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阻攔·?
“你要去青川?”常氏走後,舒氏從下人口中得知他要去青川接沈清月的事情,當即急匆匆趕過來見他,臉色十分難看,“不成!你不能去青川!”
李君屹與她解釋:“人是我們太尉府趕走的,母親既然沒有兌現當時的諾言,沈姑娘也不必忍受與家人分離的痛苦了。”
“那也不該由你去接,你才出诏獄,就要去青川,若是叫太後和嘉和公主知道了,再尋個由頭将你抓起來怎麽辦?”
“嘉和不會那樣做的。”
“怎的不會?”舒氏說道,“你以為當初太後為何要我将沈清月趕出京城?并非是太後容不得沈清月,而是嘉和公主容不得一個相貌與她相似之人還留在京城,她不想你再有機會見到沈清月……”
李君屹微怔:“嘉和……”
舒氏勸說了他許久,甚至與他說,就算他真的去了青川将人接回來,沈清月在京城恐也難待下去,嘉和公主一定會想辦法打壓她,甚至她在朝為官的父親也要受到牽連。
李君屹從心底還是不願意相信嘉和是心胸狹隘之人,但也不得不考慮到沈清月回到京城之後,是否真的會面臨母親所說的那樣的境況。
舒氏見李君屹仍不肯歇了那份心思,便撂下話來:“你若是執意要去青川,母親敢與你打賭,你絕對出不了京城!”
絕對出不了京城麽?
李君屹決定試一試。
次日他便叫人收拾了些行李,假裝現在就要出發去青川。
舒氏沒再攔他,篤定他走不了多遠。
李君屹騎馬出了太尉府,身邊只帶了一個貼身的随從,往南城門方向而去。
青川在淩州城,淩州城在京城以南數百裏。
然後,李君屹順利地出了城門。
并未像母親所說的,他出不了京城。
母親果然将嘉和想錯了,嘉和并非她以為的那般狹隘心腸。
回眸望向遠處熙熙攘攘的城門,李君屹想,原本今日只是想試探一番,如今既已出了城門,不若今日便動身去青川,輕裝趕路,想必六七日也就到了。
如此想着,李君屹揚鞭策馬,帶着随從走官道往南邊趕去。
午時在一處茶棚歇腳時,忽見有一批人馬踏塵趕來,将茶棚圍住。
李君屹認得其中一人,是宮裏的一個侍衛。瞧其他人的身姿體格,想必也都是宮裏當差的人。
那人下馬,走到李君屹面前,與他抱拳,不容置否道:“李郎君,太後口谕,請您進宮一趟!”
李君屹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既是太後口谕,他若不從,便又是一項罪名,那些人綁也會将他綁回去。更何況他只帶了一個随從出來,自是無法與這些宮裏的侍衛抗衡。
果真叫母親說中了,如今他人還在京郊,終究沒能出了京城。
手中的粗茶他尚一口未喝,杯中濺進了塵土,這茶亦是喝不成了。
皇宮。
李君屹被帶去了太後的宮苑中,原以為又要遭受一番斥責和為難,卻不想見到的卻是滿目悲傷的太後。
“君屹,好孩子,你自小入宮給太子做伴讀,哀家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就算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你去看看嘉和吧。”太後像是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同他說話竟也帶了幾分虛弱和哀求。
李君屹自是知道太後此番将他半路攔回來是因為嘉和:“太後,嘉和她怎麽了?”
“你抗旨拒婚之後,嘉和就病了,她在襄國那三年本就受了磋磨,身子不好,如今經不住被你拒婚的打擊,身心交病,一蹶不振,前些日子輾轉病榻,已然不能下地走路了,如今竟是連藥都不肯吃了,”太後痛心道,“若非她到了如此自暴自棄的地步,哀家也不會将你請來。眼下興許只有你能勸她重新振作起來,否則,哀家怕是要失去她了……”
李君屹雖曉得自己拒婚會傷了嘉和的心,但沒想到嘉和會如此深受打擊。
到底兩人曾經有過一段情義,李君屹做不到對她現在的境況熟視無睹,便答應了太後:“太後莫急,我去看看嘉和。”
太後欣慰地點點頭:“好,哀家就知道你心裏還是關心嘉和的。”
宮女帶着李君屹去了嘉和的房間,嘉和才打翻了一碗藥,倚靠在床上,失神地望着上方帷幔,任憑宮人怎麽勸也不聽。
“再去盛一碗……”李君屹對那送藥的宮人說。
聽到李君屹的聲音,床上的嘉和立即轉過頭來,看到他時,眸中驚訝,心疼,随即委屈,失望與哀傷便湧上眸來。
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嗫嚅許久,最後只道出一聲:“君屹哥哥,你怎的瘦得這樣厲害?”
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是有些愧疚的:當時她在氣得失了理智,讓陸卓去诏獄打點獄卒,想讓他在獄中吃些苦頭。
可如今見他這般消瘦枯槁,她又後悔不已:那獄卒怎的就将她的君屹哥哥折磨成這個樣子了呢?
李君屹并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她沒見過自己剛出诏獄的樣子,李君屹也不打算同她說這個,只道了聲自己還好,便踩着一地的碎片和灰褐色的藥汁走到她的床前,擰眉看她:“生病了怎的不吃藥?”
嘉和盯着他貪戀地看了半響,才垂下眼簾,哽咽出聲:“不想吃。”
“不吃藥身體怎麽會好?”
嘉和仍是低着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被自己捏緊的緞被上。
“拒婚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李君屹先前同她解釋過緣由,只是當初她沒有聽進去,那賜婚的懿旨又來得突然,他沒有別的辦法,才只好硬生生地拒了那道懿旨,“我拒絕這樁婚事,是不想耽誤了你,這三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沒有辦法再與你回到以前了。”
他在诏獄待了一個月,腦中回憶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雖只是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但更加讓他确定:在過去沈清月陪他的那三年,他的确是對沈清月動心了。
雖然他現在仍想不起,既然已經動心,為何又與她和離的緣由,但至少他已經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只是嘉和不知,還在問他:“為什麽?”她死死看着他,身子禁不住顫栗着,“是因為我嫁過人,還是因為我不夠好?還是……因為沈清月?”
嘉和說出這個名字後,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歇斯底裏,直至口中腥甜,她才繼續說道,“那日在河邊:你承認你心裏有沈清月,所以你才會抗拒太後的賜婚,對麽?”
李君屹不語:他不曉得該如何解釋,他做的那些夢,想起的那些記憶,他都不好說給她聽。
嘉和遲遲未聽見他的回答,便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頭深鎖,薄唇緊抿,神色冷硬似有些不耐煩……
她心底一慌,忽然很害怕他會因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沈清月而厭惡自己,她怕自己糾結的事情在他眼裏變成了無理取鬧,怕自己在他心裏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君屹哥哥,”嘉和終于還是抛卻了自己的矜持與自尊,卑微地向他示弱,“你不要生氣,我再也不提沈清月了,我們不要因為她再吵架了好不好?”
“嘉和,”曾經驕矜尊貴如她,如今卻在自己面前忍氣吞聲,李君屹卻覺得有些疲累,“你不必如此……”
宮人此時重新端了藥回來,小心翼翼地奉到嘉和身前,生怕她再打翻了這藥:“公主,請喝藥。”
嘉和望着那藥,遲遲不肯接。
李君屹從宮人手中接過藥來,遞到她面前,勸她:“喝藥吧。”
嘉和濕睫顫動,祈求地看着他:“君屹哥哥,倘若我聽話把這藥喝了,你能在這裏多陪我一會兒嗎?”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你先把藥喝了。”
嘉和這才接過藥,捧在手裏,皺着眉頭小口小口地喝完了。
宮人見她終于肯喝藥了,便趕忙去回禀太後了。
太後連着一個月未曾舒展的眉頭終于散去了些許愁容,問那宮人:“李君屹還沒走?”
“李郎君答應公主多陪她一會兒。”
“只多陪一會兒怎麽夠?”太後神情已然不複方才的哀傷痛絕,冷厲吩咐道,“去同宮門的侍衛說一聲,沒有哀家的命令,不許放李君屹出宮。”
“是。”那宮人福身行禮,便出去傳令了。
太後又将安總管叫到身前,安排給他一件事:“找兩個人去青川,打聽一下沈清月的事情,想辦法讓她留在青川不要回來……”
“是。”安總管正要離開去辦這件事情,忽又被太後叫了回來。
太後想起她曾進宮為自己侍疾的事情,便又叮囑了一句:“她到底侍奉過哀家,別傷她性命……”
***
青川。
轉眼沈清月已來山莊兩月有餘,山清水秀之地最是養人,沈清月長胖了些許,臉頰圓潤了些,起色也比之前在京城的時候好上許多。
她其實一直都很喜歡這樣的山居田園生活,先前她在太尉府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李君屹為了專心準備科考一事,從府中搬了出來,在京郊的一處山腳下租了一處小小的宅院,她為了照顧他,也去住了些日子。
他讀書時喜清淨,她便不去打擾,有時去前面的河邊浣洗衣服,有時去後面的山上挖些野菜,有時會去附近的集市買些肉骨或雞魚給他做湯。
其餘的時間她便在院子裏忙碌,水缸裏養了幾條魚,那時隔壁熱心的鄰居送的,籬笆裏有兩只雞和一只鴨,是她從集市上買來的,本是想着炖湯給李君屹補身子的,但因為兩人都下不了殺手所以便幹脆養了起來。
她還在院子裏種了她最喜歡的木香花,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也不知道那花長得怎麽樣了。
如今她在這山莊也種上了木香花,明年這個時候就能開花了。
沈清月幾乎不怎麽出山莊的門,後院的湖中可以釣魚,莊裏的鮮花可以做餅,山裏有野菜,林中有筍香,單是這座月牙山和山莊,便能自給自足了。
但偶爾也有吃錯東西的時候。
這一日,薛崇羽又來山莊玩,和桑末一起去山上采了許多蘑菇回來,大大小小,形狀不一,桑末拿去給栀素,磕磕巴巴地說:“姐姐……中午……吃這個……好吃……”
桑末在山裏待得久了,知道哪些蘑菇能吃,哪些不能吃,薛崇羽也是土生土長的青川人,自小沒少吃這個,也拍着胸脯保證他們采來的這些蘑菇只要煮熟了便絕對能吃,而且味道十分鮮美。
栀素便拿去竈房熬了一鍋蘑菇湯,嘗了嘗,味道果然異常美味,便端出來給大家喝了。
大夥喝得進行,一大鍋湯還只剩下一點點,栀素舍不得扔,下午的時候沈清月說自己有些餓,栀素去了竈房将蘑菇湯熱了一下,端來給沈清月喝了。
過了未時,太陽已經不似午時那般灼熱耀人了,沈清月叫栀素拿了魚竿,去後面的小湖中釣魚。
湖中養了許多鳊魚,山莊之前三年未有人居住,這湖中的鳊魚長得大而肥美,腦袋也不夠聰明,一下午就能釣好幾只,沈清月無聊的時候便會來涼亭這邊釣幾只打發時間。
果園旁邊的深井中還有一籃瓜果在井水中冰鎮着,栀素同沈清月說了一聲,便去井中取了一些,切好了端過來給沈清月當零嘴吃。
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薛崇楓,說是來找薛崇羽的。
他許久不來山莊了,顯得有些拘束。
栀素瞧他那般緊張的神色,便知他找薛崇羽是假,怕不是想來見小姐的。
栀素也沒拆穿他,只是同他說小姐在湖心釣魚,薛崇羽和桑末在後山。
薛崇楓果然沒有立即去後山,而是跟着她往湖邊走去。
只是她離開的時候沈清月還好好的,端端正正的坐在涼亭下釣魚,可待她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湖裏飄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