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界之談
珑玥将殿門一關,嘭一聲響震得涼錦站在門外愣了愣神,她很是不解這位公主殿下怎麽突然就發了脾氣。
她在殿門外停留了片刻,見珑玥沒有心情平複的跡象,便安排了魔衛護在殿外，自己則朝殿內朗聲告退後回到房間裏,收拾整頓一下，又出門去。
珑玥沒有限制涼錦的行動,甚至還給涼錦配發了可以自由來去魔皇宮的令牌,所以涼錦要離開魔皇宮,進魔皇城去并不需要再做禀報。
但這并不代表涼錦出入魔皇宮便沒有人暗中跟随，就算珑玥對涼錦放心,魔皇也是會多留一個心眼,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心裏，何況涼錦還是千機一族少王的心腹。
至少，這一條特權的确方便了涼錦行事,她早已發現了吊在身後的尾巴，知曉是魔皇派來監視她的暗衛,也沒有刻意将其甩開。
入魔皇城後,涼錦徑直去了千機一族的驿館,先是讓青雀聯系凉玄樂，報了個平安，然後再了解了一下魔皇城近日裏的具體動向，至于她和青雀之間的談話內容，後邊盯梢的人自然是無法獲悉的。
涼錦前後在千機魔族的驿館中停留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且青雀并未直接露面，盯梢之人只看到涼錦在驿館裏邊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茶，然後就回了魔皇宮。
雖然他很疑惑涼錦為什麽非得要到千機族的驿館中去喝茶，但還是如實将所見所聞攥寫成密報，回傳給魔皇陛下。
涼錦回到玉珑宮，發現珑玥還将自己關在寝殿，問過魔衛後，魔衛禀報說公主殿下并未出過屋子，涼錦無奈地眨了眨眼，任由珑玥自己氣悶，沒去理會。
她的職責只是保護公主殿下的安全，并不包括哄公主殿下開心，何況珑玥這脾氣來得莫名，她完全摸不着頭腦。
涼錦回到卧房打坐，珑玥卻在寝殿裏一宿沒能靜心，初時她的确心煩意亂，但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心緒平複一些，就開始懊悔自責。
她本是在意涼錦的，也害怕涼錦就這麽死在魔陣裏，好不容易将涼錦盼了回來，她又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一想到涼錦可能對魔族心存芥蒂，她就抑制不住心裏難過，發洩不得，便只能在這裏生悶氣。
直到殿外天色将亮，她才恍然驚覺，自己竟然一整個晚上都在糾結涼錦怎樣怎樣。
什麽時候，涼錦這個人類，對她的影響竟然如此大了。
且不說涼錦本就心有所屬，她作為九幽最受寵的公主，竟為了一個人類如此魂不守舍。明明已經下了決心要跟涼錦保持距離，不再對涼錦如此好奇，豈料後者一個溫柔的微笑，就讓她忘記了前日裏反複警醒自己的言語。
她怎麽，有些不像以往的珑玥公主了。珑玥神情蕭索，疲憊又難過地呆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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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在意那人又如何？
她終究，是走不到那人心裏去的。
沉默蔓延開來，過了許久，殿內才響起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第二日，魔皇诏令九幽，任千機一族和夜神族為開路先鋒，各帥十萬魔軍，經由中州的九幽裂縫前往人界，奔赴龍州。
千機一族在千年以前，本就是九幽最為鼎盛的種族，近些年雖因魔神詛咒的緣故，千機魔王子嗣稀薄，整個千機一族大大衰落，但大族的根基尚未損毀，涼錦又在天魔大典上為千機魔族奪回桂冠，故千機一族崛起之勢不可阻擋。
而夜神族則是在千年間，飛速發展起來，登臨九幽十王族之首，雖在這一屆的天魔大典中落敗于千機，仍保有大族之風和雄厚實力，硬要将兩族相比，實則夜神族目前的底蘊更加深厚。
這兩大魔族素來彼此之間表面平穩，實則內裏争鬥不斷。
經過千年前淩風華叛變一事，魔皇已不敢再過于信任某個王族，魔皇之所以同時派遣千機魔族和夜神族，也是存了兩族彼此牽制，互相監督的意圖在裏面。
待兩族魔軍進入人界之後，便與早先入駐中州的岩殺族維曼魔王接頭，一同前往龍州，共創大業。
千機族與夜神族各派出魔王座下兩位魔使，率領魔軍，浩浩蕩蕩地闖入人界。而涼錦和公主等衆，不需出戰，便留在九幽。
那日之後，涼錦和珑玥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涼錦對此心有所感，卻無意改變，故而每日都與往常一樣，兢兢業業地做好自己本職之事，餘下時間，則用于打坐修煉，若公主不傳召，她必不會主動入殿打擾。
珑玥也有意讓自己一個人靜靜心，所以兩人之間相安無事。
又過了幾日，珑玥平複心緒之後，感覺自己先前過于失禮，她不該将自己的情緒問題怪罪在涼錦身上，何況涼錦為了救她險些就死在魔陣裏面了，她連聲謝謝也未與涼錦講說，還将那人冷了那麽多天，實在不妥。
有了這番思慮，珑玥便在玉珑宮設了宴，同時邀請了夜鳶和涼玄樂兩位和先前曾助她回魔皇宮的青雀，至于涼錦，則因她本就在玉珑宮，珑玥随時都可傳召，所以并未特意派人去請。
以涼錦和青雀的身份，原本不該入席，但珑玥揮退殿中魔衛後，便叫涼錦和青雀都入殿落座。
除了珑玥自己，另外四人事先都不知曉珑玥設宴的真意，就連涼錦也是一頭霧水，直到珑玥言及，先前隕珥一行，得益于涼錦看顧，又有青雀與夜鳶相助，才能徹底粉碎隕珥魔王的陰謀。
适逢九幽增兵人界，夜神與千機二族壓力倍增，凉玄樂和夜鳶分別作為族中少王和嫡女，更會承擔許多責任，特設此宴，願與諸君共同商讨人界形勢，與九幽下一步的打算。
衆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公主殿下如此體恤下屬，關心人界戰局。
玉珑宮中魔侍替衆賓斟了酒，凉玄樂握着酒杯，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涼錦，卻笑而不語。
珑玥言語間不時便朝着涼錦瞟上一眼，雖極快地收了回來，但見涼錦始終目不斜視，面色肅然無波的樣子，她的眼底又不着痕跡地劃過一抹失落的情緒。
以凉玄樂眼光之毒辣，如何看不出來，公主殿下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說辭，還聚了一衆“外人”給自己打氣，其實她真正想宴請的，只涼錦一人而已。
凉玄樂高深莫測的笑容落在夜鳶眼裏，卻格外叫人心生警惕。
夜鳶見識過涼玄樂的厲害，哪怕此時席間，與凉玄樂之間隔了數丈寬的空間，她依舊感覺壓抑局促，生怕凉玄樂那一雙洞若觀火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時候，将大大小小無數隐秘盡都窺探了去。
理智上她自然明白凉玄樂沒有這個本事，但體會過凉玄樂沉默時靜谧無聲的威壓，素來處變不驚，有夜神族第一才女之稱的夜鳶，亦自覺多有不如。
席上衆人各懷心思，唯青雀無憂無慮，心緒簡單，飲過兩杯酒後，便與涼錦笑談：
“人界真有那麽好嗎？千年前如此，而今亦如是？”
她未說出口的，是為何魔皇處心積慮，也要将人界納入版圖，這話衆人心知肚明，卻是不能言說的。
青雀話音一落，涼玄樂和夜鳶皆神情不動，珑玥卻豎起了耳朵，狀若不經意地朝涼錦看了一眼。
談到人界與九幽，涼錦和涼玄樂這兩個人類自然對人界最為了解，青雀心裏好奇，卻是不敢問涼玄樂的，就将目光放在涼錦身上。
涼錦手裏拿着酒杯，聞言偏頭想了想，旋即抿唇一笑：
“魔皇思慮長遠，心之所想皆是為了九幽衆生。”
涼錦一開口，青雀便大感失望，這個回答也未免太冠冕堂皇了些。就連珑玥也擰起了眉，顯然對涼錦這一套說辭很是不滿。
然涼錦忽然話鋒一轉，又道：
“人界土地遼闊，有三州四海，氣候宜人，冬至無盡汪洋，內藏變幻萬千，南至乞岳孤山，山南山北自分四季，西至谷狼荒漠，狂沙遍野，北至淩霄群峰，終日覆雪，人界資源豐厚，絕妙奇景，遠非九幽所能及。”
涼錦一番話中描繪的景象極為壯闊，在珑玥夜鳶和青雀三人眼前勾勒出一副地大物博，色彩斑斓的絢麗景色。
“既人界如此好，你可有想過回去？”
珑玥沒再撇開視線，而是直直地看着涼錦，臉上神情頗有幾分倔強，好像如果涼錦不認真回答，她便不會罷休。
涼錦聞言，眨了眨眼，看着公主殿下那緊繃的臉和緊抿的唇角，心裏猜測着公主忽然這樣問，是否是在試探她，看她是否有背叛魔族，回到人界的可能。
她稍作思慮，便答：
“人界是好，但于屬下卻無多少惦念，若硬要說有，便是屬下恩師和往年對屬下多有照顧的師姐還在人界，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什麽了，再好資源，再奇崛的風景，也不過過眼雲煙。”
作者有話要說： 論涼涼不明所以的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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