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接人

于舟在走到寝室樓門口後停下腳步。

晚課結束鈴和圖書館的關閉通知音樂均在十分鐘前響起,他們在來時的路上就和不少學生彙聚,在不同的路口分離,到了這棟宿舍樓前,刷校園卡進出的玻璃門被一雙又一雙地手推開又頂住,好幾分鐘都關不上,陳羽千原本以為于舟今天也會住寝室,誰知于舟只是陪自己到門口。

陳羽千和于舟面對面站在宿舍樓門口臺階下的花壇邊。同住這棟樓的alpha學生路過難免投來好奇的目光,畢竟很少有omega把alpha送到寝室門口,情侶間摟摟抱抱難舍難分的橋段也只會在omega的公寓樓前上演,像陳羽千這樣跟長頭發的漂亮美女踢石子的畫面實屬罕見,“美女”先開口,說:“我得走了。”

于舟還是更喜歡住校外的公寓,陳羽千幫他找上樓的理由:“你下學期就出國了,寝室裏那些東西……不收拾收拾打包走嗎?”

于舟露出一個讓陳羽千自己意會的微笑。他能整個學期都不來一趟6203,就說明裏面添置的衣物也好,生活用品也罷,全都不重要,再說了,他于舟最不缺的就是錢,真有什麽需要,買新的就是了。

“謝謝你做的那些玻璃管,熄燈後很亮。”見于舟不為所動,陳羽千趕緊換了個話題,然而于舟仍然興致缺缺,對自己之前送陳羽千的這份禮物也不在乎。

“哦,你說那些beta燈呀,诶喲,制作過程很簡單的。”于舟語氣歡快的同時不由強調,“比造反應堆都簡單呢。”

陳羽千:“……”

陳羽千豁出去了,反正都是Alpha,就算被看到,圍觀的人也是Alpha。他上前一步想要貼近于舟,于舟抖雞皮疙瘩似地聳動兩下肩膀,故意縮着脖子往後退步,拒絕和陳羽千有近距離的肢體接觸。

這态度可徹底把陳羽千整不會了,于舟在一米的距離外舒展開脖頸和肩膀,眉梢一挑:“我在你眼裏就這麽好哄的嗎?”

靠一靠,抱一抱,大半個學期的形同陌路就算過去了?

是你陳羽千太沒誠意,還是我于舟太好打發了?

“你好好做攻略吧。”于舟給陳羽千指了條明路,不僅要當甩手掌櫃,還聲稱自己一分錢都不會出,暑假的T市海邊游就當陳羽千給自己的課時費。于舟再度在圖書館裏給陳羽千複習劃重點,手腳規矩得像是變了個人,搞得陳羽千都不好意思訂兩個房間,不然就等着于舟睜眼說瞎話。于舟連哄帶騙的水平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境界,理直氣壯地懇請陳羽千不要自作多情,兩人別說睡一個雙床房,就是訂了大床房,也不會發生更進一步的關系。

T市的海濱小鎮有東方五漁村的美稱,面朝大海背靠青山,傍山而建的道路一側有不少高端民宿,尊師重教的陳羽千選了最貴的那一家,兩千多一晚的價格他訂了三夜,直接掏空了整個學期生活費的結餘,手機支付軟件裏的餘額告罄。

于舟感受到了他的誠意,問他需不需要資助,陳羽千謝絕道:“我家裏還有點小金庫。”

于舟敏銳地追問:“你還有私房錢?”

“我沒有花錢的地方,壓歲錢什麽的就都攢着。”陳羽千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錢,但招待于舟肯定是夠的。于舟怕他真變窮光蛋了,婉轉地表示可以選平價些的旅店,陳羽千搖搖頭,說他訂的日子正值一年一度的天燈節,整個T市的住宿費在那兩天都不會便宜。

于舟在聽到“天燈”二字後并沒有表現出期待,面色反而有些微妙,商量道:“要不換個淡季的時間吧,八月份又熱,游客又多,玩不盡興。”

“不行,你既然來了,就要選最好的日子來。”陳羽千很少這麽固執。是他上趕着給自己花錢的,于舟便不再堅持,問他對自己有沒有要求,陳羽千還真有一個,欲言又止了片刻後問:“你到時候能坐動車過來嗎?”

于舟覺得這個訴求莫名其妙。

十八年前的導彈危機如若爆發,T市會是首當其沖的主戰場,所以這座城市有很早就有屬于自己的軍用機場,在和平年代轉型成民用,不缺從全國各地飛來的航班,于舟到時候要從國土東部到南方沿海,肯定還是坐直達的飛機方便,而不是動辄六個小時的動車。

“……你确定嗎?”于舟還是搜起了動車時刻表,他那天就算起大早趕第一趟車,也只能在下午三點鐘左右抵達T市。

外出旅游最忌諱的就是把白天的時間浪費在交通上。陳羽千确實猶豫了,怕于舟第一天太折騰,過于疲憊後接下來兩天都玩得不盡興。

但于舟還是訂了動車票。

陳羽千勸他再考慮考慮,他又好氣又好笑:“你好不容易強硬一回,怎麽這麽快又軟掉了。”

“記得早點來接我。”于舟只是踢了陳羽千小腿肚一下,直到複習結束,他都克制住沒有摸陳羽千胸口真正軟的地方,以免陳羽千借機退掉雙床房。考試周結束後,兩人時隔一個學期又一起坐上了5號線,一個去高鐵站,一個去機場。這回,于舟不再像上次那樣,不顧湧動的人潮沖陳羽千吼問為什麽不追出來,他有了安全感。

他知道過不了多久,陳羽千會在另一個出口等他。

時間到了八月中旬。陳羽千那天也起了個大早,在于舟發來上車訊息後秒回“收到”。

他從那一刻起就陷入了等待,中午吃飯時也心不在焉,被李黎調侃了一句:“瞧咱兒子魂不守舍的樣,我都懷疑他要接的那個同學是omega呢。”

李黎這話是對陳羽千父親說的,但陳騰飛并沒有領會到妻子言語間的俏皮,看了陳羽千一眼後繼續往自己碗裏夾菜。飯桌上的溫情交談一如既往只屬于母子。

“怎麽不請這位同學到家裏來坐坐?”李黎事先問過兒子的安排,陳羽千的打算是此番游玩以領略T市風土人情為主,接到于舟後直接去海濱,天燈節後再把人送去機場,期間并沒有回家的環節,但李黎還是難耐住好奇,對兒子的這位同班同學兼室友抱有非常大的熱情,今天特意拖了地,買了海鮮食材,陳羽千如果改變主意,接到于舟後願意先帶人來家裏吃頓晚飯,她會非常幸福地花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做出一頓歡迎大餐來。

“不了吧。”陳羽千初心不變,說:“他害羞。”

“害羞?”李黎愣了一下,想象一個害羞的alpha會是什麽樣,哦,好像就是眼前自己兒子這樣。

“那有什麽關系,來了就是客。”李黎不放棄,還想問問這位同學有什麽其他特質,一直默不作聲的陳騰飛站起了身。

椅角和瓷磚地面的摩擦聲響過,陳騰飛把筷子放在空了的飯碗上後轉身,走在玄關處換了鞋出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好像這套位于舊市中心十五樓的三室一廳不是一個家,僅僅是他每天來吃飯睡覺的地方。

“……我去洗碗。”陳羽千也站起了身,把他父親的碗筷和自己的疊放在一起拿到廚房。

他走過去了,才發現陳騰飛并非毫無多餘的動作。玄關鞋櫃上那根孤零零的車鑰匙就是從他父親的鑰匙扣裏摘出來的,随後走近的李黎笑着拍拍他的肩,說他父親這兩天都坐公交上下班,車借給他開。

陳羽千兩點鐘就出發了。

城區離動車站不似奶奶居住的鄉鎮那麽近,但也不需要提前一個小時。陳羽千跟着導航指示于四十分鐘後駛入動車站停車場的二樓,裏面車位充裕,陳羽千想停哪兒就停哪兒,他選了個靠近窗口的位置,拉起手剎後剛好能從駕駛位的角度看到“T市站”三個紅色大字,字下那條大道就是連接着進站口的送客區,再下一層是出站口。

陳羽千沒有解開安全帶,整個後背陷入座椅,微微仰躺後還是能看到“T市站”的标志,再遠些就是他父親鐘愛的十字路口,他看着,在心裏計算估摸着,确實還是那個十字路口離出站口近。

陳羽千每次找他父親的車都要耗費不下十分鐘,他今天把這輛神出鬼沒的車停在收費的停車樓裏,從停車樓步行到出站口只需要三分鐘。

于舟這時候還有二十分鐘才抵達T市站。

商務艙裏的座位可以完全攤平,于舟上車後就躺在軟椅上,乘務員贈送的商務座零食和午餐一口都沒碰,就是戴着降噪耳機睡覺,睡到差不多三點鐘後才醒,揉揉臉,給陳羽千發過去一句:【好像快到了。】

陳羽千估計是看了這趟車的時刻表,回複道:【下一站就是了】

于舟将座椅調整回初始狀态,側臉看向窗外。只有五個座位的商務艙兩側窗戶也比其他車廂寬和長,農田和三層以上的洋樓式自建房和排屋剛映入眼簾,他的視野就黑了,耳機裏的音樂聲也出現輕微的鼓動,是進入了山洞隧道。

于舟試圖在最後的路程裏計數,很快就作罷。他把耳機摘下來了,閉上眼,更真切地聽動車駛入隧道後的聲音。都說所愛隔山海,他還沒有看到海,但已經輕而易舉地穿過很多山。他睜開眼,看到陳羽千新發來的消息:【T市很小,出站口只有一個,你到時候跟着其他人走,就能看到我了。】

陳羽千的叮囑詳細到有些啰嗦,好像于舟是個第一次出遠門的小孩,什麽都不懂,需要有人在旁唠叨。于舟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嘛,說不好是什麽心理,反正就是沒回複陳羽千的信息,到站下車後還特意從背包裏掏出頂鴨舌帽戴上。

于舟并不希望陳羽千一眼就看到自己。他順着人流,故意走在靠邊但靠前的地方,拐角過後一擡眼,就看到閘機口外的陳羽千。

陳羽千很遺憾沒能率先認出帽檐壓得很低的于舟,目光在人流靠後的地方逡巡,一只手緩緩擡起摸了摸自己剪短的頭發,像是随時準備舉得再高些揮動。

他今天穿了件圓領短袖T恤,不再是洗了很多遍肩線都往下掉的那種,而是嶄新的,挑選過的,襯得整個人都陽光了不少。

他不是随随便便就來接于舟的。盡管接人只是這趟旅程最簡單的第一步,他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身上有準備過的期待和緊張,以及愈發的焦灼。他擔心于舟坐過站了,從褲兜裏摸手機,正要低頭再發條訊息,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于舟大力沖撞進他懷裏。兩人踉跄着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一起摔倒。

那頂鴨舌帽落在原地。

于舟的臉從有些散亂的長發中揚起,微笑着,眯起的雙眼古靈精怪地閃爍着,将陳羽千所有理不清的情緒都接納在這個擁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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