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一萬五啊一萬五
接到紀文的電話,展駿一點也不驚訝。
紀文在電話裏的語氣聽着很不快活,展駿心裏明知道他為什麽不快活但是又不能明說,十分掙紮,只能連續安慰:“有什麽事情要多說,多溝通。”
“你的事情解決了嗎?是靠溝通解決的嗎?”紀文殷切地問。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認識的同道中人也只有展駿一個。
展駿立刻切換角色,把自己代入原先設想好的心境,聲音頓時沉了下來:“在努力,我相信是可以的。”
紀文輕笑一聲,顯然是不信。
“紀老師有空嗎?下午出來喝杯咖啡吧。”展駿看着床頭貼的“一萬五!!!”誠懇地說。
紀文确認課表和會議時間後,和展駿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展駿挂了電話,躺床上伸個懶腰。這個午覺睡得真是綿長舒适,他簡直都不想起床了。床頭貼着的“一萬五!!!”掉了一個角,他凝視着自己端正英挺的字體,自我鼓勵:“再接再勵,今天的見面就是關鍵!”
随即想象了一下熱血漫畫中的速度線和光芒萬丈的背景,過了一會覺得自己太二,默默滾下床去廚房找吃的了。
距離薛景烨丢下一句“我有的是辦法治你”已經過了一周多,展駿身邊什麽動靜都沒有。他閑得發慌,又因為舍不得這一萬五而不敢貿然去找工作,期間幫王钊君搞定了一單“幫我找小三”的活兒,完成得又快又好,差點生起“幹脆去當攝影師好了”的不靠譜想法。
要不是紀文這一通電話打來,他也許今晚又要一個人吃飯了。
其實一個人吃飯已經吃了很多年,問題在于現在家裏多了個溫珈言,大大打亂了他食不言寝不語的好習慣。舊習慣被打破、新習慣自然就建立起來了,而最近這幾天溫珈言忙于各種相親,常常在下午突然甩個微信過來“展哥我不回家吃飯了如果記得就給你帶夜宵”。
展駿絕對不承認他對于溫珈言不回家吃飯最大的不滿在于他必須下樓買菜而不是像平常那樣在電話裏指揮溫珈言下班後順路去菜市。
而那天晚上和溫珈言商量出來的黑暗戰略,因為實施對象無聲無息,最後無疾而終。但展駿還是默默牢記在了心裏。
展駿熱了前一晚吃剩的排骨,煮了點面條倒一起随便吃了。冰箱貼着的日歷上被溫珈言圈出了十幾個日期,無一例外寫着“相親啦啦啦( ̄▽ ̄")”。那個笑容又厚臉皮又賤兮兮的,看得展駿忍不住笑。
溫珈言對于自己同性戀的身份接受得很快,這讓展駿很感激。于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在溫珈言的相親之路上不遺餘力地出謀獻策。
所有的謀策在溫珈言愁眉苦臉的一句“都說我太帥了沒有安全感展哥你有什麽辦法能讓我看上去比較挫嗎”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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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展駿的預計一模一樣,紀文在下午的見面開始後不久,立刻明确地提到了自己和戀人的問題。
展駿十指交叉擱在褐灰色的木質桌面上,認真地聽紀文說話。
他不想讓自己覺得紀文可憐,但是無法不意識到,這個和老蔣戀愛了幾年的男人,只能對自己這種陌生人才能敞開心懷說心事。按理說,竹馬竹馬的關系總是比較穩定的,他們比別的關系更能深入對方的靈魂和記憶裏,而一旦擁有共同的回憶,很多事情交流起來就會變得尤其順暢。這也是大多數攀談和搭讪一般從“我們在哪裏哪裏見過”開始的原因。
可是紀文和老蔣的關系卻很明顯不是這樣。他們是竹馬,卻比展駿見過的養成系戀人生疏得多。身體上的熟稔并不能抵消精神上的疏離感,尤其在一個人渴望安穩寧定,而另一個人給不了确定承諾的情況下,矛盾只會愈演愈烈。
展駿用幻肢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子。這幾年的分手案例加起來,感覺自己也是個感情專家了呢。
而對面,紀文正好說到了他和老蔣有矛盾的關鍵:“他居然認為我和師兄打幾個電話就是和師兄有暧昧,這真是,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
紀文将咖啡杯抵在唇間,沒有說完。
但展駿已經略略睜大了眼。
這進展有點快,在展駿的計劃之外了:首先,老蔣認為存在的外遇是他的誤會;其次,老蔣自己也在外面亂搞?
展駿頓時覺得頭有點大。第一次接這樣的案子,為什麽就攤上個這麽麻煩的啊啊啊啊,我還不如去拍男人和小三的開房照啊啊啊啊。
他淡定無比地低頭看了看手機屏保上的“一萬五”,冷靜擡頭:“先不要猜測,你真的确定他在外面有人嗎?”
“不是有人,只是他喜歡和別人逢場作戲而已。”紀文擱在杯柄上的手指略略收緊,“而且有男有女。”
——渣渣!
展駿适時停頓,好一會才慢慢說:“既然都這樣了,為什麽……”
紀文目光裏閃過一絲恍然,聲音漸低:“我……我在答應他的追求之前,一直喜歡的都是女孩子。如果和他分開,我覺得自己不可能再去喜歡女的了,而且別的男人……也不行。我們認識太多年了,在一起也太多年了,根本不知道這個人不在身邊會是什麽情況。讓我再重新進入一段感情?我做不到,力氣都花完了。”
展駿這時想起老蔣的要求:讓紀文和外遇的對象分手,而且不能傷害紀文的感情。
外遇對象紀文這邊确定一開始就不存在,所以第一個要求已經完成了。而能傷害紀文感情的,絕非自己這種半路出家的職業分手師,也不是那個子虛烏有的外遇對象。
到這裏為止,這個案子已經可以結束了。
而聽紀文的話,他猶豫着不能結束這段感情的原因是畏懼進入下一段新的感情,就像一個人因為害怕門外的傾盆大雨而拒絕離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危房。實際上那人對于危房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他只是在衡量哪一個選擇自己能更安全,而不是在比較“我更喜歡哪個”。
“紀老師,你太缺乏安全感了。”展駿忍不住想多說幾句。雖然他這個剛剛經歷了慘烈分手的人也完全沒有立場去指導別人如何快捷安全地完成分手這個任務,但看着紀文的樣子,一直扮演着知心大哥的欺詐者·展駿有着不小的罪惡感。“這些心裏的話你可以跟你的戀人坦白說一說。他很在乎你,所以他會對你跟別人的親密對話有恐懼感。”
一萬五啊一萬五,給自己付錢的是老蔣。他默念。
“他也許心裏也有很多沒辦法坦白說出來的心情,不知道怎麽處理,只能采取逃避的消極處理方式。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種處理方式對任何一方都是沒有益處的。如果坦誠談話對你或者他有難度,你可以用一些溫和的方式,就像你對待班上不聽課的小孩子那樣,你不可能一開始就呵斥他吧?退一萬步講,這段關系即使真的不能維持了,你們這二十多年的時間世界上還有誰能原模原樣地給你?撕破了臉再分手值得嗎?你真的會開心嗎?”
最後幾個問題一出口,展駿立刻打住了。
媽的,這些是什麽問題!
他不說了。
臨走的時候紀文目光閃爍,展駿與他走出咖啡廳的時候,他開口問展駿:“展先生,你覺得在沒有任何保障和可能性的感情裏祈求天長地久,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嗎?”
展駿差點一歪,幸好立刻穩住了自己的表情。
紀老師是老師嘛,文學青年嘛,這種黏兮兮的想法是很自然的。
展駿想了想,高深莫測地回答:“如果這段沒有任何保障和可能性的感情曾經給過你可以天長地久的感覺,它為什麽不是真的呢?”
回答不出來,只能再抛一個問題給紀文了。紀文聽了之後卻仿佛感悟到了什麽,愣了半天,才鄭重其事地向展駿道謝,并祝願他與那個名為珈言的戀人盡快和好,甜蜜生活。
王钊君看着展駿給出來的報告和他的口頭表述,表情萬分精彩。
“想說什麽就說吧。”展駿坐在沙發上拈起一串葡萄大嚼。
“你告訴紀文溫珈言是你戀人?”王钊君臉上遍布着“馬達超級大八卦啊我果然沒看錯哈哈哈哈”的猥瑣笑容。
展駿:“……說回這個案子好嗎王總。”
王钊君又笑了他一會,才正色道:“好久沒接過這種瞎貓撞死耗子的事件了,這一萬五你可掙得輕松啊老展。”
“你更輕松吧,屁股都不動一下就入賬一半了。”展駿端坐起來認真說,“肥佬,我要改規則。以後這種男男的案例三七分,我七你三。別說你兒子上幼兒園的事,我說正經的。是是是,這種案子是少,但是對我來說損耗太大了,這段時間你也知道我是個什麽情況。自己的分手都沒脫身幹淨,還給別的男人搞分手?再說了,這種案例一年都碰不上一單吧,出手那麽闊綽的客戶也少吧,那麽稀少的案子我抽七分你占三分,其實你不吃虧,而且名氣也打出去了。”
王钊君揮手截斷了展駿的話頭:“行行行,你說了算。別把你糊弄別人的那套放我這裏來好不好?”
展駿舒心了,懶懶靠在沙發背上,點頭笑道:“好。”
後續的事情由王钊君這邊的人來聯系老蔣,跟他通報整個過程,除非老蔣要求,否則自己不需要再出現了。展駿摸出手機想删掉紀文的電話,猶豫了一下,下不了手。
其實他沒資格可憐紀文。他用了那麽久的手機,【客戶】和【同事】分組裏一堆堆的人,可是剩下的第三個分組【朋友】中一直都只有王钊君一個。如今勉勉強強擠進來了個溫珈言,陪着“肥佬”呆在空蕩蕩的分組裏,怎麽看都很伶仃。
不删了。展駿嘆了口氣。有空聊個天也是好的。
不過事情結束得太快,他在猶豫是回家一個人吃飯還是在外面解決。一邊想着他一邊給溫珈言發了個微信:回來吃飯?
溫珈言秒回:不用相親當然回!
王钊君隔着張辦公桌看到展駿臉上浮現的笑容,八卦之心又起:“笑得那麽騷,誰啊?”
展駿收了手機,悠然離開,對他無聲微笑擺擺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竹馬案例結束得蠻倉促的,不過這個案例裏埋了一些伏筆(真的?)。
真的!!!o( ̄ヘ ̄o#)
下一個案例是關于逗比總裁的了咩哈哈,你們想要的虐渣攻要來了。
表示這個案例會很狗血的(摳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