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找個姑娘為楚王沖喜

19.

“你說,你說是誰救了她?”

“預王?修齊?”

景宣帝眯起眼睛,手裏的奏折因為或許用力已經有些扭曲。

羅旭被他的怒火吓得不敢做聲,跪在地上,勸道:“陛下息怒,您息怒……”

景宣帝無法息怒,他講手裏的奏折狠狠一擲,怒火噴薄欲出,面上卻是極為冷靜的。

“果然是朕的好臣子。嫁不得太子,又去搭預王,算盤倒是打得好。”

說完,甚至還冷笑了兩聲,說:“預王和方家大姑娘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這把羅旭也給問住了,“平時預王殿下實在太過低調,這……奴婢也不太清楚。”

景宣帝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先下去吧。”

羅旭依令退下,只剩景宣帝一人在殿內,神色陰鹜,不知在想些什麽。

臘月二十四,交年節。

往年只有家宴,今年景宣帝卻早早傳下旨意,所有一品以上官員及親眷都入宮參宴,君臣齊樂。

青妩跟在薛氏後面走進扶枝殿,一進來就被在場人的目光淹沒。

這是她被退婚之後,第一次在這樣大的場合露面,大家都傳她是被太子厭棄,才因此成為京中笑柄。

許多從前豔羨,嫉妒的貴女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今天的宴會就是一個機會。

青妩才一落座,便有幾個打扮端莊得體的貴女走過來,薛氏看她們一眼,笑着朝她們示意了一下,然後便把青妩自己丢在這,找旁人說話去了。

“這不是方大姑娘麽?”為首的那個穿着一身緋紅色短襖,下搭一條淺色旋裙,沒至腳面,說不出的嬌俏可人。

青妩尋聲擡了擡眼,認出了來人的身份,安國公家的小孫女安玥。

正是當初在瑞和公主府上當衆給她難堪的那個人。

她哥哥安逸十歲和瑞和公主定了親,因此安玥也早早就認得太子,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

在青妩出現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是未來的太子妃,卻不想這位置被她橫空奪了去。

如今兩人退婚,她又怎能不高興?

安玥朝青妩得體地福了福身,行了一個半禮,青妩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沒有承她這一拜。

這時,朝有跟在安玥後面的人,嘻嘻笑了起來,她一拉安玥的胳膊,說:“姐姐還拜她做什麽,她都不是太子妃了……”

她輕蔑地瞥一眼青妩,說:“姐姐別理她。”

安玥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捂了一下嘴巴,“倒真是忘了,忘了方大姑娘被太子厭棄退了婚,傷心得差點起不來床呢!”

她眼裏帶着刻薄的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意。

跟在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笑,那聲音好像被織成了一堵牆,将她緊緊砌在其間,透不過氣。

正在此時,一道通傳聲響徹大殿,“預王殿下到——”

青妩眼睛微微一亮,和所有人一起躬身行禮,但不同的是,她心裏帶着一些莫名的期待。

或許是因為那日在隆興寺,就是預王向她伸出了援手。

可今日,她卻失望了。

預王就像從未認識過她一樣,徑直朝從她們這群人面前走過,眼風都沒有分過來一個。

青妩悄悄擡眼,眼見着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和旁人說話。

她的目光一寸寸的暗淡下來。

終究是她過于天真了。

那邊的景修齊一邊和旁人說話,一邊用餘光去看青妩的方向。

她垂着頭,立在一群明朗驕傲的貴女之間,渾身都帶着頹喪之氣。又或許是因為之前的病還沒有立刻好起來,所以她今天穿得特別厚,将纖細的身材包裹得異常嚴實。

可是景修齊的目光就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直到身後的近侍輕咳兩聲,壓低聲音提醒道:“殿下。”

景修齊這才收回視線,眼裏壓抑着幾分痛苦。

他在京中向來低調,昨日對青妩出手相救,已然是一次破例。

若是再沖動一次,被皇上注意到他,之前的一切隐忍和蟄伏豈非前功盡棄?

好在阿妩已經退婚了。景修齊邊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邊想,按着現在這個情形,應當也不會有人上門求娶。

只要再等等,等他……

他正想着,殿門又被推開。

“皇上駕到——

“太後娘娘駕到——

“皇後娘娘駕到——

所有人都齊齊跪下行禮,景宣帝 擺擺手,示意衆人平身。

而這一回身,就看到了不遠處立着的瑞和公主和安逸。

景宣帝朝皇後笑笑,說:“你瞧,這丫頭看來是對這親事極滿意的。見到父皇母後都不來打個招呼,這女兒啊,是白給人家養了……”

大家都聽出皇帝的玩笑話,跟着樂,瑞和公主卻臊得滿面通紅,跑到皇後跟前,背對着人不說話。

皇後笑着拍拍她的背,“瑞和十六了,也的确該成親了。”

景宣帝颔首表示贊同,他指了指底下立着的安逸,許諾道:“子軒,若是明年春闱,你能高中進士,朕就為你和瑞和尋一個良辰吉日,讓你雙喜臨門,如何?”

安逸一聽大喜,安家所有人都跪下來謝恩,剛才還不好意思的瑞和公主也忍不住笑,小聲說了一句謝父皇。

景宣帝欣慰一笑,忽地又注意到了,坐在自己下首幾位的景修齊,說:“光顧着女兒,瞧,朕還有個兒子呢,也十八了。”

旁邊的皇後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微微愣怔之後,說:“陛下說的是,是臣妾的疏忽了。”

“是朕,一時興起。”景宣帝擺擺手,說,“預王再有兩年也快出宮建府了,娶王妃的事也該上心了,皇後給他多留意着。”

皇後悄悄松了一口氣,“是,臣妾明白。”

皇上卻又轉了個話鋒,“不過,倒是不知道修齊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小姐,如果有的話,就算身份門第不夠,可以先納做側妃,正妃之位慢慢挑選……”

說着,他将目光定在景修齊頭上,說:“修齊,有嗎?”

覺察到他的目光後,景修齊肩膀不自覺地繃緊,面上卻是神态自若,站起身,恭敬回道:“沒有,兒臣一切聽父皇、母後安排。”

這期間,青妩自始至終垂着頭,未發一言。

卻有四處亂七八糟的視線落在她頭上,讓她恨不得将自己隐身起來。

“楚王殿下到——”

青妩正盯着手指發呆,忽然聽到通傳。

所有人都愣住,大家都默契地停住了手邊的動作,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之中。

楚王……

他怎麽會來,不是病危了嗎?

所有人都抱着這樣的疑問,包括青妩。

她不由自主地往外看,卻只能看見他,步伐緩慢的一雙腿。

沉得不像是個青年人,倒像是個耄耋老人。

身上的病氣更是愈發嚴重,如今還多了些許的死人氣。

青妩眸光一顫,悄悄将視線收了回來。

景宣帝自然也是有些意外,景立啞聲道:“交年之節,皇兄盛情,豈能推卻?”

景宣帝大笑起來,忙命人在太後身邊放一把椅子,讓他們母子坐在一起。

景立解了披風,手指竟有些微微的顫。

景宣帝注意到他的手指,蒼白幹瘦,看上去好似一根将要熄滅的蠟燭。

他掩下情緒,朝景立舉了舉杯。

景立顫抖着拂開宣禹想要制止的手,和景宣帝遙遙一敬。

兩兄弟竟就這樣飲杯對酌起來,宴會開始,底下人也都紛紛動了筷。

青妩沒有什麽胃口,坐在原地胡思亂想,偶爾會不小心瞄到高臺之上,看到景立,覺得他好像瘦得只剩一把碎骨了。

而他也的确虛弱,酒未過三巡,忽地手腕一垂,暈倒在座椅上。

酒杯自他手中跌落,潑出一小塊水跡。

景宣帝微愣,太後先反應過來,哭着撲過去,大叫着“太醫!快去請太醫!”

景立很快被小太監搬到側殿,由太醫診治。

可是這宴席終究是被打亂了,沒人還吃得下去飯,景宣帝也神色焦急,皺着眉頭,時不時往側殿方向看一眼。

終于,大約兩刻鐘之後,太醫院的醫正徐進走出來,“陛下。”

景宣帝一揮手免了他的跪,就當着這殿中所有人的面,命令,“快說,楚王身體如何?”

徐進猶豫片刻,不敢說。

太後卻急了,“快說啊,你想急死哀家麽?”

徐進只得戰戰兢兢地回:“回陛下,回娘娘,楚王殿下身體虛弱,這兩年早,早已耗光了底子,再加上今年冬天奇冷,寒氣入體,今日殿下這一遭暈過去……怕是,怕是要挺不過去了……”

此話一出,太後立刻暈了過去。

皇上大怒,罵道:“楚王還年輕,連王妃都沒有娶呢,這是說的什麽話!”

徐進卻無力地搖了搖頭,跪下道:“實在臣醫術低微,無計可施了。”

他是太醫院醫正,當朝聖手,哪會醫術低微。

所有人都知道,楚王怕是活不到這個春天了。

景宣帝沉默片刻,長嘆一聲,“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麽?”

徐進想了想,苦笑道:“如陛下所說,怕是,只能為殿下定一門親事,沖沖喜事了。”

景宣帝微怔,“沖喜?”

徐進點了點頭,說:“臣這話也并非空穴來風,自古以來民間便有沖喜,喜嫁的習俗。楚王生辰八字陰氣過重,由此才會病氣纏身,是若是能尋一位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姑娘,為殿下沖喜,難保不會有奇效。”

景宣帝沉吟一會,像是被這話說動了,問:“陽年陽月陽日陽時?那是什麽時候?”

“丁卯年,冬月十四,子時三刻。”

“這應當是最近的一個純陽之時。”

景宣帝像是沒想到,徐進會說的這麽詳細,殿內的衆人也是一片死寂,沒人敢在這時出聲。

唯有青妩手中的杯盞嘭得一下落了地,滾出地毯,摔了個粉碎。

徐進說的,竟是她的生辰,分毫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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