”
淩教授:“行,你快去忙吧!”
老板:“有什麽需要盡管提——好好吃好!”
“……”
淩晨沒帶手機,也沒別的事情,米線已經上來,早上什麽都沒吃,她現在的确是挺餓的。
周圍的學生陸陸續續吃完飯,背着包離開,門口不斷響起“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的聲音,外面陽光白茫茫,這些年霧霾治理得當,冬日也可以看到淡藍色的天。
淩晨吃得很慢、本來今天她也沒什麽事兒,早上那一通爆炸般的轟擊,讓她至今渾身都還沒什麽力氣。
淩教授也不着急,畢竟閨女比什麽都重要,在接到寒遠的電話後,他就跟學校裏請了一天的假,課也不上了,專門來陪閨女。
一點來鐘,米線店基本也沒什麽人,學生們陸陸續續都走光。老板站在收銀臺前數着前,店裏面的服務生幾個人圍在最裏面的餐桌,就着剩下的菜呼呼吃飯。
“淩教授需不需要鹵蛋?”老板突然擡頭,問淩晨他們這一桌。
這肯定是在暗暗問淩晨要不要鹵蛋,但是大人們之間的問話,還是問道長輩那邊。淩教授看了眼淩晨,淩晨米線吃的差不多,開了胃口,
确實有點兒饞鹵蛋。
淩谷轉頭,
“要個吧。”
“多少錢?”
老板數完錢,解開了圍裙,往這邊走,擺着手,
“不要錢不要錢,給閨女吃的,吃就行!”
說着,就給淩晨撈了個虎皮鹵蛋。
鹵蛋單獨用吃米線的小碗盛着,擺在淩晨對面,淩晨看了眼爸爸,淩教授不太好意思跟老板笑笑,
讓淩晨吃吧,
“快謝謝叔叔!”
“謝謝叔叔!”
老板笑了起來,他把頭發往後一抹,然後在淩晨對面的桌子撈了把椅子,就着走廊坐下,
眉眼彎彎、見到故人的喜悅,全都擺在臉上。
“感覺米線味道怎麽樣?”
“……”
淩教授是嘗不出來的,淩晨小時候就吃過,還是能說出來個一二。
淩晨點了點頭,
“好吃!好吃!”
“特別好吃!”
上大學在C市,那裏的米線跟家鄉很不一樣,工作後基本上在單位吃,澳門那邊食堂又特別次,
小淩同學好不容易吃一口家鄉的米線,當然豎起大拇指地誇贊。
老板哈哈大笑一聲。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老板又找了個話題,
“今天怎麽突然想到來吃米線了?”
“姑娘還沒開學嗎?”
淩晨手中的筷子瞬間一頓。
淩教授替她回答了,
“本來要前兩天就回去了的,”
“這不是疫情,飛機直接給取消了嘛。”
“然後她那個專業課都有網課,上網課在家裏上就行。”
“她——不願意回去,就想賴在家裏,就讓她晚點兒走罷了。”
老板:“哈哈!在家裏好啊!在家裏好!”
淩谷想了想,又繼續道,
“在家裏創事業,受到了挫,提不起精神,”
“這不,早上難過了一早上,中午突然想吃米線。”
“就帶她過來了。”
“事業受挫?”老板直了直身子,把手放在桌面上,
“讀着書還創業,也很了不起呢!”
淩晨忽然有些慚愧,什麽讀着書創業,明明就是書也沒讀好、事業也一灘爛泥。
然而也不知道這個話題是不是突然激起老板的回憶,沒等淩晨想好怎麽開口說些什麽,那老板嘆了聲氣,突然張了張嘴,
也沒管淩晨的困苦到底是什麽,就開始說起了自己的經歷,
“其實吧,在創業這種事情上,”
“絕大多數到最後能成功的人,”
“都要經歷旁人意想不到的坎坷。”
“……”
“也是好多年沒個人說了,我家的米線店,小淩你還記得吧,就你上學那會兒……”
淩晨擡了擡頭。
老板想起了很多年的歲月,感慨着看着他現如今已經很紅火很強大的米線店,
“姑娘讀書大概是12年13年那會兒?是那兩年吧!我記得是,因為當時我老婆剛好去逝,我是跟着我老婆來這邊的,我本家在安徽的一個小縣城。”
“孩子……現在上初二了,12年那會兒才一點點大。我也沒什麽手藝,結婚前就是在老家米線店打雜的。”
“一個人孤苦伶仃,家裏也沒什麽人,老丈人他們也走的早。就一個人帶着一個孩子,然後聽說在學校門口賣米線比較賺錢,所以12年那會兒就在S一中西門這邊買了個小推車,幾把太陽傘,開始賣米線。”
“當時好多競争的,真的、很多很多家店同時競争!我也不會、什麽營銷套路都不會,剛接觸這一行,能把餐給做紮實了,就很不錯了。”
“然後那會兒出餐也慢、味道上也沒那麽出彩,我感覺做生意呢,無論多麽需要錢,都不能違背良心。當年隔壁還有家賣的很好的米線店,老張他們家,現在老張也不開了好多年也沒了聯系……他那個時候看我什麽食材都自己挑、爛了一點兒都菜葉子、都不能要,就語重心長教我——”
“‘老楊嘞!這葉子不能這麽浪費!’”
“‘還有那個丸子,你看看你!非得買那種最貴的幹嘛!便宜一些的次品倒入鍋中,加點兒湯料,那些孩子也嘗不出來哦!’”
“……”
“反正每天都會有同行這麽教導我,會有耐心、也有人嘲我傻,香精什麽的都不舍得放,高湯專門買大骨來熬,價格還不提高。種種吧!因為出餐慢,所以也比不過人家,客人也少,頂多就是一些愛幹淨的小孩、就像小淩你這樣的,願意光顧我家米線店。”
“然後13年,政府開始出臺營業執照規劃的文件,營業執照很難弄,你得食品質檢合格衛生幹淨什麽的等等……一堆亂七八糟的。基本上整個一中的小攤,都沒有能夠合格的。”
“但人家政府要求,我覺得還是得聽政府的話,畢竟人家要求的是質量檢測衛生合格,這些東西對于客人而言,也是保證安全的第一要素。”
“于是我就去弄了,弄得過程是真的艱難,一遍遍改善食材,一遍遍每天換洗垃圾袋桌布,盤子什麽的都要洗三遍,大晚上別人回家睡覺,我在路燈下摘菜葉子……當時為了能多賺點兒錢,還咬咬牙把生意開到晚上十點半,因為這中間還是會有學生或者路人過來吃飯的。好在營業執照成功弄下來了,這樣我在這兒擺攤也就沒有城管過來趕。”
“就想着怎麽多提升提升口味吧,有別家壓着的時候,也沒灰心過,反正有營業執照,我就好好做好本分的工作。”
“這樣大概持續了五年多,賺的沒那麽多,省吃儉用也把孩子給拉扯到大了,事情迎來轉機就是在17年!這個年份我實在是記住了!”
“市裏監測部門一下子突然下令,要求徹底清查無營業執照的黑店!17年力度特別大,剛開始大家還都又說又笑、想着差不多跟前些年似的、招招風過去這一陣兒就算完了。”
“結果市裏真的下狠手了,你們是沒看到那次查攤販的陣仗啊——就是連根拔起!拆遷都沒那個壯觀!”
“然後這一條街,就因為就我一個人有營業執照,”
“所以,”
“就我留下來了。”
“當時還沒覺出來事兒,因為有營業執照開店是本分,保證食品質量是良心,這些年都踏踏實實幹過來了,也從來沒想過大富大貴。可17年後,由于沒了競争對手——”
“整條街,被認可的米線店,只有我一家了。”
“……”
“學生們永遠對外面的食物感興趣,那些昔日跑別家的學生,沒辦法,就開始一個個往我店裏跑。人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好!就,那種滋味……因為從來沒失去過做生意人的良心和本分,老老實實幹,突然有那麽一天,突然就火了起來。”
“那種感覺啊……”
“後來賺錢賺的多了,給兒子上大學的錢都攢了下來,我就把店面給換了換了一家更大的。客人越來越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可以雇店員幫忙。有了手下,我又開始琢磨如何才能讓米線更好吃,安全問題照樣有保障,別的不說,食品質量是必須放在第一位的!”
“這麽回想一下,已經快十年了,終于可以算是熬出來了。前半段前面那些年、真的是很難熬。最難熬的時候我記得得有很長一段時間,每天來吃米線的就那麽兩三個顧客,一碗米線13年那會兒五六塊錢,我剛本錢就得三四塊,幾乎是賠本生意。當時兒子上幼兒園,什麽都給跟上,我一個人一天三個饅頭,早中晚各一個,住在一兩百塊錢一個月的地下室裏,十來平方,睡覺都是坐着睡……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可以買得起學區房的別墅啊!”
“小淩,你還小、你還年輕,年輕人不要怕吃苦,成功的路上必定是孤獨的,會有捷徑,會有快速通向成功的路。但那些路都是不穩的,我們要做的、就是腳踏實地紮紮實實,五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就算到最後都出不了頭,但你回想一下你的人生,你會對自己的良心,說自己是坦然的!”
“我們家那邊每年都會種蘋果,一年有兩岔蘋果,春天熟的和秋天熟的,春天熟的豐收快,但是不甜;秋天熟的晚、熟的也慢,但是因為糖分積累的也久啊,所以甜的往往都是秋天晚熟的。”
“我覺得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很多都不願意去當秋天的蘋果,都想要在春天就快速成熟,早早收獲勝利的果實。可春天的糖分積累還是太少啦,眼下看得的确是很好、可以快速成功,但日積月累,你會發現——”
“最後能夠站到最高地方的人,”
“往往都是、秋天成熟的蘋果。”
“年輕人,一定要在最合适拼搏的年紀裏,先要想好,”
“是做春天的蘋果,還是秋天晚熟、但是糖分足夠的秋天蘋果。”
……
……
……
淩晨的手機沒帶,淩谷出米線店門店時候,也突然發現自己的爪機落在了車門的凹槽裏。
淩谷來的時候把車停的比較遠,這兩年到處文明城市建設,車都不讓停在沒白框的店面前路邊水泥地上,吃米線沒辦法幾分鐘就吃完,淩教授只好将車停在下一個路口拐角處百貨大樓門前的公用停車場內。
“那晨晨你在這兒等一下,爸爸去把車開過來!”淩教授摸了把淩晨的腦袋,身後羽絨服的毛毛軟綿綿的,他向來不忍心讓女兒跟自己一起去開車,寧肯徒步過去把車開過來,也不能讓淩晨凍着。
淩晨還是有些迷茫,她點了點頭,在京東快遞的站點口,一腳頓住。
淩谷往停車場走,淩晨就在學校門口等他。天空透露着那麽一絲絲的淡藍色,看不到白雲,路邊也都是光禿禿的樹杈子,冷風在嗖嗖的。
還是有些留在學校外的學生,不願意回宿舍午休也不想回家,幾個穿着紅色一中校服外套的男孩子站在公交站臺旁,嘴裏夾着煙,學着大人,一口一口抽。
可能是離開高中校園實在是太久了,淩晨忽然覺得那些抽煙的男孩也挺好的。人真的不能對任何人妄下定義,這些男生抽煙的确不對,但你不能說他的人生就這樣了。
一陣小風吹過,卷起路邊枯褐色的葉子,有些東西在心裏攪拌着,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去堅持夢想了,為什麽總是不順,別的人似乎都很快地就得到了她拼勁所力都得不到的東西。
總是好不容易站起來了、覺得自己要堅持下去、得堅持下去,
下一秒,又一個災難,
“哐當——”砸在了泥濘的道路前。
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
很多人都會覺得,
不能迅速做出來成績,
那麽你就是失敗的。
你的人生,
就完蛋了。
被基友坑的這件事,淩晨處于一個接近麻木的狀态,栗子茶是準備把她給“捶死”,什麽“證據”都給擺上了,其餘都作者見到有瓜,紅眼病恨不得落井下石,她出門前,論壇差點兒就成了對她“晨光”的批/鬥大會。
她好不容易才築建起來、繼續往前爬的決心啊……
淩晨蹲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臉,原來這就是社會,前陣子考研成績出來,她看到很多考研學子考上了在興高采烈。
但是社會不是一場考試,爸爸說的對,成功是有花期的,一次成功不代表你的人生都是成功的,你在前往下一個成功前,不知道會面臨多少坎坷的陷阱。
那就打算放棄了麽?
……
秋天的蘋果。
秋天的,蘋果。
晚熟的、積累了更多糖分所以更加香甜的、蘋果。
……
“小姑娘?”
身後米線店的老板出來倒水,忽然就看到淩晨還蹲在隔壁的門口,
便往淩晨身邊一走,
“怎麽還蹲在這兒啊?”
淩晨擡了擡頭,
她神志是已經清醒了的,就是思想上還在掙紮。
淩晨擡手,指了指百貨大樓的方向,
“我爸去開車了。”
“你父親一直都很疼你啊。”老板笑了笑,把端着的水,往下水道一潑。
熱氣騰騰,在寒冷的冬天肆意往上竄,光禿禿的樹杈在搖晃,
隐約見,已經能看到枝杈邊緣,有一些新的骨朵悄悄冒頭。
淩晨笑了笑,
“嗯。”
老板望了望對面的學校,把盆子收回去,走回米線店門口,
忽然一轉身,對着淩晨開口道,
“小姑娘還是很迷茫嗎?”
淩晨托着腮,也不好奇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嗯……嗯。”
老板:“也是,你才二十幾歲,迷茫是正常的。”
“我三十多剛開始開米線店,得有三四年,也是迷茫的。”
“我那個時候還帶着孩子,需要很多錢。”
“然而人啊,就是在迷茫中度過的。過完這一段的迷茫、或許失敗或許成功,有了結果後開始新的一個周期,又會從對下一個階段的期待、再到逐漸開始迷茫懷疑自己,”
“如果咬牙堅持下來,那麽就又會去得一個新的勝利,”
“如果堅持不下來……總會堅持下來的。”
“你想想,你都已經受了那麽多的打擊了,都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了。”
“所以——”
淩晨忽然一點頭,
“所以,”
“我會堅持下去的!”
老板一愣。
但緊接着,他像是早就預料到淩晨會這麽說般,
欣慰地贊許道,
“嗯,那就對了!”
淩晨知道自己不是因為今天老板的那番話、才會豁然開朗,人在迷茫、受到打擊的時候,總是會出現“放棄”“堅持”這兩條路讓你去選擇,
其實你在猶豫、你在彷徨時,會誤以為自己的決心動搖了,但請換個方向考慮,你至今沒有幹脆利索下決心去放棄,就說明你對這件事還是有着無與倫比希望堅持的信念。
既然有信念,哪怕只占百分之一,
那它就是你堅持下去的動力!
淩晨一直都很清楚,
對于漫畫這件事,
她絕對不會放棄。
不論多少次被打趴下,
總是願意去再一次地、站起來!
“謝謝你,米線店老板。”
小淩同學仰着頭,對着老板一笑,
“我就是……剛剛在想、如何去解決難題。”
“那想出來了嗎?”
“……”
“應該已經、想到了!”
“那就很好啊!”
老板拍拍她的肩膀,
“加油!”
“年輕人,就該不懼困難、永遠向前沖!!!”
在無數次即将絕望中,就是拼着那最後一口氣、那對夢想最初的熱愛,
一次次、再一次地将自己重新燃燒起繼續往下走的信念!
淩谷還沒有來,差不多到了一點半左右,在家走讀的學生也開始陸續往校門口走。淩晨伸出手去向着光抓了一把,世界或許會很黑暗,
但你總有撕開陰霾,讓光重新透露過來的那一刻。
叭——————
馬路對面突然傳來一陣極具刺耳的車鳴笛喇叭聲。
聲音相當大,像是包涵着憤怒與焦躁,一道厲聲直接撕破冰冷的空氣,樹杈都跟着為之一顫。
馬路邊的學生紛紛扭頭、被鳴笛聲給吸引,淩晨也跟着擡起了頭,她感覺這聲喇叭有點兒耳熟,可潛意識裏以為是淩谷過來了,所以拍拍衣服準備站起身。
然而下一秒——
前方突然閃現過一道黑色的身影,
夾雜着鋪天蓋地的寒氣,
直接奔向她。
淩晨一愣,還沒回過神、甚至還蹲在地上沒起身,
胳膊一下子、被人狠狠拽住。
那力道實在是太大了,幾乎把淩晨從地上直接拎起,像拎小雞般。淩晨“啊呀——”一聲,腿都不知道該如何站穩,後腦勺瞬間被人給托住,往後倒的身子愣是被重新往前拉了回去。
一道熾熱的吻,
肆虐地、近乎瘋狂地,
壓住她的雙唇。
牙齒都被撬開,占有欲卷入,淩晨瞬間感覺呼吸都快沒了,肺部被無限度地擠壓,恨不得讓她就此在這裏徹底窒息。
那是一種怎樣的深水沉溺感啊!大概已經積攢了五年、十年,或許更久,在每一個天黑後、每一次淩晨與光明的交界處,吹着遠方來的寒風,讓少年的心,流着血,
肆意生長。
女孩的臉漲的通紅,因為被迫缺氧,她的眼睛都是撲朔迷離的,微微泛着不知不覺流出來的淚光。周圍那些被鳴笛聲吸引的學生又都在往他們這邊看,高中校園外青少年聚集的地方,發生現場直播版的情愛接吻,
學生們都好奇、都忍不住放滿去教室的腳步,
偷偷、悄悄,
看啊看。
就連站在門口看門的警衛大爺都給看傻了,
顫顫巍巍舉着警棍,
失了音節,
“你、你們兩個人————”
寒遠翻了個身,把淩晨抱在懷中,背對着所有人,他依舊在壓着淩晨,像是要把她揉進骨子裏,
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
淩晨最終被親到爛成一灘爛泥,幾近昏厥,腦袋因為缺氧而暈暈乎乎,眼睛都快看不清楚對面的景物。寒遠松開了她的嘴唇,可還沒給她半分的呼吸餘地,
又是一個用力,
将女孩死死抱在了懷中。
“嗚……”
淩晨迷迷茫茫用手指扒拉着緊緊裹住自己的胸膛,腦袋一片空白,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嘴唇裏面怎麽一下子被咬破,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她剛想要試圖推開囚/禁着自己的臂膀,想要呼吸一下、快要呼吸不動了,嘴巴好痛!
可還沒等她繼續用力推,
卻被猛地再次摟緊了,
又是一陣濃重的窒息。
肩膀被死死壓着、肩胛骨上的手直接要把她的骨頭給捏碎,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讓眼前的人安定,淩晨嗚嗚咽咽吐出來一句“放、放手”,
下一秒,
被壓着堅硬下巴的頭顱頂,
忽然,
有兩滴熱淚,順着烏黑的長發,
浸入頭皮。
淩晨的神志終于被拉回來一絲絲,
她聽到寒遠用沙啞到不能再沙啞的嗓音,像是被風吹破了喉嚨、又像是忍耐了很多年,終于忍不下去了,
男人紅着眼眶,捏着女孩的肩膀,
将她揉爛了揉進胸口,
“淩晨。”
“……”
“是不是、是不是我得打個金籠子,帶鐵鏈那種,”
“拴住你的腳踝、手腕也吊起來,完全不給你活動的一點兒空隙,把你徹底鎖住關住,”
“你才不會、再一次從我身邊,”
“再一次、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