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慢……慢點兒

原本是不打算回基地的, 成皓說以謝栖眠這醉醺醺的模樣,八成得把基地的人吓個底兒朝天。

所有人都覺得謝栖眠千杯不醉,即使是歐小典, 這麽多年也沒見過謝栖眠爛醉的模樣。

成皓攙扶着他, 拍拍他的後背, 厚實舒軟的毛呢手感與記憶中并不相同,但他依然感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的夏天。

回到高考的前一個星期的深夜。

謝栖眠父親的葬禮結束,守夜的親戚和朋友都相繼離開, 謝栖眠帶着行李,離開居住十八年的家, 從此與母親斷絕聯系。

驟然失去父親,葬禮期間又幾乎是只喝了水,謝栖眠體重掉的很快,單薄許多。

他一人一箱在街邊坐着,成皓來找他時,他身邊已經放了三四瓶空了的啤酒,謝栖眠腦袋垂在雙膝之間,像城市裏頗為體面的流浪漢。

“太好笑了……”十八歲的謝栖眠抓着成皓的衣擺,口齒不清地說,“我爸竟然是為了挽回我媽, 才在路上出了車禍,怎麽會這樣啊, 實在是太可笑了……為什麽,為什麽這麽不公平呢……前一天他才為了安慰輕生的孕婦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就遇見這樣的事……如果我媽沒有離家出走, 如果他們沒有吵架, 或者說……如果他一開始遇到的不是我媽, 是不是可以好好地活到老……是不是就可以兒孫滿堂……”

夜色如墨,那輪上弦月與舊時重合,橫跨了一個少年的成長。

成皓仰頭,像五年前一樣拍拍謝栖眠的背:“阿眠,我沒有資格代替你原諒誰,我只希望你能快樂一點,所以……原諒阿姨吧,就當是為了自己。”

謝栖眠恨他的母親,恨她在父親去世不到半年就再婚,恨她毫無悔意,恨她遺忘得輕而易舉,可五年過去,他又何嘗沒有嘗試原諒。

或者說已經原諒。

穿的這樣整齊明亮地出現在她面前,就是為了告訴她自己過的很好,不要再牽挂自己,不要因為自己影響她現在幸福美滿的家庭。

“送我回去吧……”謝栖眠勾着成皓的肩,“我想回基地。”

成皓猶豫道:“他們都睡了吧,回基地都沒人照顧你……”

“有的。”謝栖眠低聲肯定,“有的”

Advertisement

酒吧到基地開了半個小時,謝栖眠對着車窗吹了半小時的冷風,腦子裏兩分清明八分混沌,下意識反應占據上風。

他拒絕了成皓的攙扶,自我感覺清醒地從車庫走上來。

在訓練室見到江野的那一瞬間,疲憊感湧上心頭,謝栖眠決定放棄,今天晚上愛誰誰吧,大不了就這麽躺在訓練室睡到天亮。

反正江野也在電競椅上睡。

“謝栖眠?”江野被他吵醒,眼睛睜開時被封印了雙腿,不敢動彈。

謝栖眠就枕在自己膝上,眼睛微微眯着,嘴上還在念叨:“要不你起來……把我……運回房間……”

江野手足無措,問:“你喝酒了?”

“嗯……喝了……”謝栖眠答道,費力地舉起手,掐着拇指和食指,“點兒。”

“點兒個屁。”江野說,“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嗯。”謝栖眠答應着,人卻不行動,等江野想扶他起來的時候,順着重力往下掉,江野忙停了起身的動作,伸手托住謝栖眠的臉頰,讓他能繼續枕在自己膝上。

“謝栖眠……”江野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喊他的名字,就像不知道手心裏謝栖眠的臉頰為什麽那樣柔軟一樣。

謝栖眠看上去真的很累,眼皮微動時,長密睫毛都擡不起來,仿佛拽着謝栖眠閉眼睛,催着他安眠。

手心很快就變得濕熱,江野嘗試将另一只手搭在謝栖眠肩上,觸碰到衣料時又縮回來。

“江野……做什麽呢?”謝栖眠在他腿上抓了一下,“好熱啊……”

他被地暖蒸得渾身發燙,臉頰到額頭都泛着潋滟的水紅色,暈重感讓他依靠着江野,轉了轉臉,将額頭藏進江野手心裏:“我腦袋要掉下來了……”

他說話時吐息噴在江野手腕動脈,又癢又熱,讓江野喉結狠狠聳動了一下。

“謝栖眠,起來一點,我扶你回房間。”江野輕拍了拍他的背,“起來吧。”

謝栖眠在他手心裏蹭,小聲咕哝着:“起不來了……”

江野一顆心顫了又顫,像被謝栖眠撥動的弦。

“那怎麽辦。”江野又陪他坐了會兒,下決心以後捏了捏拳,極快地握着謝栖眠的肩膀,将他從地上拉起來,在他晃晃悠悠要倒下去的瞬間,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謝栖眠。

謝栖眠全部重心都壓在他身上,江野怕他滑下去,摟住了他的腰。

完成了一個不像擁抱的擁抱。

濃重的煙酒味道在謝栖眠周身蔓延,他意識不夠清晰,昏昏沉沉地趴在江野胸口:“想喝水……”

江野的聲音幾近低啞:“他怎麽能讓你喝這麽多。”他胸中許多郁郁和不快都同時爆發,将謝栖眠打橫抱起,踢開一點門就往樓上走。

二樓到四樓終究是颠簸的,盡管江野盡量抱穩了謝栖眠,還是避免不了晃動,尤其是謝栖眠在自己懷裏完全沒有支點的樣子,好像随時都會掉下去。

“慢……慢點兒,”謝栖眠拽他胸口的衣服,“頭暈……”

“忍一會兒,就到了。”

從謝栖眠搬宿舍到現在,江野還是第一次進謝栖眠的房間。

和之前一起住的時候差不多,但這間房因為只有謝栖眠一個人而顯得有些冷清。

江野把他放在床上,掃了眼他的鞋子,自覺坐在床尾替他脫了。等把謝栖眠雙腳塞進被子裏,他才回過頭看蜷縮着身體的謝栖眠。

“盯着我做什麽?”江野問。

謝栖眠眨了眨眼睛,天下第一無辜的樣子:“想喝水……”

江野無奈:“我下去倒。”他起身,手指被謝栖眠勾住,“熱……先脫衣服……”

“你怎麽做酒鬼也這麽能使喚人。”江野俯身過去,摘了他的眼鏡,抻開一邊風衣,從袖子裏找到謝栖眠的手腕。

依葫蘆畫瓢,他把謝栖眠從風衣裏剝了出來,只穿着內搭的米白色毛衣。他躬着身子藏在衣物之中,像混沌之中的一塊雪玉。

江野眼睫動了動,用被子把謝栖眠全部蓋住:“就這樣睡吧,明天把床單被罩都換一遍算了。”

他起身,正要往外走,謝栖眠就拽着他袖子不放,臉上是依戀和委屈:“……會回來嗎?”

“我只是去倒水,馬上就回來。”江野說,“如果我上來你還沒睡,就喝一口再睡吧。”他走出門口,又問,“你要是餓的話,我還有元宵……就是有點糊了。”

謝栖眠小半張臉被江野塞在被子裏,只剩下一雙好看迷醉的眼睛。

他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那你躺着。”江野說不出心裏的輕快來自哪裏,但這确實是半個月以來,他最快樂的一天。

他真的很想謝栖眠。

作者有話要說:

野: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但今天最開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