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科倫納城門口，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整個戰場上的空氣在此時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滞。

或許那些正陷于近戰的衛兵與魔物在這個時候會無暇顧及那來自于天空的異樣，但在場所有站在隊伍後方的魔法師的視線都有那麽片刻忍不住劃過天空，在那轟鳴着沖上天空的飛機上停駐。

就連作為神明眷屬的惡魔也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架勢，原本悠閑抱胸飛在空中，低頭看向地面混戰的姿勢直到此時終于有了變化。他看向那架載着人類朝着他的方向飛來的木鳥，明明能确認對方飛行時的姿态和速度與他相比都落了下乘，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的不安還是一點一點地漫了上來。

餘晖背着自己弄出來參加後續空戰的滑翔翼，作為被推選出來的戰場臨時指揮站在城牆上。他看着那架以惡魔為目标在空中不斷向上攀升的飛機，瞥見惡魔那像是陡然認真起來的姿态，心頭一跳，當即就準備開始他之前和其他學霸聊過天、學習了解過相關知識後準備好的計劃方案。

“城戰才開始，就目前來說擊殺小BOSS才是最重要的，準備好的套路也必須盡力争取一次有效。不然空域全被對方掌控，等這些智能NPC發現了我們的計劃并産生堤防的心理，後續的作戰也會很難展開。風系魔法師都先別急着往下跳，擊殺小BOSS需要你們的付出。”餘晖索性直接攔住那些躍躍欲試就想着要往下跳的人，朝着人群開始呼叫風系魔法師，并開始說起了現代科學，“壓力差的原理大家以前應該都學過的吧，來幾個風系魔法師往機翼上側吹風，我們得讓飛機飛得更高，然後才能在作戰時盡量取得更多的主動權！”

現代使用的飛機機翼上表面的弧度往往都比下表面要來得更大，這樣才能使得飛機在運動時，上表面空氣流速相對于更平整的下表面更快，氣壓更小，最終使得飛機能在合力的作用下向上運動，最後升空。

游戲裏的飛機制作簡陋，這種主體大致僅由木頭和布料拼湊而成的結構因為技術與材料的限制，确實難以達到同樣的效果。

為了能讓飛機在空中取得更多不定的運動軌跡和更強的機動性，給空中對戰小BOSS的作戰計劃增加更多成功的幾率，相較于以那個本就不算多堅固高級的飛機作為基礎進行改造，玩家們最終選擇了直接對空中飛行的飛機施加以外力的方案，來給這些飛機飛行的未來增添更多的可能性。

他們将用風系魔法在飛機機翼上表面人為增快空氣流速，使得飛機在氣壓差的作用下，有更大的合力支撐飛機更快升空，朝着更高的地方飛翔。

……不過最後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有一大原因就是游戲裏背景的限制。

畢竟能搬到游戲裏使用的技術有限，至今他們要做什麽手工活都是花錢找的NPC。玩家們在這方面也都不是什麽特別厲害的專業大佬，在再一次回訪論壇上那些發來圖紙的網友問出能否改進的問題，并最後得到能力所限無法改進的答案後，群裏的玩家群策群力，最後完成了這樣的一個方案構思。

“快快快，風系法師都快朝着飛機機翼上表面施法吹風。魔法強度、釋放時間、施法方向均無要求，對其中哪架飛機使用魔法也無所謂，只要能吹起風作用在那上面就行。”

餘晖對己方實力和小BOSS之間的差距心裏顯然也有數，在飛機并未像是現代戰鬥機那樣裝載強火力的前提下，他們正面剛顯然不可能剛得過對方。

所幸他們的目的也不是在空中直接和小BOSS對打獲得勝利，而是讓作為“誘餌”的玩家碰到惡魔，将對方連接進這個回路之中，靠着後續的交流電攻擊和玩家持續進行的自殺式攻擊取得勝利。

那在以這個為任務目标作為所有計劃前提的情況下，他們要做的只是簡單地朝着對方靠近。

——既然如此，有什麽前進軌跡會比連自己人都不知道具體路線要來得更安全呢。

作用在機翼上的力是未知的，于是飛機未來的行進路線也是未知的。飛機上的駕駛員也不用管其他，即便是可能會遭遇到過強的風系魔法導致半途墜毀也無所謂，他們要做的只有操控着飛機朝着惡魔的方向前進，去觸碰那最後勝利的可能。

聽着餘晖的指揮，城牆上的魔法師跟着開始了行動，開始對着飛機機翼的上表面使用起了風系魔法。

空中，惡魔看着那些飛機朝着他的方向飛過來，盡管并不清楚那完全沒有使用魔法也沒有神明恩賜的木鳥是如何這般輕易地飛上天空，但眼看着玩家們朝着他的方向過來，面對着未知而下意識生出的警惕心，以及對凡人未得到神明應許便私自染指天空的憤怒讓他很快就對此做出了反應。

惡魔以手為刀，朝着那些歪歪斜斜朝他飛來的飛機揮出了由黑暗魔法凝出的利刃。恰在此時城牆上的那些風系魔法師開始有人逐漸念完了咒語，他們随機選擇了其中一架飛機使出了他們學會的最基本的風系魔法。

就像是餘晖說的那樣，他們并未控制施法時的魔力輸出，也沒有為他們魔法限定一個具體輸出方向和輸出位置。他們僅僅是在那些飛行着的飛機機翼上方，随意地刮起了幾陣或大或小的風。

這在其他游戲的團戰裏怕是都要被指揮拉出來罵一罵的小白行為，卻在此時贏來了無限的未來。

飛機就在那樣簡單的幾道風系魔法之中朝着那連施法者都不知道的方向飛去，險險地避開了惡魔的攻擊。即便惡魔見狀又補上了幾道攻擊，最後還是沒能擊中這些飛行軌跡格外随意的木鳥。

有操控飛機的玩家一邊努力把控住飛行方向，一邊用最嚣張的語氣對着惡魔說出了最卑微的話：“哈哈哈，打不到吧。就連我都不知道之後要往哪裏飛，中途會不會墜機，就你還想打到我？”

……不過與之相對的，其中有一架飛機就是因為這個而不巧發生了側翻，要不是駕駛的玩家恰好反應快，迅速操控着飛機恢複的平衡，此時怕是都要發生墜機慘案了。

在玩家們使用風系魔法進行外力幹擾後，此時的飛機飛行高度看着像是都要比惡魔的位置來得要高了。

城牆上，餘晖觀察着天空中的具體情況，在大致估算了一下飛機與惡魔之間的水平距離和飛機的行進速度後，朝着那些施法的風系魔法師又繼續發出了又一條指令：“很好，開始轉變施法位置，朝着飛機機翼下表面随機施法。”

“‘誘餌’和小BOSS之間的垂直距離現在差得有點多，就算是跳下去降落到小BOSS的頭頂，可能也會在半空中遭遇對方的突然襲擊。”

在這之後，就看那些“誘餌”的随機應變了。這麽多人，實力水平還都能算是玩家中的佼佼者，總是有人會碰巧抓住小BOSS的吧……餘晖看向天空，在全力以赴後，他等着最後的結果。

空中，飛機上，聽着上邊安排，把游戲當做是任務來做的冷刃此時此刻也參與了這一次的行動。

或許是他之前在對戰天使時曾顯示出來的實力讓人嘆服，在這一次的空戰在計劃提出完善後，餘晖專門找上了他，詢問他是否有空參加這一次的城戰，成為“誘餌”之一。

玩家找他一起打本，這也算是間接地肯定了他任務的完成度了。冷刃的空閑顯然十分充足，畢竟他不像是其他平臺玩家那樣還要上班。要不是礙于游戲設置白天沒多少人會上線，他甚至能全天待在游戲裏。

冷刃當時很快就答應了下來，并于此時拖着長長的電線坐在那飛得和“穩當”這一個詞幾乎沒什麽關系的飛機上，準備完成攻略裏安排給他們這些“誘餌”的任務。

他坐着的飛機在風系魔法師的又一次改變施法後突然下降，冷刃自然明白了這就是攻略上寫着的“抓住機會靠近小BOSS”裏的機會。

和其他可能還會遲疑一會兒的普通玩家不同，冷刃在飛機突然的下墜中，猛地抓住了那個幾乎算得上是轉瞬即逝的時機。在其他作為“誘餌”玩家還在踟蹰着尋找機會的時候，他就拿着長劍，從飛機上果決地跳了下來。

他幾乎能算得上是精準而快速地落在了惡魔身上，踩在了對方的肩膀上，打磨到鋒利的長劍斜斜地刺入了而對方的脖頸。

而和之前對戰天使時的遭遇一樣，即便是刺入了這樣致命的部位，對方依舊還是沒有流血，模樣看着輕松得很。所幸所有玩家都沒盼着這一擊能直接擊殺惡魔，與冷刃處于同一架飛機上，并負責操縱飛機的玩家見狀，快速摸出了裝着石油的瓶子揭開木塞往交流發電機裏倒。

可是與想象中惡魔觸電、被麻痹墜落的情況不同，此時的惡魔看着顯然一點事情都沒有。

惡魔冷笑一聲：“難道你以為，僅憑你們這些家夥就能擊敗我？！”

城牆上，本來看着冷刃跳到惡魔身上，以為計劃成功都想着使用滑翔翼下去浪的餘晖見狀愣了愣。他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惡魔的方向，最後發現因為現在的高度和計劃時估算出來的數值相比出現了預估上的錯誤，冷刃腳上挂着的那根用來接地的導線此時沒能成功觸碰到地面，形成一個回路。

這個情況完全能算是在計劃之外了，餘晖也沒想到最難的步驟都完成了，最後居然就差在這幾米的導線裏。

但是情況已經是完全容不得他後悔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他當機立斷和那些至今還留在城牆上的遠程魔法師說道：“風系水系施法朝着小BOSS身上砸，速度一定要快。”

天空中，惡魔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在看着對方露出他臆想中的絕望表情後對着冷刃出手，另外幾個陌生的聲音跟着響了起來。

“對，就憑我們，怎麽？不服？！”

“md，別tm在天上瞎撲棱了，給爺下去吧！”

數個成年人因為從空中自由墜落而造成的沖擊力壓在惡魔身上，可能是沒想過會有這麽多人找死撲到他身上吧，惡魔後背上撲閃着的翅膀沒能反應過來，使得翅膀的主人反應不及時地跟着往下墜了墜。

這幾個“誘餌”中，腳上挂着的最長的導線此時已然觸碰到了地面，伴随着翅膀因為交流電帶來的麻痹副作用而僵硬地失去扇動的能力，他從空中墜落。

城牆上，餘晖見狀松了一口氣。

他整了整身上的滑翔翼，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沖沖沖，等我們飛過去把燃燒瓶都扔掉後，正好還能跑屍跑回來捅小BOSS一劍！”

城牆下，早早等着的地面組見狀，也扛着事先準備好的交流發電機朝着小BOSS墜落下來的方向跑過去。計劃進行到這一步，之後的步驟在有過先例的前提下，他們都已經算得上是很熟練了。

……

戰場上，和那些離得遠視野開闊，在惡魔從空中墜落的瞬間就能反應過來不對勁的魔法師和指揮官不同，那些正與對手厮殺的衛兵和魔物除了專注于眼前外，是沒什麽閑功夫注意那些事情的。

即便是聽到了那句有些莫名其妙的“給爺下去吧”的嘶吼，他們也沒什麽閑工夫擡頭去看天空上的動靜。

但伴随着燃燒着的玻璃瓶從空中掉落，在地面上構築出一片熾熱的火海，所有衛兵和魔物在看見這突然的一幕後，即便其中一方嚴格來說可以不用擔心火會燒到自己身上，可條件反射地，出于生命對于危險的警惕，他們下意識看向天空。

入目可及之處，靠着滑翔翼飛在空中的勇士擲出火焰。而在不遠處的天空中，勇士手裏的長劍扼住了惡魔的脖頸，發動機的轟鳴吹響了死亡與勝利的號角。木鳥盤旋着從空中落下，這使得“科學至上”的字樣看着越發清晰。

他們一齊從天空中墜落。

——他們最後還是看見了這堪稱慘烈又充盈着希望的一幕。

“科學至上。”

因為事發突然，過于錯愕的衛兵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看向那邊，像是生怕錯過些什麽似的。最後，從他嘴裏輕輕地吐出了這幾個字眼。

與此同時，和他們相比，那些位于後方的魔法師把這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魔法師的隊伍之中，布魯克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當年在氧化鈣拿着碳棒和科學電池離開前的談話仿佛再一次響在了他耳邊。連帶着當時在談話後生出的那些疑惑，此時也跟着再一次從他心底浮現了出來。

——為何這般強大且永恒的神明不對那些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罪名加以反駁呢……

因為即便被謊言所遮蓋，真理也依舊璀璨。

因為即便被濃霧所籠罩，真相也依舊明晰。

祂想要給世人征服困境的力量，祂想讓所有人都能憑借着自己的努力去終結絕望，而非是遙遙無期的、可望而不可即的信仰。

只要你能睜開雙眼。

“科學至上。”

眼前的迷霧逐漸散去，布魯克在此刻終于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