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哥,我真的沒事,而且男女授受不親……”蘇錦蘿攥着蘇清瑜的寬袖,小小聲的說話。仰頭時露出一雙黑烏烏的大眼睛和尖細的小下巴,一張白瓷小臉,看上去楚楚可憐的尤其精致。
蘇清瑜搖頭,難得擺出一張嚴肅面容來。“不行,若是蘿蘿今次不看,那大哥可不會安心。而且靜南王是難得的君子,不會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就連當今皇後都曾邀他治過疾呢。”
蘇錦蘿抿唇,默默的垂眸,連眼裏的光亮都消失了。
“蘿蘿,乖,聽大哥的話。明日就要過年了,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岔子。”過大年的時候,整個理國公府內外尤其忙亂,若是蘇錦蘿這個時候出岔子,連大夫都不好找。
蘇錦蘿支支吾吾的不說話,蘇清瑜嘆息道:“大哥可好不容易才将人請來了,就隔着帳簾把個脈而已,蘿蘿莫怕。”
蘇清瑜言辭懇切,對那靜南王陸迢晔看上去又是萬分信任的模樣。蘇錦蘿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她蹙眉細想,片刻後起身,偷偷瞧了一眼珠簾外,只見那人坐在椅上,正低頭抿茶,似乎并未注意到裏頭,便湊到蘇清瑜耳畔處說了一句話。
蘇清瑜聽罷,皺眉,眸色立時鋒利起來。他聲音略沉道:“蘿蘿,是誰與你說的這些話?”
“沒,沒有人跟我說。”蘇清瑜的臉色是真的變得很差,蘇錦蘿惴惴不安的絞着手指,心裏惶惶然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難道要告訴大哥說,這些話,其實是她上輩子真實聽到的嗎?那個受人人贊美,人人羨慕的靜南王,其實才是最有野心的一個人。
要不是蘇錦蘿死的早,怕還能看到他揭開僞善面具,篡位奪權的一幕。
“蘿蘿,這種話,你可還與他人講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輕則皮肉之苦,重則招致殺身之禍。他的蘿蘿真是太單純了!
蘇清瑜斂眉,将錦玺閣內的丫鬟、婆子上下逡巡一圈,最後将目光落到元嬷嬷身上。
元嬷嬷躬身垂眸,趕緊将一衆丫鬟、婆子領了出去。
“沒有,只與大哥說過……”
蘇錦蘿嗫嚅着聲音,小腦袋垂的低低的,一副小媳婦模樣。
蘇清瑜漸緩表情,鄭重道:“那就好。蘿蘿,記住,這種話,不能随意亂講。”
“我知道了。其實,其實我在與大哥開玩笑呢。”怪她太不謹慎,冒冒失失就将這話告訴了大哥。看大哥與陸迢晔的關系,顯然是被那個僞君子騙的不輕。
蘇錦蘿扯了扯蘇清瑜的寬袖,繼續道:“是我自個兒不想吃苦藥,所以拿這話诓你了。”
“你呀。”蘇清瑜伸手刮了刮蘇錦蘿的鼻尖,“你這小東西,連大哥都騙。”話罷,蘇清瑜起身将元嬷嬷喚了進來。
元嬷嬷打開珠簾上前來,畢恭畢敬的與蘇清瑜行禮,“大公子。”
“這幾日,錦玺閣可有什麽異常?”蘇清瑜負手立于那處,颀長身影後顯出蘇錦蘿半個小腦袋。
元嬷嬷細想片刻,然後搖頭,“并無異常。”
蘇清瑜皺眉,“好好照顧二姑娘,有事一定要差人來尋我。”
“是。”元嬷嬷将頭垂的更低。
蘇清瑜轉身,揉了揉蘇錦蘿的小腦袋,幫她将帳簾覆上,然後起身請了陸迢晔進來。
蘇錦蘿縮在被褥裏,聽到外頭的珠簾輕撞聲,吓得渾身發顫,牙齒打磕,連雙下巴都被擠出來了。
“咯咯咯……”
陸迢晔撩袍坐到榻前實木繡墩之上,聽到賬內傳來的“咯咯”聲,眉目輕動,臉上顯出幾分興味。
“二姑娘的賬內,似乎是藏了偷食的老鼠?”
蘇錦蘿擡手,把軟被咬在嘴裏,“嗚嗚”搖頭。那是她被吓得連牙齒都打顫了,哪裏是有什麽老鼠呀。
而且一聽到陸迢晔說話,蘇錦蘿就感覺渾身不對勁。她身上癸水來的正猛,陸迢晔一說話,蘇錦蘿就感覺更強烈。
修長手指搭在素白凝腕上,雖隔着一層繡帕,但蘇錦蘿卻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其清冷的溫度。
屋內燒炭盆,點熏爐,槅扇被拉開一角,透過帳簾縫隙,蘇錦蘿隐約看到陸迢晔人模狗樣的坐在那裏,正在給自己切脈。
男人的手很好看,光潔修長,白皙如畫,怎麽看都是一雙保養的十分好,只适合拿筆的手。可是蘇錦蘿知道,這個人的劍很快,比風還要快。
蘇錦蘿呼吸之際,能聞到陸迢晔身上散發出來的梅香。隔着帳簾,往她的鼻子裏頭沖,霸道無痕,與陸迢晔外表給人的感覺天差地別。
蘇錦蘿想,這人每日裏定是用的冷梅熏香,意在展示他高潔無垢的品性。可在蘇錦蘿看來,這只是他僞裝成君子的一層面具。
脈似乎切了很久。如此“親密”接觸,蘇錦蘿縮在被褥裏,眼前發暈,恨不得立時把自己的手腕給抽回去。但那人卻緊緊鉗制着她。
陸迢晔用一根手指把脈,一根手指勾住蘇錦蘿的腕邊,固定住她的位置。任由蘇錦蘿如何掙紮,都逃脫不了。
“我,我不想把脈了……我沒病……”
軟綿綿帶着哭腔的聲音從帳子裏頭傳出來,陸迢晔輕勾唇,面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清冷模樣。
“古時,扁鵲四見蔡桓公。一見時,扁鵲言: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無疾。二見時,扁鵲言: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将益深。桓侯不應。三見時,扁鵲言: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将益深。桓侯複不應。四見時,扁鵲望桓侯而逃,桓侯詫極,差人詢問,扁鵲言: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五日後,桓侯遂死。”
“諱疾忌醫,最終致死。”
聽到陸迢晔這麽大段話,蘇錦蘿更是被吓得瑟瑟發抖。
她光是聽到這人的聲音都能吓得渾身哆嗦,更別說是聽到這麽恐怖的事了。難道這個人是在說,她要命不久矣了?
這人不但是個僞君子,還是個庸醫,她明明好的很!
“二姑娘來了癸水?”
陸迢晔終于放開蘇錦蘿的腕子,慢條斯理的從寬袖內抽出一塊帕子将手擦幹淨。明明是在說這般女子的私密話,但陸迢晔的表情卻全無半點變化,眉眼清冽如泉,好似在說今日天霁般平常。
蘇錦蘿雖怕,但卻難免也紅了臉。被男子當面提及癸水,她就是臉皮再厚也撐不住啊。
一離開陸迢晔的鉗制,蘇錦蘿趕緊把手給抽了回來,然後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肝繼續雙下巴式驚恐。
陸迢晔身穿月白寬袍,斂眉坐在槅扇光影處,鴉青色的睫毛搭攏下來,在眼下顯出一塊陰影。眼睑處的那顆朱砂痣又清晰又明了,就像是黑白畫上的一點紅墨,看的蘇錦蘿心尖顫顫。
今日陽光晴好,男人的臉一半沐浴在亮光裏,一半掩在陰影處。
擡眸時,透過縫隙,與蘇錦蘿那雙驚恐眼眸對個正着。
賬旁,元嬷嬷聽到陸迢晔的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之态。這畢竟是女兒家的私密事,靜南王怎麽如此大刺刺的就說了出來?
“嬷嬷,直說無妨,靜南王不是外人。”蘇清瑜道。
蘇錦蘿捂住臉,對于自己瞎了眼的哥哥實在是無從拯救。
元嬷嬷猶豫道:“大公子,畢竟是二姑娘的閨房事,這……若是被傳出來,不僅會壞了二姑娘的名聲,也會累及靜南王。”
聽到元嬷嬷的一番話,蘇錦蘿心中狂喜。
只要是她碰着的人,親近如大哥,亦或是蘇寶懷、蘇珍懷之流,就連玉珠兒都在說陸迢晔的好話,可想而知這陸迢晔有多會裝。
這會子難得碰到元嬷嬷一個明白人,蘇錦蘿此刻,真恨不得上去好好親元嬷嬷幾口。可真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啊!
透過帳簾,對上蘇錦蘿那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元嬷嬷有些莫名。
作為一個比較古板的老嬷嬷,元嬷嬷深知蘇錦蘿對自己是有些懼意的。如今瞧見蘇錦蘿這副雛雞見母雞的模樣,實在是奇怪。
蘇錦蘿情難自禁,從帳簾縫隙裏鑽出半個小腦袋,然後伸出小嫩手使勁攥住元嬷嬷的袖角點頭。“不能連累靜南王。”
“蘿蘿。”蘇清瑜皺眉,上前一步,将蘇錦蘿的手包到手掌裏。“身子最重要,這種男女小防,無礙的。”
“不不不……”蘇錦蘿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陸迢晔輕笑,攏袖起身,垂眸時将蘇錦蘿那張透着紅暈的白瓷小臉盡收眼中。“本王不怕連累。”
她怕啊!
作者有話要說: 扁鵲那個,借鑒的歷史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