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日屏山草場,并非初見……

23.

“手怎麽了?”

聽到這一句,青妩的眼眶竟有些濕潤了。

她抿了一下唇,把手藏到背後,搖了搖頭,“我沒事。”

景立的神色沉下來,他的眉梢微擰,即便是在病中,也全然遮擋不住他身上的威壓。

青妩有些抵擋不住,心髒不住地跳,她往前蹭了蹭,朝他攤開了手掌。

景立掩唇輕咳一聲,看她一眼,淡淡道:“翻過來。”

青妩無法拒絕,手掌翻過來,手心朝下,手背朝上,白嫩的皮膚有一道明顯的傷口,順着食指的第二個指節,一直劃到手腕上,但是因為傷口很細,所以已經止住了血。

只是……

景立擰起眉,眼底掠過一絲不悅,“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語氣冷冰冰的,好像一落在地上就要被凍上似的。

青妩嗫嚅着不敢答。

景立幹脆不再問她,直接擡高聲音喚道,“來人。”

房門被推開,進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宣靈,一個是一位五六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像是個管家。

二人進來後,先給景立行禮,聽管家的聲音,應當是方才迎她下轎的人。

景立命他們起來,兩人一齊站起身來,卻不想景立還沒問出什麽來,那管家便先看到碎在床邊的藥丸,驚聲道:“诶呦!這是怎麽了!”

景立蹙眉,青妩的眼睫也微微動了一下,她剛要開口,說是自己打翻的,便聽景立先開了口,“手腕用不上力。”

管家又是心疼又是嘆息,景立看他一眼,說:“餘叔,不必忙了,叫人再煎一碗送過來吧。”

餘管家又是嘆一聲,有些心疼地說:“好不容易得來的藥材呢。”說着他還若有若無地瞥了青妩一眼,不知道低聲念叨了一句什麽。

青妩離得有些遠,并不能聽清楚,但也猜到,應當是和自己有關。

景立卻沉了嗓子,“餘叔。”

餘管家止住話音,沒再繼續說下去。

景立問:“外間發生了什麽事麽?”

餘管家一愣,眼底掠過一抹心虛。

景立捕捉在眼底,将視線轉到宣靈身上,“宣靈,你說。”

宣靈看一下那邊立着的青妩,敏銳地注意到她右手的袖口稍稍翻上去了一截,當即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為何有此一問。

她并未隐瞞,據實将景修遠闖入青妩房間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但具體在房中發生了什麽,她也并不清楚,因此只是将中間的經過一句掠過,最後說:“太子已經被好生送回東宮了,不過他走的時候,手臂上有傷口,且血流未止,房裏扔着一把匕首。”

說完,她又無意識地看了青妩一眼。

當時房間裏只有青妩和景修遠兩個人,是誰傷得自然不言而喻。

這位王妃娘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實際上膽子卻比天還大,竟敢拿刀去刺太子。

更可怕的是,今日是和她們王爺的大喜之日,沖喜的王妃卻袖藏兵器,所以,她其實是想殺誰?

宣靈自小就跟在景立身邊,自是對他忠心耿耿,雖說之前和青妩接觸之下,對她還算有些許的好感,但與景立的安全相比,卻是不值一提的。

景立聽完,立刻皺起眉,“匕首。”

青妩方才匆忙想逃離,竟忘了匕首還被她扔在房裏,此時被提起,才恍然想起。

冷汗霎時爬滿脊背,青妩察覺到楚王的目光緩緩定在自己頭頂,極強的威壓感将她整個人攏住,好像一張網,并且在不斷地收緊。

青妩不知道為什麽一個重病之人還能有這麽強的氣場,她像是攤開,被審視,被凝望。

恐懼一下子爬滿四肢百骸,她緊緊咬着嘴唇,眼圈一下子紅了。

這時,景立問:“匕首,是怎麽回事?”

他的語氣很淡,甚至很平常,但不知為何,青妩就是能聽出其中一絲不易察覺的肅然來。

她分明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這會兒卻莫名心虛了起來。

“我……”她張了張嘴巴,左手手指在袖口上不停地搓動來緩解緊張,然而,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景立見她這樣子,換了個問法,“你知道景修遠會來?”

怎麽會?青妩立刻搖了搖頭。

景立神色未變,這回,他換了一副篤定的語氣,“所以,你想自戕。”

最後兩個字,帶着一點陰森的寒意,沒有半點遮掩的那種。

青妩的心思被戳穿,心裏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她拼命搖頭,想否認,卻無法直視景立的目光。

然而,景立好像沒怎麽生氣,他說:“原本,咳咳……原本是要嫁入東宮的,卻被陡然退婚,退婚後,還被送來沖喜。”

“楚王府是地上的鬼門關,我是将死之人,你嫁過來就是守活寡。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自然是沒人願意的。”

他竟就這樣,一字一句地将她的心思一點點剖開,且直白的說了出來。

青妩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到景立的跟前,“王爺……”

可一開口,又吐不出半個字來。

說不出是畏懼,還是難堪。

景立淡淡地看她一眼,“你這是做什麽?”

青妩聽出他的不悅,眼淚在眼眶裏攢了許久,還是落了下來。她說不出別的話了,只是不斷地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

不該在新婚之夜藏下這把匕首嗎?

可她沒想傷害任何人。她只想了斷自己罷了。

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害怕、委屈、難堪……各種各樣的情緒混在一起,将她整個人都填滿。

她原本還在忍着的,可眼淚越淌越多,順着臉頰落下,将領口都洇濕了。

可即便這樣,青妩也依舊是默默地哭,她弓着身子,肩膀微微在顫,透過繁重的嫁衣,都能看見她嶙峋凸起的一條脊骨。

小姑娘實在太瘦了。

景立眉心微動,忽地想起在屏山圍場時,她也是小小縮成一團,像是被遺棄的小動物。

其實,那并不是他們第一次遇見。

三年前。

景立平定西北邊禍,回京述職,晌午前進了宮面見皇帝之後,又入寧安殿給太後請安。

等出來時,已經快到傍晚。

景立當時已離京許久了,他又正巧得了閑,便讓馬車先回府,自己和扈從騎了馬,在街上閑逛。

卻因為對路線不太熟,七拐八拐地拐出了鬧市區,眼見着沒什麽人,景立便想着找個酒肆歇一歇,沒想到這一路過來,竟直接出了城門。

景立是回京是述職的親王,按祖制,不能随意出城。他便轉頭要回去,卻在這時,見到一個衣衫破舊的小姑娘從旁邊的小路上猛沖了過來。

她直接撲通跪倒在景立的腿邊,一擡頭,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滾,“貴人,求求您,救救我哥哥……”

身邊跟着的護衛被她吓了一跳,忙過去要把她扯開,那小姑娘死命地掙紮,從懷裏掏出一塊青玉牌,捧着遞給景立,“公子,把它當作報酬抵給你,行嗎?”

景立蹙眉,垂頭看她,正好對上她那一雙含淚的雙眼,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楚楚可憐背後,是豁出命去的堅決。雖瘦弱,卻堅韌倔強如蒲葦。

直到後來他被囚在楚王府三年,也時常在想,當初那個大膽的小姑娘,怎麽樣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小姑娘竟是榮國公府的大小姐,三年一晃而過,實在發生了許多事。

景立掩唇咳了兩聲,烏黑的羽睫微動,手指在被衾上一下一下地撚着。

當年他是意氣風發的西北将軍,如今卻是禁于王府後院的将死之人。

她沒能認出他來,倒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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