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白纖看不清任何東西,清冷的黑讓她從內心升起幾分恐懼。

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卻仿佛永遠碰不着邊際,觸不到光亮。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黑暗驟然亮的耀眼,轉瞬間,再睜眼時,白纖竟已身處祈國皇城裏的錦蘿苑內。

仿佛是習慣了一般,白纖踱到桌邊坐下,托着腮半趴在桌上,眼睛移向了門那兒,是在等着誰?

半晌,門外有人叩門,推門而入的人她再熟悉不過,正是陪了白纖兩年後宮歲月的葉兒。

葉兒手托托盤,托盤裏穩穩放了一碗褐色的湯藥,臉上攜着倆酒窩向白纖福了福身。

她将托盤置在桌上,端起藥碗遞到了白纖面前,笑道:“娘娘,王上得知您近日身子不好,特地吩咐了禦醫親自開藥煎藥,還交代奴婢,一定要親眼見娘娘喝下才作數。”

白纖接過藥碗,不自覺地笑:“他啊,怕是又将自己忙地沒日沒夜了,以前喝藥,他不非得親自來監督才甘心嗎。”

看着碗裏的湯藥,心裏突然有個聲音響起,那似乎是自己的聲音:“別喝,千萬別喝...”

怎麽能不喝呢,這是他的一片心意,這是他對她的關心,她有什麽理由不接受。

仰頭一碗下肚,讨厭的藥味兒充盈口腔,白纖皺眉,将手裏的藥碗扔去桌上。

可碗并沒有落在桌上,只聽一陣清脆的破碎聲,青瓷碗落地,摔地粉身碎骨。

白纖反射性地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周遭環境瞬間又陷入了黑暗。

在徹底失去光亮之前,她似乎能看到,在窗外院中,有一雙眸子,仿佛承載了千年風雪般堅毅冷冽,亦如那日煙溪嶺上,讓她一眼便深陷其中的眼眸。

可為什麽,當她喝下那碗藥時,那雙眸子裏盛滿的悲戚,糾結,沉痛似乎是要将他自己淹沒?

空洞的黑暗空間再次亮堂起來,還是錦蘿苑的房裏,而她躺在了床上,虛弱無力。

感覺到腹部傳來的強烈不适,白纖想了起來,這是在喝了那碗藥後,她兩月未來的葵水來勢洶洶,下腹疼痛難當,身子虛得只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因為根本沒力氣動。

床前躊躇無措的葉兒急得團團轉,直到她難受地實在受不了,低哼出了聲,葉兒竟立時就地跪下,臉上哭得稀裏嘩啦,對着白纖就坦白了一切:“娘娘...娘娘...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葉兒害了您!那碗藥...那碗藥...是堕胎藥!”

堕胎藥...堕胎藥...

是啊,是堕胎藥,當日喝下,沒過一天,葉兒不就和她招認了一切嗎?

葉兒是怎麽說的?

“奴婢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是王上吩咐的,說是給娘娘的補藥,一定要娘娘服下,可是...可是之前葉兒去尋禦醫時,不小心聽到...聽到禦醫說...說那是堕胎用的,是...王上私下吩咐的。”

最後一句話,葉兒幾乎沒了聲,可是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是他吩咐的嗎?

原來,她肚子裏有了他的孩子,可是...現在沒了...

而這孩子,是他親口吩咐拿掉的,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可是為什麽呢?

那時候,自己盡管早已知曉了一切,然後自己是怎麽說的?

對了,是這麽說的:“他是不是有苦衷?可能...可能這個孩子不大好,他既然不願意要,沒了...就沒了吧,你別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就當...當是女兒家的小毛病。”

呵,果真是沒有像她這般的女人了,有過兩胎,也失了兩胎,最可笑的是,竟都是在沒了之後自己才知道的!

若是最近的一切,發生的不是那麽突然,那麽急切,或許,那被他親手舍棄的孩子,快被白纖遺忘了吧。

真實過往幻化成的噩夢到此結束,沒有低潮沒有j□j,沒有可以驚醒的地方。

白纖靜靜地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重溫主角是自己的曾經,然後慢慢醒來,無悲無喜。

白纖醒來時,因為宿醉,頭有些暈,晃晃悠悠地坐起來,正看到房裏坐着個亮閃亮閃的魏令隆。

“你醒啦?”

鼻子裏嗯了聲,算是回答。

魏令隆起身遞來一碗茶水:“喏,醒酒茶...”

白纖順手接過喝了起來,又聽耳邊傳來低聲唠叨:“女孩子家家的,非但吵着要跟去妓院,還喝地昏天胡地,無節制,無節操...”

白纖想到什麽,擡頭問他:“後來,我沒說什麽無節制無節操的話吧?我記得我就喝了點兒酒,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喝了‘點兒’酒?你真什麽印象也沒啦?”魏令隆無語。

白纖翻着眼兒回想,腦中閃現一抹白影,鼻尖竄過一絲藥香,正要問,房門突然被人打開,門口沖進來了兩個人。

一個藍衣少年,嫩俊嫩俊的,一個粉衣少女,粉嫩粉嫩的。

“啊!小纖小纖!我總算找到你啦!我找你都快找瘋啦!”

這特有的哭腔,也只有一個人總愛一次把她的名字叫上兩遍。

白纖正處于木讷的狀态下,脖子已經被易小凡一把抱住,只覺頸部一陣濕熱。

白纖無奈,高舉手中的茶碗以免灑水:“小凡!別把眼淚鼻涕抹我身上!”

“纖姐姐,總算找着你了!我們都急死了。”水清清暗含淚水,險些也要掉出來。

看到這兩個人這麽關心自己,白纖感覺心裏暖暖的。

好不容易安撫了易小凡,才将他從身上拽了開來。

“你們怎麽會在虞國?”

易小凡眼睛一斜,前一刻還火熱的眼神立馬散射寒氣,射的魏令隆抖了抖:“都是這臭不要臉的,欺騙我和清清說你快死了,害得我們吓得魂都飛了,趕緊就去找白大哥了,可是一回家,師父就告訴我們說大哥去了虞國出席藥賞會來了,本來打算把寬叔給找來的,結果就有人送來了一封信,才知道臭不要臉的也把你拐騙到虞國來了。”

水清清附和道:“是啊,雖然信上說纖姐姐沒病,而且還說你們之間是舊交,但是我和師兄還是不放心,就一起趕來了虞國。”

是啊!一年一度的藥賞會快開始了!

白纖了悟,點頭哦了聲:“那你們又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易小凡說:“那要多虧這位不要臉的了,多虧他一身閃瞎人眼的行頭,我們随意打聽了下,就掌握了他的行蹤,于是我們天天在莺燕閣旁候着,果真就看到他和另外一個男子進了裏頭,但是那時候,我們因為沒有看到小纖你,就暫時沒有輕舉妄動,後來我們跟蹤他,就找到了這兒。”

白纖并沒有告訴他,其實與魏令隆一道進妓院的那名男子正是女扮男裝的本女俠是也。

前幾日郁悶的很,怎麽也不能讓腦子清淨下來,整個人都快溺死在沉悶中,想着得尋個法子脫離現狀,什麽法子都無所謂,只要能讓她平靜下來,于是,她就有了逼魏令隆帶她去妓院這出。

“不過...”易小凡翻着眼想了想,“那天我守在妓院旁,等了半天,竟然看到了一個長得特別像白塵大哥的人,你都不知道長得有多像!”

白纖一愣,腦中又閃過那抹白色人影,鼻尖又竄過一縷熟悉藥香。

易小凡又說:“可是,我料想白塵大哥這樣一個品格與修養并重,才德與樣貌并存,世外高人一樣存在的人是不可能進那種豔俗之地的,也就沒有上去确認。”

一旁的水清清聽了立馬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是嗎?”白纖心中冷笑,恐怕,那人不是像他,根本就是他吧!

哼!人面獸心,外頭儀表堂堂,清心寡欲,現今倒是連妓院都涉足了!真是長進啊!

“小纖,你的臉好臭啊...”易小凡讪讪道。

白纖回了神,霎時擡高音量:“開玩笑,我為什麽要臉臭?我怎麽會臉臭!”

易小凡乖乖地閉了嘴,縮在一邊瞥白纖。

水清清也安靜地不說話。

可房裏還有個臉皮厚得跟城牆一樣的存在。

魏令隆扇子一開,半掩着嘴,飄忽地嘀咕了句,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是不怎麽好看...”

白纖無語凝噎,嘴巴都張了,硬是沒找着什麽反駁的詞句,垂着頭,滿腔的悶氣:我幹嘛要臉臭?我臉臭幹嘛?

就算姐臉臭,那也是因為姐最近失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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