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見他

“殿下被抓進大理寺的時候，奴才也一同被抓了。那晚陛下來看他，他們吵了一架。”茗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告訴了她當晚的經過。

“為的什麽事？”周侃侃想，能因為什麽吵架？氣的皇帝想殺了自己親兒子？

“殿下對聖上說，他當年是圖先皇後的家族權勢才娶的她，他并不愛她，榮寵六宮是裝的，立她的孩子為儲君也是迫不得已。他在當了天子後就一直想娶自己喜歡的女人，為此，故意找人害死了先皇後，并一度想扶持那個女人的孩子為儲君。”茗卓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仿佛他只是在講別人家的陳年舊事。

男人為了權勢地位可以欺騙利用一個女人的感情，在事成之後卻想着過河拆橋另覓新愛，回頭還要責怪你一句，是你阻礙了他尋找真正的幸福。

“他說的，是真的？”周侃侃不敢置信，她在游戲劇本裏并沒有看到這些設定。

“那個孩子就是三殿下。十四年前先皇後死的時候，陛下本想立三殿下的母妃為繼後。熟知，诏書立下三日後那貴妃就死了。想來也是個命短的，沒有福氣坐上那個位置。”茗卓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

“是真的沒有福氣，還是……有人掐滅了她的福氣？”周侃侃猶豫問。

“大人覺得呢？”茗卓忽地擡起頭來，原本一直沒什麽表情的面容此時變得冷漠起來。

周侃侃聽到這裏，心猛地一沉，想宋歸寧當時才五歲，就知道如何殺人了？

“借刀殺人罷了，這後宮的恩怨還少嗎？”見周侃侃面露震驚，茗卓反而有些覺得她大驚小怪了。

宋歸寧的母親死後，他被寄養到別的嫔妃名下。後宮的女人，但凡接觸過權力中心的，沒有哪一個是對權勢沒有欲望的。他挑唆了那個嫔妃，讓她動手弄死了三皇子的母妃。

因為聖上內心對宋歸寧有愧，所以即便他知道真相，也沒有戳破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只是他漸漸疏遠了宋歸寧，在其反複作妖後，終将他逐出了皇宮。

皇帝始終沒有對他這個兒子下殺心，而這次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為宋歸寧直接對宋歸意下手了。又或者在牢獄裏時，宋歸寧将他所有的醜事放到臺面上。

試想一個九五之尊怎麽受得了被人當面指出陰暗的過往，宋歸寧說出他當年為了坐上龍椅做的那些龌龊事，他覺得自己作為帝王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周侃侃潛意識覺得，能讓皇帝動殺心的，會是後一種原因。而讓宋歸寧性格扭曲，徹底掉進無底的深淵的，是母親的逝世，父親的算計。

他從五歲就開始明白，他們每個人都只是他父親棋盤上的一枚棋子，而他不願任人擺布，他要毀了這盤棋。

周侃侃在了解到這段被埋進塵埃裏的歷史後，也終于明白宋歸寧為什麽會是這種乖張陰戾的性格。

周侃侃臨走之前問茗卓：“你之後打算去哪裏？”

只聽他平靜地說出兩個字，“殉主。”

周侃侃看着他尚還青雉的面容，突然想起他才十四歲。她不明白，他還這麽年輕，怎麽就能這麽平和地接受這個結局這個命運。

她有一瞬間開始質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明明面前這個少年什麽都沒做，卻要跟着宋歸寧一起去死。可她轉念一想，如果自己不狠下心弄死宋歸寧，那死的就會是自己了。畢竟她在游戲劇本裏，可是因為宋歸寧才被五馬分屍，遺臭萬年的。

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不弄死他，難道等着他來弄死自己嗎？周侃侃在心裏一遍遍默念着自己沒錯，然後回去等消息去了。

她在家裏悶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時候，也就是宋歸寧被賜死的那一日，她去了大理寺。

有一部分是好奇心驅使，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僥幸心理發作。她想着，他都快死了，是真的快死了，自己總不會在這時候栽跟頭吧？不會真這麽衰吧？

為了确保萬無一失，周侃侃在親眼看見他喝下毒酒，奄奄一息後才進的牢房。

她先遠遠地看了他一眼，宋歸寧好像沒發現她，又或者發現了但根本沒有力氣跟她說話。他只是無力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白色的長袍被浸染的像大雪那天他穿的紅色衣衫。

周侃侃見狀，又朝他走近了一些。她俯身下來近距離地看他，這時候她看到他面色發青，瞳孔已經開始渙散，耳朵裏也漸漸往外滲血。

是真的快死了。

周侃侃猶豫再三，輕聲開口喚他：“太子殿下。”

宋歸寧沒有任何反應。

“宋歸寧。”周侃侃又出聲喚他。

這次他好像聽到了，肩膀抖動了一下，他還試圖擡起眼睛來看她，但此時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壓的他根本擡不起來。

周侃侃這次終于走到了他面前，她蹲了下來。為了确保安全，她朝四周看了看。

牢房門邊工整地站了十個監刑官，監刑官個個腰佩長劍。她想，宋歸寧已經這樣了，他要是還能在這十個人眼皮子底下殺人，那也太玄乎了吧。她穿的是一個古言游戲劇本，又不是玄幻劇本，肯定不會發生這種事。

“宋歸寧，你之前說想要見我，現在我來了。”周侃侃湊近他道。

她就是想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要在死前見她一面。是想設計坑她嗎？

“你來了，阿妤。”宋歸寧聲音很小，小到要貼在他嘴邊才能聽清他在說什麽。

于是周侃侃側頭将耳朵貼近他。

“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周侃侃問。

此時牢房內特別安靜，靜到她現在只能聽到宋歸寧的呼吸聲。那種回響在耳朵的，微弱的，仿佛随時會消失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