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V]

宗主得到玄隐真人一定會懲罰罪魁禍首的承諾,才抽泣着離開北辰峰。

玄隐真人擡眸看向躺在冰玉床上的“江宛彤”,給主殿設下結界,任何人不得入內,然後負着手離開。

北辰峰終年冰雪覆蓋,今日豔陽高照,主殿門前積了一層薄雪。

玄隐真人踩着薄雪,漫步走到江宛彤所住的院子,還沒有走近,便聽到從裏面傳來的聲音。

“我在書閣查過書了,雖然上面沒有明确寫,但是根據丹修的煉丹記錄,煉丹爐的爐灰很可能會影響丹藥的品質。青棠師姐,你下回煉丹的時候記得把灰擦幹淨喔。”江宛彤的聲音好像永遠這麽清亮。

“好呀。對了,我昨日去藥宗取藥,看到之前放在角落裏的藥堆不見了,也是你和二師兄做的嗎?”林青棠的聲音。

玄隐真人擰着眉頭,乘霄宗有一片自己的藥草田,每一棵藥草都是弟子們的心血,他再怎麽縱容徒弟,也絕不允許她毀壞他人心血。

“我問了夏炎師兄,他說那堆藥堆是藥宗弟子收藥草的時候弄混了,每種藥草都只有幾株,再分類太麻煩,就全部堆在那裏了。我和二師兄忙活了一晚上才分完。對了,我順手把放在桌上的藥草也分類了,應該沒事吧?”

“桌上的藥草是考核你們初級班的題目……不過也沒關系,到時候再打亂也行。”

玄隐真人的眉頭舒展,點了點頭,看來他的小徒弟幹的還是好事,哪有宗主說得這麽嚴重。

“有些藥草我分不出來,就去書閣借了書。不過我發現,書閣的書太亂了,就讓書靈分類了一下,還好我現在神識強大!不然這麽分類都不知道要分到猴年馬月。”江宛彤甚至還很驕傲。

玄隐真人抿起的唇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我還聽說你們把史學先生出的題目做完了?”林青棠好奇地問。

裏面傳來拍桌子的聲音,江宛彤說:“先生出的題目太沒有難度了,而且好多題都是以前的原題,這樣的題目出出來,學生怎麽能有進步呢?所以我把答案填上去,還給先生批注提示了,用新題才能有進步嘛。”

林青棠忍不住輕笑。

玄隐真人踏進院子裏。

裏面的人察覺到了什麽,說話聲漸隐。

房門敞開,屋裏的林青棠停下收拾的動作,出門來迎玄隐真人,“師尊。”

江宛彤還是住在小紙鹿的身體裏,本來卧在林青棠的肩膀上,見到玄隐真人,連忙站了起來。

玄隐真人捏住了江宛彤的鹿角,把她提到自己的掌心,指尖在小紙鹿上方一繞,江宛彤的元神就被他從紙鹿裏踢了出來。

林青棠眼見紙鹿變得毫無生機,擡眸看向師尊,提起一口氣,難道是她們剛剛說的話,被師尊聽見了?

江宛彤重新變回了阿飄,乖巧地和林青棠站在一起,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師尊。”江宛彤小聲喊人。她自知這兩天幹了什麽,會被師尊發現,找上門來算賬也是應該的。

她在現代的學生時期,一直很乖巧,從來只有努力讀書和刷題,更別說早戀打架了,什麽青春傷痛文學都跟她無關,她的心裏只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這兩天跟着莫時歡在宗裏搗亂,其實她玩得很開心,也沒有給宗裏惹什麽大麻煩,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而已,而且後來江宛彤怕史學先生來不及出卷子,還幫他出了一套新的題目大全,就批注在卷子旁邊。

“我聽說,你這幾天……”玄隐真人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莫時歡的聲音。

“師尊!”莫時歡急匆匆地從外頭進來,身旁跟着抱着劍的許雲澤。

林青棠看見許雲澤,眉頭微松,想到師尊會因為小師妹的淘氣責罰她,又擰起眉頭。

許雲澤懷裏的劍顫了顫,他的視線凝在林青棠皺起的眉頭,本來平靜的心情因為憂她所憂,沉了下去。

莫時歡沒注意到兩人的眼色,只是聽說宗主今早來找過師尊,便連忙往這邊趕了過來。

“師尊,都是我的錯。”他未等玄隐真人向江宛彤問罪,就先跪下認錯,生怕玄隐真人會責罵江宛彤。

江宛彤看玄隐真人的臉色,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可是又見莫時歡一臉嚴肅的樣子,甚至跪下認錯了,心頭一緊,難道是她的情緒感知出錯了?其實師尊現在很生氣?

“嗯?”玄隐真人垂眸看向他。

如果這件事只是他一個人幹的,莫時歡能找千萬種理由開脫,大不了就認罰,但是涉及到小師妹,他二話不說,就先認錯受罰。

江宛彤看了看師尊,又看了看二師兄,小聲道:“其實跟二師兄沒有關系,藥草是我要分類的,二師兄禦獸很厲害,但對藥草分類沒什麽耐心,都是我在指揮他把藥草放在哪個櫃子裏。”

玄隐真人瞥了江宛彤一眼,江宛彤縮了縮脖子。

“你說,鬼菱柏的形态是什麽?”

這話是對着莫時歡說的,林青棠張了張唇,正要開口,被站在師尊這邊的許雲澤用眼神制止了。

林青棠只能抿着唇,擔心地看着莫時歡。

“鬼菱柏的顏色分為兩種,一種有毒的,為紫色;一種無毒的,為黃棕色。成熟的标志是木裏開花,可使用的部位有黃色斑點狀,木片易碎,必須小心切割。哎呀,這是送分題!”江宛彤迫不及待地搶答。

雖說這道題對于初階學生來說是超綱題,但江宛彤也不是白在書閣泡了這麽久的,在分類藥草的時候,就順便把藥草的特性也記了下來。

可惜莫時歡聽不到江宛彤的聲音。

玄隐真人曲起手指,擡手在空中敲了一下。

衆人看着他動作,又大致估量了高度,猜想應該是小師妹說了什麽,惹得師尊忍不住出手敲她。

“嗷!”江宛彤沒想到玄隐真人還能碰到自己,敲得她整個腦袋嗡嗡響。

玄隐真人對莫時歡說:“把《高階藥草學》抄寫十遍,不許使用法術。”

莫時歡連忙應下,然後等待着師尊再說點什麽,卻見師尊負着手,走進屋裏,好像這件事就這樣輕飄飄地揭過去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還跪着做什麽?”許雲澤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将莫時歡從地上揪了起來。

莫時歡望着師尊的背影,用折扇擋着臉,小聲問:“這就沒了?”

“只讓你抄書還不高興?想去掃北辰峰的雪嗎?”許雲澤沒好氣地說。

北辰峰的雪掃了一遍又出現,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以前他們犯錯,師尊就會讓他們去掃雪,天寒地凍的,必須時時刻刻用靈力覆蓋在身上禦寒,還要用靈力控制雪出現的速度,也算是煉體了。

玄隐真人在江宛彤熱情的邀請下,走進屋裏。

入門是個待客的小廳,兩邊用屏風擋着,隔開了卧室和書房。桌上擺放着一個小包袱,裏面裝了各種傷藥。

“這是青棠師姐給我準備的,她說靈蹤山物資匮乏,可能沒有什麽好的藥草,煉體的時候雖然是身體在練,但是難免會受傷磕磕碰碰的,如果不及時治療,會留下後遺症。”江宛彤給玄隐真人介紹道。

後來進門的人也看到了桌上的東西。

許雲澤望了一眼身旁的林青棠,撫劍的手指摩梭着劍鞘,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沉了下來。

莫時歡搖着折扇,像是随口一提:“青棠師妹準備的傷藥還挺多。”

他眼睛沒瞎,都是雙人份。

林青棠咳嗽了一聲,沒說什麽。

玄隐真人從旁拿過一張紙,這回折了個巴掌大的小人,讓江宛彤住進小紙人裏。

江宛彤飄進紙人裏,一蹦一跳的,操縱紙人跳到莫時歡身上,拉了拉他的頭發,小聲說:“二師兄,我晚上去找你。”

她看過《高階藥草學》,好厚一本,看一天都沒能看完,要是真讓莫時歡手抄十遍,那不得把手都抄斷了?還是她去幫幫忙吧。

莫時歡滿口答應。

玄隐真人過來找江宛彤,除了宗主過來告狀一事,還有就是交代他們去靈蹤山的事情。

“以傀儡術煉體畢竟是修煉的捷徑,從未有先例,若是此行無法成功,便帶你師妹回來。”玄隐真人不指望江宛彤,交代事情都是對着許雲澤交代的。

“是。”許雲澤說。

玄隐真人看着面前的四個徒弟,前三個倒是讓他省心,就是這最後一個……不知為何,他總忍不住多為她想想。

“如果……”玄隐真人提了個話頭,剩下的話都用傳音跟許雲澤說,外人聽不見。

江宛彤疑惑地看向他們,只見許雲澤的表情越發古怪,眼神時不時瞟向江宛彤,又狠狠做了幾次深呼吸,好像終于接受了什麽,認命道:“是,師尊。”

玄隐真人得到他的回答,點了點頭,放心離開了。

江宛彤總覺得師尊最後囑咐大師兄的話不是什麽好話,她想知道,又不敢去問這兩人,師尊也就算了,他既然用傳音,肯定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而許雲澤,他們之間還有“歷史遺留問題”呢。

“唉。”臨行前一天,江宛彤在莫時歡的書房裏一邊替他抄書,一邊唉聲嘆氣。

莫時歡停下手裏的筆,側目看向她,發現她即便在走神,下筆的書文也與原文完全一致,完美做到了一心兩用。

“小師妹,你一晚上都在唉聲嘆氣,怎麽了?”

江宛彤雖然住在小紙人裏,但還是能用靈力去操縱東西,她停下浮空術,把毛筆放好,操縱紙人飄到莫時歡的面前,做了個深呼吸。

“我明天就要和大師兄去靈蹤山了。”

莫時歡點頭,“對啊。”

這不是早就已經決定的事情嗎?

江宛彤支支吾吾,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

莫時歡稍微一想,便猜到了她要說的話,對她展開掌心,示意她跳上來。

“你是怕因為以前的事情,跟大師兄起了摩擦,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對不對?”

江宛彤盤腿坐在他的掌心裏,點點頭。

可以這麽說吧。

莫時歡将她護在掌心裏,走出書房,什麽話也沒說,帶着她漫步在月下。

眼見越走越偏僻,江宛彤忍不住跺腳,撓得他掌心癢癢。

莫時歡豎起食指,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向前面那片石林。

江宛彤轉身看去。

月下,巨石遍布,而這些石頭上都刻着無數劍痕,深深淺淺,長短不一,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

她心裏震撼,眼前劍光一閃,便看見一道利落的身影自石林飛出,舉劍往前一劈,劍氣橫沖,旁邊的池子炸開一道水花,又是一擊,石林中的一塊巨石突然炸成無數塊。

還好莫時歡早有準備,站得夠遠,立刻用護盾護住了自己和掌心裏的小紙人。

“還真在這裏。”莫時歡小聲嘀咕。

江宛彤伸長脖子望過去,看見許雲澤從石林裏走出來,握劍的右手不知怎的鮮血淋漓,但他的表情卻不為所動,好像受傷是家常便飯了。

許雲澤察覺到有外人,朝這邊看了過來。

莫時歡将紙人往懷裏按,示意江宛彤找個地方藏起來。

江宛彤情急之下,只能順着他的衣領爬進他的衣服裏,緊貼着他的腹肌。

莫時歡:……

“剛剛傷到你了?臉怎麽這麽紅?”許雲澤見只有莫時歡一人,便直接脫下上衣,查看右手的傷勢。

莫時歡用折扇扇了扇風,“剛從煉丹房出來,有點熱。”

許雲澤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他跑去煉丹房幹什麽?

莫時歡連忙岔開話題,說:“師兄,你明日就去靈蹤山了,還來石林練劍?”

許雲澤蹲在池子旁邊洗掉右手的血跡,“我不是每日都來石林練劍?修煉不可荒廢,豈能因為明日要走,今日就不練?”

他邊說邊從儲物袋裏倒出傷藥,把所有藥草都攤在巨石上,看見治療外傷的藥只剩下一點了,眉梢微揚。

莫時歡輕咳了一聲,沒能忍住自己的性子,試探性地問:“師兄,不如我去幫你問青棠師妹要點治療外傷的藥?”

許雲澤立刻冷下表情,把石頭上的傷藥像寶貝一樣收了起來。

“我自己去。”

莫時歡忍不住笑意。

藏在莫時歡衣服裏的江宛彤捂住嘴偷笑。啊,原來大師兄這個時候就已經對青棠師姐有意思了。

許雲澤擡眸看向莫時歡,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了?”

莫時歡從大師兄危險的語氣裏聽出了什麽,下意識按住懷裏的小紙人,“我知道什麽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江宛彤被他按住都快喘不過氣了,元神也是需要呼吸新鮮靈氣的!

許雲澤狐疑地看着他,像莫時歡這樣敏感的人,怎麽可能沒看出來他喜歡青棠師妹呢?

而且他在莫時歡面前,向來不遮掩他對林青棠的心意,莫時歡肯定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有點破罷了。

“這裏只有你我兩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況且以我們之間的情誼,師兄相信你,不會讓第三人知道,又何必遮遮掩掩?”許雲澤拍了拍莫時歡的肩膀,以為師弟是怕他不相信他。

莫時歡倒吸一口涼氣,正要讓大師兄別說了,他懷裏的小紙人快掙紮出來了。

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你的鬼主意最多,不如你幫我想想,我該如何跟青棠師妹表明心意?”許雲澤剛說出口,就見莫時歡的衣領裏爬出了一個小紙人。

小紙人累死累活地趴在莫時歡衣領口,一擡頭就對上許雲澤那雙擰得快要打結的劍眉。

江宛彤:……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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