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沐安辰惡狠狠地瞪着一個拿着粗布要幫他絞幹頭發的小兵,這粗布擱在臉盆架上,陳年醬色,平日不知有多少人共用着淨面擦手洗腳。
小兵很是委屈,驸馬真難伺侯,他體恤驸馬俊俏讀書郎,又是侯門公子,特地挑了一條幹淨,也不看看旁邊幾條,有如擱腌菜缸裏腌了好幾年,入味不說,還發硬呢。
“不必。”沐安辰退後一步,幹絞了一把頭發,由着發稍滴滴溚溚往下淌水。
小兵道:“俺娘道,恁不仔細,要得頭風。”
沐安辰冷笑:“無妨。”
小兵熱臉貼個臉屁股,也懶得再多言,放下粗布,解下腰上挂着的火折,點了一把香艾,煙火缭繞地繞着沐安辰轉了一圈又一圈。
沐安辰聞着香艾煙熏火燎的濃烈香火,鼻中發癢,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扣住小兵的手腕,怒道:“這是作甚?”
小兵略有心虛,道:“香艾能祛邪風。”實則是他們辛尉吩咐他們給驸馬點些熏香,熏熏衣裳頭臉,還道要多熏些,好讓身過香留。辛尉也是異想天開,這裏哪來的香給驸馬熏?沒奈何,他們只好尋了一把幹香艾,熏熏了事。
沐安辰見他這般鬼祟模樣,只當是消遣自己人,心中暗恨不已,虎落平陽,竟被這幫兵痞如此戲弄。
小兵見他發怒,撓撓頭,摸摸鼻子老實告退。辛以早就等得不耐煩,蹲那揪了一根草,編了一只蟲兒,托在掌心把玩,長嘆一口氣,女娘梳妝打扮也沒這等拖拖拉拉的,驸馬果然雅人,就盼公主不要等得太急,怪罪他們。
沐安辰推門出來看了眼,把草蟲挂在衣襟上的辛以,生硬道:“勞辛尉帶路。”
辛以深吸一口氣,艾草香味沖鼻而來,忙側頭一個噴嚏出去大老遠,暗喜道:驸馬香氣襲人,再嗅不到半點酸馊味,大妙。
沐安辰臉黑得跟鍋底似得,咬牙道:“勞煩辛尉引路。”
辛以抹一下打噴嚏打出的一點眼淚:“驸馬請。”他将沐安辰引到一處偏院前,又見院門口換上了姬明笙帶來的親随,當即止步,道,“辛以不打擾驸馬公主聚首,先行告退。”說罷一揖禮,将長刀扛在肩頭,飛快地走了。
院門口的阿骨看了眼面色不好的沐安辰,揖一禮,道:“郎君,公主有請。”
沐安辰點了下頭,看小院靜僻,阿骨言行敬而生遠,不知怎得,竟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之心。毆打李桓林之事,沐安辰自思自己縱有過錯,也不過微末,姬明笙不管不顧,他心中其實着惱,雖不敢埋怨,卻藏了一股羞憤,硬生生摁下後,自我寬解:公主對自己心生誤會。又想着:自己問心無愧,公主亦非跋扈不講理之人,好好剖開事理,不讓夫妻之間生出嫌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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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明笙立在一架獸皮屏風前,發堆高髻,一支紅花怒放發間,鲛绡輕透臂間寶钏,明明滿室肅煞,竟也與她這支富貴名花相合襯。
沐安辰失了會神,輕笑,緩聲問道:“公主怎來了?”
“驸馬在此可有受了委屈?”姬明笙不答笑問。
沐安辰一肚子的忿然,到底不好效鄉間老婦喋喋訴苦,只道:“倒還罷了,不比少時習武苦累。”他擡袖,嗅了嗅身上的艾香,“天熱,公主不喜燥香,可有不适?”
“不妨事。”姬明笙笑着道,“我帶了一壺蒲桃酒,幾樣小菜,藏的冰也不曾化掉,驸馬坐下與我略飲一杯,何如?”
沐安辰不明所以,看看周遭:“公主雅興,只這裏……”
“這裏很好。”姬明笙吩咐茜紅等人擺酒,慢聲道,“妝罷憑樓觀舟,只雁不落晚渡。獨擲骰子争酒,幾點紅色來複。還休,還休,卻憶橋邊日暮。驸馬,我不但有好酒,也備了骰子,看看這紅色,如何來複。”
沐安辰只感九雷轟頂,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四周茫茫,人聲去了又遠,張嘴開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作者有話說:
短小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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