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楚王病危,正缺一個沖喜……
17.
一間不大的內室被一扇屏風隔開,兩人分坐兩側。
青妩有些拘謹,坐在桌前忍不住抓了一下自己的裙角。
另一邊,景立坐在屏風後面,摘下了遮面的風帽,和皮氅,屋裏燒些四五個炭爐,他仍是抱着手爐,盯着屏風上顯出的一抹黑影,刻意壓低着聲音,說:“我以為姑娘不會來。”
青妩盯着自己的鞋面,說:“是我打擾您了。”
景立否認,“是我給你的地址。”
青妩用的是确定的語氣,“您知道我的身份。”
景立沒有猶豫,坦誠道:“老萬到貴府為姑娘診治,已經猜到了姑娘的身份。”
青妩苦笑一聲,現在她被退婚的消息想必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沒有什麽再遮掩的必要了。
她說:“大概也是真的沒有去處了,想着公子或許不會取笑我。”
她的語氣平靜,不知是經歷了什麽,才能如此平靜。
景立頓了頓,手指撥弄了一下手爐上垂下來的流蘇,說:“姑娘過的畢竟是自己的日子。”
青妩垂了頭沒說話,她其實很想說,她哪裏還有自己的日子。
景立身子不好,受不得凍,一路趕來又颠簸,如今被屋內的熱氣一熏,他也有些氣短,胸口悶着,喘不上氣來。
他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想把胸口的濁氣壓下去。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子,一陣咳嗽之後,竟渾身冰涼,還在微微發抖。
青妩隔着屏風都覺察出了他的異樣,“您沒事吧?”
始終候在一旁的老萬不由得也有些擔心,他想上前給景立把脈,景立卻将他拂開,示意自己沒事。
他扶着桌面,深深吐出一口氣,說:“姑娘孑孓獨行這許多年,實在辛苦,或許可以放下心事,學着對自己好一些。”
他的聲音喑啞低沉,帶着些許的病氣,卻并不顯弱勢,反而帶着年長者的勸勉和循循善誘。
青妩微微愣住,忍不住重複,“對自己好一些?”
“不要被任何人牽絆腳步,他們不值當。”
榮國公府。
青妩一回府就被叫到榮雲堂去了,榮國公和薛氏分坐兩側,方青纭立在薛氏的身邊。
青妩的心髒砰砰得跳個不停,她跪下請安,“父親,母親。”
榮國公沒叫她起,而是盯着她低垂的頭頂,說:“你去哪兒了?”
青妩抿了一下唇,小聲道:“我,出去走了走。”
榮國公冷笑一聲,嘭得拍案而起,“你竟還有臉出門去!你知道現在人家都是怎麽說我們方家嗎?好好的一樁婚約被搞雜了,沒用的廢物!”
聽着父親這樣說,青妩始終未發一言,她強忍着眼淚,不讓它落下來,眼眶都撐得通紅。
方青纭立在薛氏身邊,一擡頭就能看到她的表情,沒忍住勾了勾唇。
哪知榮國公就像側面長了眼睛一樣,他沒再理會跪在跟前的青妩,直接一巴掌掴到方青纭的臉上。
她一下子被打飛出去,立在一旁的薛氏忙将她攬入懷裏,心疼地摸了摸她,“纭兒,沒事吧。”
方青纭哭着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榮國公卻冷哼一聲,甩袖大罵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方青纭卻不服氣,哭着說:“太子就是不喜歡姐姐,與我又有什麽相幹?!”
方錦瑞怒火中燒,正要開口重罰,卻被薛氏抱着胳膊攔下了。
“老爺,老爺!”她抽抽涕涕地勸,“過幾日就是纭兒的生日,若是去跪祠堂,哪還有精神招待客人,豈不是丢了您的臉啊?”
方錦瑞這才冷靜下來,臨走前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狠狠拂袖離開。
在他之後,青妩對薛氏福了福,沒再說話,也直接離開了。
薛氏将滿堂下人奴婢全部驅散,庭院裏就只剩了她們母女二人,方青纭再忍不住心裏的委屈,哭着撲進薛氏懷裏。
薛氏摸摸她的頭,說:“好孩子,不怕,你父親其實只在意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屬于方家的,只要你得到太子的心,你父親又能把你怎麽樣,以後還不是要仰仗你。”
方青纭這才終于放下心來,可她也并不确定,便問:“太子表哥和方青妩退婚了,會娶我嗎?”
薛氏眼底飛速閃過一抹不明的顏色,點頭,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定會的。”
方青纭和青妩兩人的生辰實際上都是在一個月裏,前後相差不過十來天。
沒過幾日就是方青纭的生辰,生辰宴就設在後花園裏,青妩稱病沒去,榮國公和薛氏也懶得管她,由她去了。
事實上,青妩這段日子都很少走出文心苑。
她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床前發呆,盯着窗外荒蕪的景,一坐就是一整天。
姝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只能坐在她身後陪着她。
眼看驕陽一點一點挂到正空,後花園傳來的喧鬧聲也越來越大,青妩眼睫輕眨了一下,“好熱鬧啊。”
姝紅覺得心酸,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只能無力又重複地說:“姑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青妩沉默片刻,竟真的點了點頭。
姝紅驚喜于她這一點點的态度變化,欣喜得說不出話來,正在此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音,像是有人進來了。
青妩隔着窗戶往外看,一穿着绛紫色錦袍的男人負手立在樹下,身披深色貂裘,雍容貴氣。
姝紅皺眉,“姑娘,那好像是……”
青妩沒說話,卻是點點頭。
她盯着那背影良久,用極輕地動作去關窗,不想他卻在這時轉過身來,正好看見青妩關窗的動作。
四目相對,青妩像是被燙了一下,她垂下頭,卻仍能感覺到對方急切的注視目光。
“阿妩……”
青妩抿了抿唇,隔着一扇半開的窗戶,朝他福了福身子,恭敬道:“臣女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景修遠聽出她的語氣疏離,微皺了皺眉,然後便要朝她所站的方向走過來,青妩卻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後退半步,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景修遠受傷道:“阿妩,你怕我?”
青妩沒說話,眼淚先爬上眼眶,她搖了搖頭,堅決道:“請殿下自重。”
景修遠難以想象方青妩竟然敢這麽頂撞自己,他沉沉吐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手臂忽然被一段嬌軟貼住。
他一低頭,這才發現竟是方青纭來了,她緊緊地黏着景修遠的手臂,力道不自覺地收緊,聲音依舊甜美,卻微微發顫,“表哥……”
景修遠對她這一招很是受用。
方青纭當然比不上方青妩的無雙絕色,卻知冷知熱,嬌軟可人。
想到方才青妩不給面子的樣子,他故意伸手攬住青纭,“喝醉了,竟走到這不知所謂的地方,咱們走吧。”
他特意加重了“咱們”兩個字。
青妩面無表情。
方青纭卻是面露欣喜。
景修遠見方青妩冰塊似的杵在原地,頓覺無趣,冷哼一聲,帶着方青纭走了。
方青纭生辰太子親臨,這是皇室對于榮國公的重視。
也證明皇室并不會因一次退婚而疏遠榮國公府,宴會上,太子和方青纭姿态親密,更有人猜測,是太子看上了二姑娘,才會将大姑娘退回去。
聽着衆人的竊竊私語,和豔羨嫉妒的目光,方青纭十分得意,整場宴會都圍在太子身邊說話,以此彰顯她與太子的親近。
但實際上,景修遠卻有些不耐煩了。但他也給足了她面子,在亭子裏整整坐了一個時辰之後,才說東宮有事,先行離開了。
等她一走,便有和她交好的姑娘過來找她,試探來試探去還是繞不開太子與她的關系。
方青纭拿絹帕掩着嘴巴,羞澀道:“我也不知道,我聽太子表哥的。”
這話意思模糊又暧昧,不少因為太子退婚而心生想法的貴女都臉色鐵青,又不得不裝作聽不懂的模樣恭喜奉承。
到傍晚,方青纭的生辰宴才結束,方青纭将賓客一一送走,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她的婢女說:“姑娘,咱們回房吧,奴婢給您捏一捏。”
方青纭卻冷笑一聲,“不。去榮雲堂。”
朝中事忙,榮國公早傳了消息說晚些回來,青纭進屋的時候,薛氏正倚在炕桌上調香。
見她來,還有些奇怪,“纭兒?今日你忙了一整天,怎麽沒回房歇着去?”
方青纭癟着嘴巴,直接撲進薛氏的懷裏,“娘,我好害怕!”
薛氏忙扶住她肩膀,問:“到底怎麽了?”
方青纭便把自己今日白天所見和她詳細的講了一遍,又是擔心又是吃味地跺了跺腳,“太子表哥為什麽還去看她……不會是還喜歡她吧?”
薛氏卻并不擔心,“你年紀小,不懂。這喜不喜歡有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日後在太子身邊的不會是她,放心好了。”
方青纭卻無法放心,她說:“娘,你不知道,今天太子看到方青妩那眼神,恨不得貼在她身上似的,他可從不會這麽看我!”
“就算他們退了婚,可是,可是若是太子真的喜歡,誰又敢攔呢?”
這話倒也有點道理,薛氏陷入沉思,方青纭仍在恨恨,咬牙切齒道:“她可真是命大,上次那樣都沒死!”
咚咚——
忽然有人敲門,薛氏攬住方青纭,揚聲問道:“什麽事?”
“夫人,是小的,來給您傳話的。”說話的是前院跟在榮國公身邊的人,“老爺讓小的知會您一聲,說是宮裏出了事,老爺今日便不回府了。”
薛氏一愣,“宮裏出了什麽事?”
那人也不太清楚,只撿了自己聽到的說,“回夫人,好像是太後聽說楚王殿下病危的消息之後,也跟着昏倒了。老爺和諸位大人都到宮裏去侯旨了。”
朝中的事薛氏不大懂,她擺擺手,讓人退下了。
方青纭才不關心這些有的沒的,她抱着薛氏的手臂,撒嬌求她給自己想辦法。
薛氏卻忽然勾唇笑了笑,說:“纭兒,若是方青妩嫁了別人,不就嫁不成太子了?”
方青纭一愣,“嫁人?”
薛氏伸手往天上指了指,說:“楚王病危,正缺一個沖喜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