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alpha,又不能生

和念大三的盧卓不同,還有兩個月就畢業的陳羽千課表空空,連專業課都沒有。但他還是堅持每天來一趟游泳館,當值義務救生員,以及給沒有太多基礎的學生做動作示範。

“……等會兒就要下深水區體驗了,意在幫你們克服對水的恐懼。”泳池岸邊,趙教練正對一個二十人組成的小班訓話,說注意事項。這個小班是個混合班,什麽學院和性別都有,都是其他體育老師見自己班裏有學生實在不開竅,就挑出來塞進趙教練的隊伍裏。每個學期到中旬,其他班級的同學已經能在淺水區游個來回了,趙教練的學生還只能在岸邊練蛙泳動作,且大多數一下水就出狀況,不是游着游着就撞到池壁,就是還沒來得及撞上池壁便憋不住氣。別說來回一百米,能游十米都算進步。

“……知道你們不會游,所以一定要牢牢抓住浮板……別害怕,蹬腿就行了,也別膽子太大,不知道幾斤幾兩地撒手,要麻煩救生員下去撈你們不說,嗆水也不好受。”

趙教練是U大校泳隊的總教練,在專業運動員眼裏是出了名的嚴厲,這樣的老師碰到一群旱鴨子也沒了脾氣,要求降低到別淹死就成。只要趙教練有課,陳羽千就随時待命,第一排排尾的女性oemga自陳羽千站到趙教練身邊後就時不時盯着他,眼神可以往別處飄,笑容憋不住,跟旁邊另一個omega小聲私語,說萬一沒抓住浮板,被陳羽千撈起來也不虧,陳羽千從救生觀望臺柱邊取下一根長杆,杆子頂端連接着一張鐵絲箍成的網——大網,可以把人撈進去的那種。

以為出事後陳羽千會跳下水把人摟上岸的omega:“……”

趙教練該說的都說完了,拍拍手,示意同學們可以下深水區了。同時段上游泳課的班級今天都在淺水區,深水區只有他們一個班,且都惜命的集中在靠岸一隅,并沒有往泳池深處去。

為了防止偷拍和誤會麻煩,游泳館內是不允許帶任何電子設備的,岸上的陳羽千或許是太閑了,杆子放回觀望臺後還是不斷在岸邊走來走去,嘴唇微抿,看樣子比趙教練更像任課老師,負責又細心。

他在觀察泳池,趙教練也在觀察他。晃了不知道多少圈後趙教練沖他招手,要他坐到自己邊上來。那是張突兀放置在深水區起點的辦公桌,桌子抽屜裏有筆和還沒蓋章貼一寸照的深水證,在課外時間,為了安全起見,只有獲得深水證的學生才能在這片區域游泳。

陳羽千是學生深水證的考官之一,平日裏常坐這個位置。趙教練不止一次聽學生們私底下抱怨,說陳羽千做考官時最嚴格,考核标準是在90秒內游完一個來回,要是擦邊游個90秒出頭,其他考官睜只眼閉只眼,給四舍五入了是常有的事,就陳羽千,一秒鐘都不能多,要是游到80秒,他甚至還會勸人回淺水區再練練,潛臺詞是這水平來深水區,逞強了。

“考慮的怎麽樣了?”趙教練開門見山,目光放遠至整個游泳館。場內除了他還有五六個老師,入職U大前都是站上過地區賽領獎臺的專業運動員,從小就把游泳當作事業。

“我知道,你和我們情況不一樣。就算不搞體育,你出去跟人說是U大管理學院畢業的,什麽好工作找不到。”

陳羽千低頭,這一笑竟有些無可奈何的腼腆。去年十月他随波逐流地給幾個大公司投過簡歷,也拿到了offer,但趙教練不是不知道,他到最後全都推掉了。

“就感覺……那種生活未必是我想要的。”陳羽千當時是這麽跟趙教練說的,他無法想象自己穿正裝奔波在CBD的模樣,盡管U大如果有最适合穿西服的Alpha的排行,他排第二,第一名肯定是于舟。

他也沒有讀研的打算。眼看着就要畢業,他的未來似乎毫無着落。他不着急,訓了他四年的趙教練替他着急。恰巧U大的體育系今年要擴編制,陳羽千是U大畢業的,又當過泳隊隊長,四年來的成績也夠漂亮,他要是願意,留校不會是什麽難事。

“或者……當輔導員也不錯。”趙教練還真上了心,連當兩年輔導員可以保研的政策都了解。見老師這麽熱心腸,陳羽千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過去了,就跟趙教練透了個底,說:“我剛拿到教師資格證。”

又補充說:“小學的。”

趙教練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拍拍陳羽千的肩頭,笑着含糊了句:“你小子……就這麽喜歡孩子?”

準确的說,是不太喜歡和成年人打交道。陳羽千似乎天生就對社交不感興趣,別人對他好,他會十倍百倍的還回去,別人跟他沒有交集,他絕不會主動去聯系。

他不喜歡複雜的人際關系。離開游泳館,他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連和同院系學生深交的欲望都沒有。就算是在泳隊裏,欣賞他的覺得這樣很酷,看不慣的就當他是悶葫蘆,連曾經在賽場上被他吸引的omega和beta都被他本人的冷淡和無趣磨耗了歡喜,并在U大的匿名論壇裏“回踩”:陳羽千就是個空有胸肌腹肌人魚線的木頭帥哥,這一屆拿得出手的alpha果然只有于舟。

“這麽喜歡,怎麽不自己生一個。”趙教練問,“這四年,也沒見過你談女朋友啊。”

“我是Alpha,”陳羽千似乎有些神游,答非所問,“我又不能生。”

趙教練又問:“你父母就沒什麽意見和建議?”

陳羽千搖了搖頭:“他們都依我。”

剛說完,深水池裏響起一聲短促的尖叫。陳羽千極為迅速地回過神,站起身往泳池邊緣走去。那個下水前站排尾的omega死死抓住浮板,但雙腿蹬錯了方向,不管怎麽使勁都往遠離岸邊的地方去。

她想松開一只手劃水,調整方向,但深水池有2米多高,她怕自己真就一不小心沉下去,衆目睽睽之下被陳羽千拿大網撈,太丢人了。

正不知所措之際,她聽到不遠處有入水聲。下一秒,泳帽和泳鏡都沒來得及戴的陳羽千就浮在了她身邊,要她別緊張。

omega緊繃的神經并沒有立即放松。陳羽千也不催促,游到面對岸邊的位置耐心安撫道:“沒事的,放松,別緊張。”

omega突然就繃不住了,哭喪着臉問:“我這樣……是不是畢不了業了!”

游泳在U大是必修課,讓每一個學生掌握這項生存技能是學校多年來的傳統。校長甚至在某一次開學典禮甚至放出話,U大的學生可以挂科,不可以挂游泳課。那位omega估計是信了,把這句話牢記于心,陳羽千一時哭笑不得,翻來覆去不變的安慰終于多了句:“不會的,我見過比你游的更差勁的,他最後也學會了。”

“……真的?”

“不騙你。”陳羽千并沒有幫omega調轉浮板,而是鼓勵她将錯就錯往前游去。omega起先很猶豫,但有陳羽千在旁護航,她也鼓起了勇氣。她的蛙泳姿勢笨拙而又緩慢,不是很好看,陳羽千眼裏沒有絲毫的嘲笑,就靜靜陪着。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肢體沒怎麽動,脖子以上的部位就能浮在水面上,腦袋浸進水裏,再鑽出,就到了omega的另一側,擋住趴在隔壁淺水區欄杆的兩個alpha的視線。

那兩位就是在更衣室裏嘴碎的,還想看熱鬧,正要往前挪動,自由泳泳姿的盧卓剛好從他倆身邊經過,定點濺起的水花甩了那兩人一臉,還挑釁了句“爺爺的洗腳水好不好喝”。

圍觀的視線從此消失。omega視野所及的前側方只剩下陳羽千,明明可以游的很快,但依舊陪在自己身邊。陳羽千後頸處有防水的遮蔽貼,運動員賽事專用的那種,可以在短時間內百分百阻礙信息素的散播,omega卻總有種對方信息素逸洩的錯覺,不然她為什麽會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喘息,心髒也怦怦狂跳。

陳羽千跟這位omega僅有的肢體接觸就是上岸後搭了把手,他們在深水區裏游了一趟,五十米耗時整整五分鐘。随後,這位omega抱着浮板跟在陳羽千身後,順着岸沿往回走,omega低眼,直勾勾盯着陳羽千寬肩細腰下那兩個凹進去的窩,陳羽千都停下腳步了,她還往前了好幾步,差點撞上去。

“你就是太緊張了。只要夠放松,就算不會游,也能浮在水面上。”陳羽千并沒有發現對方異樣的目光。他身高近一米九,跟omega說話的時候,需要稍稍的塌肩,反而顯得鎖骨更為筆直和明顯。他口頭糾正了幾處omega姿勢上的錯誤,omega光顧着點頭,嗯的聲音很輕,雙方都陷入沉默後她像是要開口說些什麽,但見盧卓從淺水區的欄杆翻過來,馬達似地打出水花朝這邊來,她又怯了,跑到更熟悉的同學那兒,很快又一起去omega的淋浴室。

“哥,今晚上吃什麽?”要下課了,盧卓來問陳羽千去哪裏幹飯,食堂還是學校外,陳羽千拒絕了,說自己還想游會兒。

說完沒等盧卓再争取一把,陳羽千就躍進了空無一人的深水區。盧卓一看那不緩不慢的速度就知道他要游不止一會兒,悻悻地先走一步,等陳羽千游完二十個來回,他幾乎是下午時段最後一個進淋浴室的。

陳羽千在隔間的花灑下也磨蹭了好一會兒。不斷有水從頭頂流下,順着鼻梁和下颌淌在脖子上。他閉眼,仰頭的同時扯掉後頸的遮蔽貼,alpha才會有的、清洌的木質茶香在狹窄的空間裏散開,又被水流沖淡,再若有若無的彌漫,像是在提醒路過的每一個人和陳羽千自己,這裏有一個Alpha中的Alpha,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陳羽千換好衣服後把儲物櫃的鑰匙還給游泳館前臺。他和這裏的工作人員都很熟,剛走出門口,一個打掃室內衛生的beta阿姨就喊他的名字,手裏揚着一副泳鏡,說小陳把東西落在深水區的辦公桌下。

被叫小陳的陳羽千接過泳鏡後表情還挺複雜,對阿姨的謝意是真實的,但沒什麽失而複得的喜悅。U大的寝室都是四人間,上床下桌。陳羽千擰開鑰匙後發現房間裏沒有人後深深呼出一口氣,也沒開燈,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後本想直接把泳鏡扔桌上,他還是勉勉強強地直起後背,拉開抽屜,那裏面有個鑲嵌了氚氣管的小燈,不僅是于舟送的,還是他親手做的。

氚氣管發出的明亮熒光在抽屜阖上後消失,窗簾緊閉的寝室重返黑暗。也不知在這寂靜裏獨坐了多久,陳羽千翻開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輸入登陸密碼,映入眼簾的網站正好是他出門前浏覽的最後一個頁面。

陳羽千點擊“繼續播放”,進度條顯示出全部緩存的顏色。這一段他早就看過了,他又看了一遍,看攝影師在觸碰到肖筱的前一秒被于舟呵斥,然後言聽計從地撥打相關熱線電話。于舟也找到了藥箱,吃下口服抑制劑後肖筱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能清醒地開口說話,校醫院的beta醫生也及時趕到,給她注射了更具針對性的抑制藥物。

整個過程都被鏡頭記錄下。

事後有人在校園論壇裏分析,沒有把直播掐斷反而是最明智的選擇。比起給吃瓜群衆浮想聯翩的機會,以訛傳訛,倒不如直接給觀衆看真實發生的後續:肖筱很快從發情潮裏緩過來,盡管很尴尬,但綜合素質過硬,繼續進行後半段采訪,頗有事業型獨立omega女性的風範。于舟也當什麽都沒發生,但不像肖筱那樣假裝沒看見評論區裏不懷好意的留言,而是把這些人的ID全都念出來,問他們敢不敢把相同的話說給身邊的omega同學朋友聽,還有母親。他還吩咐沒有入鏡的助理查這些人的IP地址,如果不道歉,就把這些人的真實身份貼到教學樓公布于衆。那些人道歉了,于舟又示意攝影師扭轉鏡頭,錄播廳裏根本沒有第四個人。

【太帥了,不愧是于舟,他信誓旦旦說有助理的時候我都信了,結果只是詐他們的。】

【我單方面宣布于舟是U大最不讨人厭的Alpha。沒錯,那幾個留惡臭評論的肯定也是Alpha,alpha才會這麽普通又自信……】

【但于舟真的好強。我懷疑他放信息素了,不然攝影師怎麽會那麽聽話的收手(從肢體語言來看這個攝影師當時肯定有私心但也不怪他,肖筱這樣的omega發情沒幾個alpha受得住杠我你就是對的),而如果他真的在那種情況下放出信息素還不動搖,那他意志力也太堅定了吧。他還是人嗎?!】

【或者他是神,本來就是學神+男神。】

【還是說他其實在B裝A,或者O裝A。對,他自己就是個omega吧,所以才會沒反應。】

【樓上你不對勁。】

【也不是毫無可能……話說,大家真的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第二個像于舟這麽漂亮的alpha嗎?】

……

匿名論壇裏的樓越來越歪。陳羽千一邊覺得離譜,一邊又忍不住繼續往下翻,看看還能有多離譜。一旦接受于舟可能是omega的設定,越來越多的人尋找出奇奇怪怪的蛛絲馬跡:于舟很溫柔,見誰都笑,對誰都尊重;于舟說話聲音也很好聽,友情參與的那期校園播客至今都是最高播放量;于舟的五官是精致的那一挂,尤其是眼睛,貓咪似的,眯起來更像;于舟在校期間沒和任何omega傳過緋聞,這次更是對肖筱都不為所動;于舟剛入學那會兒是長發,及腰的那種,新生舞會當晚不止一個alpha想邀他跳舞……

【都散了吧,于舟是茶味的。】

【只有alpha才會有茶系信息素。他真的不是omega。】

【诶!我記得陳羽千也是這個味道的!】

【你說誰?陳羽千!诶喲,他估計是全校最看不爽于舟的alpha了吧,他的信息素居然和于舟同個味道?】

【你們說的是校游泳隊的陳羽千?他和于舟怎麽就不對付了?】

……

陳羽千傻了,這樓怎麽就莫名其妙歪到他頭上了。他還想繼續往下看,耳朵很靈敏地捕捉到走廊外某人特有的腳步聲頻率。

陳羽千側臉往寝室門口望去,喉結動了動,然後關上電腦,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床,脫掉上衣,在門鎖有動靜前正對牆壁側卧,大半個身子埋進被子裏。

他這是在裝睡。

進門的人好像沒發現他在裝睡,換了拖鞋後腳步聲更輕,怕把人吵醒似的,慢慢走到陳羽千床前。

陳羽千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裸露的一小片後背上落了來者的目光。

不止後背,還有短發遮不住的後頸。昏暗的封閉的寝室內,兩種仔細聞還是能區分的茶香味不可避免地交織到一起,越來越濃郁,很快又渾然難分。

陳羽千的雙目緊閉,掩耳盜鈴般忽略于舟的存在,鐵了心不打算回頭。僵持了片刻鐘後于舟先伸出手,目标并非那片觸手可及的肌膚,而是床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于舟的指背貼上電腦顯示器的底部,溫的。

陳羽千只得”眼睜睜“聽着于舟重新翻開屏幕,敲打鍵盤輸入密碼。短暫的寂靜裏陳羽千甚至想要謝謝于舟沒摁空格鍵繼續播放視頻,于舟才不會那麽輕易就放過他,鼠标劃了兩下,也看起了匿名論壇。

“不僅不對付,還是冤家路窄。”于舟竟把留言念出來了,聲線一如樓上誇贊的好聽,極大程度上消解了文本字裏行間的陰陽怪氣。

“兩人是同屆。不是我看不起于舟,而是陳羽千只要願意花于舟一半的心思去包裝和宣傳自己,于舟大半的風光都應該是他的。最氣人的是大三那年特獎評比,每個學院只能推一個候選人,于舟雖然做成了項目賣了一點錢,又開了新公司,但幹哥那一年拿了地區賽的冠軍。”

“衆所周知U省的地區賽競争比全國賽都激烈。錢是賺不完的,冠軍每年可就只有一個,管理學院居然還是推于舟出去當候選人,俗!”似乎是覺得對方打的字很有道理,于舟也念出了感嘆的語氣,更加抑揚頓挫,“還有還有,陳羽千——”

陳羽千破防了。

他一百八十度轉身,換了個方向側躺在床上,眼巴巴瞅着于舟求他閉嘴。于舟才不管他腳趾頭施工出幾室幾廳,還挺來勁,要繼續念下去,陳羽千不得不伸出手,将于舟的口鼻都遮住。

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寝室重新安靜。電腦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朦朦胧胧只能照亮站在床前的于舟。于舟的鼻息噴灑在陳羽千的掌心,那雙眼睛在微弱的熒光裏更像貓了,機敏,鎮定,如同山谷溝壑裏的獵手在陰影中鎖定獵物,折射出神經質般的冷靜。

但他下一秒又笑了,眼底微微彎起,壓迫感蕩然無存後披上純良無害的僞裝。

陳羽千把手縮回來了。

他就吃這一套,悶悶不大高興,但還是問于舟:“笑什麽?”

于舟笑而不語。他又問:“有什麽好笑的。”

“……就是覺得你這樣很熟悉。”于舟往前一步,下巴剛好能抵在床沿。從陳羽千的角度看他不像貓咪了,而是兔子,剛從土裏鑽出個腦袋,對什麽都充滿新鮮感。

“想起來了。”于大兔子膽敢捏陳羽千的鼻頭,再在鼻尖上摁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以前偷我的領帶打飛機,被發現的時候,你就是這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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