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雲胡不喜
言不喜站起來去實驗室內設洗手臺邊仔細地把手洗了遍,還不忘耍花腔。“呦~這麽關心老公的生命安全。”
唐雲見他往這邊走的途中濕漉漉左手又下意識捂胃。“你怎麽了?”
“沒事。”言不喜察覺到他目光後松開手,白大褂的腹部位置留了快水印子。“慢性腸胃炎,我吃點東西就好了。”他這些年胡吃海喝也落下了點病根,索性底子好,只是會在這種惡劣條件下才出來折騰。言不喜過唐雲手裏的筷子,低頭攪了兩下有些爛糊的面條,熱氣夾着香味撲在臉上意外舒服,就着牛肉大口吃起來。
他自己也沒想到,吃遍山珍海味得人有一天會如此想念這樣一碗無葷無油的清水挂面。
唐雲斜靠在他對面桌子上,見言不喜狼吞虎咽的吸溜那一大碗面條,好像幾百年沒吃過飯似的,低着眼皮提醒。“慢點吃。”迎着光,言不喜額頭上細密冷汗在皮膚映襯下發亮,唐雲頓了頓道:“我去給你買點藥吧。”
言不喜抽了張紙巾擦嘴,含糊問:“你知道醫務室在哪嗎?”他不是什麽壯志淩雲的英雄,生病了知道吃藥,要不是沒有時間他也不至于死扛到現在。
唐雲“嗯”了一聲,拿起桌上之前自己放下的口罩戴好,不急不緩往外走去。“我來的時候路過了。”
言不喜并沒有仔細去想他從南門進來為什麽會路過東北角的醫務室這個問題,低下頭繼續吃自己心心念念的清水面。
唐雲走在校園路上,桂花香味斷斷續續飄來,甬路兩邊高大樹木投下林蔭,學生成群結伴走在路上。甜品店門口,一個男生從人群裏擠出來把冰淇淋甜筒遞給等候多時的女生,女生歡喜咬了口,不小心把奶油蹭在臉頰上,男生一邊寵溺用拇指幫她擦一邊調侃。“像個小孩兒一樣。”
像個小孩一樣。
唐雲耳邊也浮現出這句話,同樣寵溺又帶着愉快音色,每次他吃甜品的時候,言不喜也這樣說他。口罩遮掩下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上揚起。
他去醫務室買了幾種治療腸胃炎的非處方藥,阿姨把藥遞給他時才從聲音認出人來,瞅着口罩上方那雙熟悉眼睛笑着說:“小雲啊,好久沒看見你了,最近又忙着比賽?”
“嗯。”唐雲淺淡笑着應了聲,沒有敘舊的意思,付錢後就離開了。
他拿着藥回到實驗室的時候言不喜正趴在水臺上吐。唐雲忙快兩步進門,扶着胳膊為他順背。“怎麽了這是?”他做的面條應該是沒問題的,牛肉也買的剛煮出來新鮮貨,不至于把人吃吐。
“沒事,我吃太快了。”言不喜打開水龍頭,把自己吐出來的東西都沖下去,掬了捧水漱口後又順便洗了把臉,冷水撲在臉上讓他懵沉的腦子清醒了些許,水珠順着勁刃輪廓線滑下來滴在臺面上,他的睫毛濃密又長,沾了水後烏黑,就這樣扶着水臺喘息了好久才逐漸平穩。
唐雲扶着他手臂,見他面色發白,說:“我帶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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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言不喜轉過身,緩慢在最近的凳子上沉重坐下,後背靠在椅背上疲憊垂下眼皮休息,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真的累了。
就算吳飛他們把他誇得有多神,但他到底是個人類,吃了二十多年人糧食。高強度作業這麽久,胳膊上還有個沒長好的傷口,飯也沒吃多少,身體能撐到現在也是勉強。
“唐雲。”言不喜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音色低啞,沒有平常的挑逗和風流,好像對他發出求助一樣微弱可憐的說:“你過來,讓我靠一下好不好?”
唐雲在原地猶豫了半晌,見他這幅憔悴衰弱模樣,最終還是走過去。言不喜感覺他在身邊坐下,閉着眼一歪頭沉沉倒下去枕在唐雲大腿上。
唐雲:“你——”
“你身上好香啊。”言不喜并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只是老老實實躺着,聞到唐雲身上風清白蘭香氣,就和一開始在喧鬧網吧,在煙熏火燎燒烤店裏聞到的一樣,幹淨清新的沒有任何變化。
唐雲垂下眼皮,見言不喜染了棕色的頭發在發根那裏長出了半指長黑色,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了下。“你該剪頭發了。”
“好。”言不喜手搭在他膝蓋上,在這簡陋的環境裏他卻好像睡在席夢思上一樣安穩舒服。“聽你的……”
平日裏言不喜的頭發是不讓任何人碰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唐雲就成了例外。
疲憊身軀被擊垮,言不喜小聲說:“我睡一會兒,十分鐘後叫我。”
腿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言不喜就在這兩句話間睡着了。
唐雲知道他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需要好好休息,十分鐘過去後他依舊安靜坐在那裏并沒有吵他,直到腿麻了兩輪,窗外再也沒有學生路過聲音,唐雲看了看牆上挂的表,已經淩晨十二點了。膝蓋小心挪動了下,手掌墊在言不喜頭下,腿一點點從下方挪出來,側身拿了摞桌上書放到頭下給他枕着。做完這一切後唐雲小小出了口氣。
唐雲把言不喜吃剩下的垃圾收拾了打包往外走,但卻并沒有離開,把垃圾放在門口後又折回來,垂眼皮站在桌前翻動那兩摞實驗數據,薄的是言不喜計算完的,厚的那一摞還沒有計算,一共有四種字體,是課題組四個人寫出來的,唐雲一看那肆意張揚的行楷就知道是言不喜的,翻到中間時候他指尖停頓,把那張抽出來,看着實驗得出的數據對比分裂周期,扭過頭去看了眼熟睡的言不喜,帶着些許無奈苦笑。“數據都錯了。”
他不是願意管閑事的人,而且在他心裏言不喜平日游街搭話臨時抱佛腳純屬活該。但那一張不是言不喜字跡,是別人測出的結果。等言不喜算到這裏時候也會發現錯誤,按照這人計算速度,那時候再重新實驗恐怕來不及。
唐雲看着那人柔軟的頭發垂在臉上,睡得十分安穩,極輕舒了口氣,拿起不知道誰團成一團的白大褂,從抽屜裏取了雙塑膠手套,盡可能放低聲音開儀器,拿出燒杯食管和膠皮管,重新進行測算。
化學實驗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一步錯步步錯,唐雲一邊操作實驗一邊把那摞錯誤數據進行重新修正。等這一切都做完把東西歸原位,已經四點多了,唐雲坐在桌前看着還在沉沉睡的言不喜,窗外天蒙蒙亮,淩晨的樓裏十分寂靜,實驗室內只能聽見牆上鐘表指針噠噠走動聲響,過了會兒又響起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沙沙聲。
吳飛提着午飯推開門,見唐雲低着眼皮坐在中央桌前手握原子筆刷刷計算,手裏豆漿直接被捏蹿出來。“唐——”
唐雲眉頭一蹙,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動作,回頭看了躺在凳子上酣睡的人,這人太缺覺了,從昨晚睡到現在都還沒有蘇醒跡象,朝外輕飄揮了下手,示意吳飛出去。
正是飯點,學生說話和單車摩托聲音從走廊上敞開的窗戶傳進來,唐雲放緩動作關上,将外界聲音與實驗室隔絕。吳飛擦着手上豆漿讪讪問:“唐學長,你怎麽在這裏?教授他……”
“我不是來找教授的。”唐雲站在窗前,下眼睑因為熬夜有了淺淺黑眼圈。“你們數據什麽時候交?”
跟言不喜的平易近人不同,吳飛站在唐雲身邊,總有種自慚形穢的心虛感。“明天下午,我怕言不喜自己算不過來,來幫忙。”
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唐雲問:“他一個人?”
吳飛忙解釋。“不是我們欺負他,是他自己要一個人算的,他平日裏不來,所以讓我們把數據留給他,結果這次教授——”吳飛偷瞟了眼面無表情的唐雲,反複措辭後說了個。“神來之筆,所以就……”開始熬肝了。
唐雲垂下眼,這個人好像一直這樣,吊兒郎當但又十分仗義讓人覺着安全。他領着吳飛進實驗室,坐在桌前把最後一小疊算完後摞在一起朝他推了推。
吳飛喉結滑動吞了口口水,瞠目結舌看着這厚厚一摞腦細胞,這人一晚上零一上午計算他們這群凡夫俗子三個周的量。
鬼才唐雲胡,傳說誠不欺我。
唐雲把筆輕輕放在桌上,聲音很輕,透着絲難以掩蓋的疲憊。“如果小言問起來,你就說是你算的,別告訴他,別提起我。”出門前,唐雲又回頭看了眼依舊在睡的言不喜,這麽多天操勞加病加傷,這人好不容易睡個囫囵覺。
“他太累了,別吵醒他。”
作者有話說:
小唐很風雲,但為什麽同在一個系的小言不認識。因為這瓜娃子平時都不上課,不務正業,心思只在吃喝玩樂上,連自己導師姓什麽都沒關注過,更別說系裏誰誰最牛x了。其次是,小唐比他大幾屆,沒錯,這是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