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跖想了想,還是把出差的事,跟方纖星說了。

聽謝跖說他要去給一個故事背景是元舜朝的劇組做專家顧問,方纖星覺得好耳熟,一問果然是《元舜女帝》那部劇。

世界可真是小。

她是這部電視劇的投資商之一,她妹妹在劇裏扮演女二,劇組雖然在離市區較遠的霓格影視城,但也算半個自家地盤了。

這頭,政府競标一系列流程,快不起來。

分界海那邊的水下考古隊員需要培訓一段時間,也快不起來。

所以,她支持謝跖先去劇組輕松一下。

因為宋籠沙還在離家出走中,不想暴露和家裏人的關系,所以方纖星避過宋籠沙,只說這部劇有她投資,到了那兒,要是有人欺負他就聯系她。

謝跖聽方纖星分析了之後,心情好轉了很多,起身,一邊整理行李,一邊跟方纖星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方纖星開始吐槽那部電視劇了。

問他,元舜女帝和溫茹到底有沒有一腿,語氣有點八卦。

想到方纖星端着一貫正經的外貌,側耳過來想聽八卦的樣子,謝跖勾唇笑了一下,等意識過來,趕緊唇角扯平,聳了聳鼻子。

“都是些野史胡說,元舜女帝是宓代後宮人數最多的帝王,三宮六院就是從她開始的,她後來命人在溫茹棺墓上刻的那句卿去無聲,山海傾頹只是表達難過而已。”

“古時候交通不便,分離之後能活着再見非常難,所以古人把友情看得很重,元舜女帝和溫茹應該是君臣之下的友情。”

“蔚代就曾有一位皇女曾給自己的幕僚寫過近千字的墓志銘,用詞極盡纏綿悱恻,但從現有的史料和文物考證,她們很清白。”

方纖星看他正經地發了那麽一長段過來,臉上浮上笑意:“那弋陽王君呢?還有元舜女帝的顧君後?都沒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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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跖沒想到方纖星知道的還挺多,認真地回答她:“弋陽王君的死到現在還沒有完全解密,史書只說,元舜女帝中年受巫醫蠱惑,任由巫醫滲透到遍布大宓的保育院裏下毒手,害了數百萬人命。”

“弋陽王君不忍百姓受難,在宮中縱火***,血染宮牆,這才喚醒了元舜女帝。女帝後悔不已,将禍亂的巫醫盡數抓到炜京城中伏法,燒毀巫醫邪書三萬多冊。”

說完,謝跖長嘆了一聲:“一時間,原本遍布大宓的保育院十不存一,男人生育求醫艱難,難産而死的人不計其數。”

“要不是有溫茹失蹤前為元舜朝積累的財富做基礎,各地官長、士紳、巾帼聲援,宓代恐怕就要在元舜朝終結了。”

“但刨去巫醫之禍裏的過錯,元舜女帝仍然算得上千古一帝。禍亂後生靈塗炭,她竟然只用七年時間就恢複了,後來還多次組織專人在大宓以及大宓以外的國家搜集散轶的醫書,巫醫分離,修撰了當時最大體例的醫庫全書,惠澤所有百姓,宓代人口因此達到了巫醫之禍前的三倍還多,生生扭轉了危機,讓宓代此後極盛了四百年。”

“至于顧君後,他只是一個君後,僅此而已。他出身不好,罪臣之子,基本仰仗元舜女帝的寵愛過日子,放縱元舜女帝擴建後宮,擴出了三宮六院,後來的繼任女帝也不是他親生的。”

方纖星意外地眨了眨眼:“那你為什麽不崇拜元舜女帝,反而對溫茹那麽關注?總不能是因為元舜女帝很渣,溫茹卻是個專一的吧。”

謝跖也說不清楚,學這段歷史的時候,書上只有短短一段話,但他就是看着溫茹兩個字不挪眼。

那時溫茹還沒有畫像傳世,野史裏說她長得極好,為她編排了許多豔史,說她出門一趟,馬車上就會插滿了過路男子抛來的鮮花,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要去找好友借馬車,才能出行。

但謝跖卻覺得,野史十有八九是誇大了,古代鮮花并不用來示愛,向溫茹投擲鮮花的只怕是感激溫茹施惠于民的普通百姓。

謝跖半天沒回答,方纖星垂着眼,暗自撇了撇嘴。不用猜,謝跖肯定又去想那個溫茹了,說不定還會把溫茹的畫像重新翻出來,看着看着,把她忘了。

“你真不覺得,那張畫像跟我有點像?”

方纖星其實已經忘了那幅畫具體長什麽樣子,但當時像照鏡子一樣的剎那恍惚還是讓她印象深刻。當然更深刻的是謝跖當時那很不屑、很讨打的神情。

關于溫茹,謝跖回複得可快了:“不像。”斬釘截鐵。

方纖星噎了噎。要不要這麽果斷?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至少有兩分相像吧。

謝跖繼續發消息過來。

“我之前用作壁紙的溫茹畫像不是真跡。”

“五年前,開山鑿路的時候發現了溫茹衣冠墓,當地文物考古研究所立刻組織了溫茹衣冠墓的搶救性發掘。誰曾想,打開主墓穴不到十秒,湧入的空氣改變了墓中的狀态,懸在棺墓後方牆上的彩絹畫像褪去顏色,組織剝落,頃刻間銷毀。現在這幅是在場的人根據記憶,重新畫出來的。據說只有五分相像。”

好吧,那就不和一幅假畫争像不像了。一想到,謝跖一直對着個假畫“深情”,方纖星忍不住偷偷鼓掌,銷毀得漂亮。

想到這,方纖星心虛地轉移了話題,問謝跖出發的時間,讓他到了那裏,跟她說一聲。

謝跖應下了。

這段時間,或許是跟方纖星聊了很多,謝跖逐漸跟方纖星熟悉起來,不自覺地信任她、依賴她,明明自己也知道分界海那邊的遺跡考古還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不急于一時,但是聽到方纖星安撫他,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謝跖想,這都是因為方纖星是個對任何事都無比認真的人,讓人忍不住相信她。

而不是因為什麽……別的。

方纖星原以為自己問謝跖元舜朝的事,只是哄那家夥玩的,他喜歡什麽,她就将就将就他,多說些關于那些的事。

沒想到,當天晚上,方纖星就做了夢。

在夢裏,她走在皇宮當中,不遠處黑煙沖天,豔紅的火焰在一個大坑中翻滾,将昏暗的天空照得很亮很亮,詭異的亮。

她走近,看到火坑旁石階上穿着龍鳳皇袍的女人,和她身後一個穿着棕色深衣的女官。

女官先看到她,朝她和善地笑了笑。

女皇旋即也朝她看過來,眉眼淩厲。

方纖星警惕地後退半步。

那個女皇微微蹙眉,頭回轉回去,指着面前的火堆:“愛卿,你看,朕做到了,此後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方纖星順着她的手看向火堆坑底。燃着的是書,竹制的、紙質的,還有絹帛的。

方纖星想起謝跖說的巫醫之禍,女皇緝拿巫醫之後,燒去了巫醫邪書三萬多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她夢到的就是這件事?

“可惜,弋陽走了,你也走了。”女皇站在那裏,睥睨地看着面前高高的火焰,眼底卻是無盡寂寥。

“為什麽你們都不能理解朕?”女皇笑了笑,轉頭盯住方纖星,“愛卿,且等着吧,總有一日,萬世千秋都會感謝朕的。是朕,拯救了所有人。”

用這樣語氣說話的人,應該是癫狂的,方纖星卻發現這個女皇十分冷靜,一身嚴謹的肅穆,靜靜地站在那裏欣賞沖天的火焰。

畫面似乎突然靜止了一般,方纖星往後退,想離開這。醒不過來,那她就去別處逛逛,總比一頭霧水站在這裏面對着一個看着就很危險的女皇強。

“愛卿又要走了嗎?”女皇出聲。

方纖星頓住步子,轉過身蹙眉看她,她才不是她的臣子,她不用向任何人臣服。

女皇看到她的眼神,笑得反而和煦了,問她:“這麽早走嗎?你還沒看看朕的女兒呢,和你生的溯鯉相比,絲毫不差的。”

我生的?你在說什麽胡話?

方纖星擡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昨晚睡下時穿的睡衣啊。她這是把自己看成誰了?

女皇不在乎她的反應,感嘆了聲:“沈貴侍生的,卻更像朕一些,真神奇啊。要不是許芳君生的是個死胎,朕也許就能在同一天擁有兩個女兒了。”

女皇看着方纖星的眼睛:“你妹妹的功勞,朕會幫她記着的。”

我妹妹,怎麽還有宋籠沙什麽事嗎?宋籠沙能有什麽功勞值得被這個女皇記着?還是說,她說的另有其人。

是她正在看着的那人的妹妹?

方纖星像個局外人一樣,警惕但茫然地站在原地。

“讓她好好照顧弋陽和弋陽的孩子,若叫我知道她有一點兒對不起他,天涯海角我也會将她抓回來弄死的。”女皇眼神銳利起來,“她早就該死了,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該死。”

方纖星被她的眼神驚得後退三步,她來時明明是坦途,倒退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卻整個人跌下去,像是跌進了萬丈深淵。

眼前情景攪作一團混沌。

“呃……”方纖星冷汗涔涔地從夢中蘇醒,一閉上眼仿佛還能看到那個女皇的眼睛。

那個女人是元舜女帝嗎?

她在看着誰?

在和誰說話?

早上,謝跖搭乘柯姐的車,一起去霓格影視城。

柯姐也是個不愛說話的,車裏只放了些音樂。謝跖則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清冷的眸子随意地掃過一旁的街景。

音樂鼓點有點強,差點掩蓋謝跖手機的提示音。

“小謝,你手機響了。”柯姐一邊開車,一邊偏頭提醒了聲。

謝跖慌忙拿出手機。自從換了方纖星作屏保、壁紙之後,他用手機就格外鬼鬼祟祟。

他滿以為方纖星肯定又是發了些日常的閑話,比如出發了嗎,多久到之類。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方纖星的話一句比一句莫名其妙。

“謝跖,你說有沒有可能,巫醫之禍的時候弋陽王君沒死?”

“弋陽王君的妻主是誰?她幫女皇做了什麽?”

“謝跖,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昨晚夢到宓代皇宮了,元舜女帝還叫我愛卿。”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碼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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