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VIP] 《溺水日記》上
我以為我會?迎來新生, 卻只剩幽魂。
魚會?淹死嗎?鳥兒摔死的?不少吧?看見的?每一樣事物,其最終歸宿都是死亡,早或晚有區別嗎?
可我不想死, 卻也不想活了。我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找各種方法排解,沒有用!沒有用!
……
蘭海的?風像輕紗,劃過肌膚柔軟,正如留在蘭海的?少年?, 永遠溫柔寧靜。
……
有時候在想, 那時候如果選擇不離開?,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
車禍發生的?那一刻,我還在嘲笑自己, 我們?家還真?是被?命運詛咒了。一睜眼醒來被?告知父母不幸,自己可能會?癱瘓。
西裝筆挺的?人,大?腹便便的?人, 穿着制服的?人,總之各種我不認識, 從未見過的?人,不斷在我眼前說着什?麽。爸爸媽媽的?公司, 他們?的?遺産, 我的?監護權, 我的?治療方案……
呵, 真?有趣。
一開?始, 總覺得?自己在做夢,看着窗外長青的?落葉, 想起小學學過的?課文。窗外的?葉子落完了,自己的?生命可能也走到了盡頭。可是窗外的?樹長青, 冬天的?時候,樹葉都倔強得?綠着,絲毫不掉落。
說不定?,這就說明我在做夢呢。或許夢醒了,一切都結束了。
腦海裏?閃過各種逃離夢境的?辦法,似乎不是找刺激就是找死。可我也動不了,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
一個自稱是爸爸合夥人兼好?友的?人帶了律師來,在病床邊絮叨了好?久,我不想聽,卻連捂住耳朵的?權利都沒有。
Advertisement
衣食無憂?
呵,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四肢不能動,只能感受到喉嚨的?撕扯,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身?體哪哪兒都有東西流出,又有東西流進。自尊心在這樣的?日子裏?被?一點點消磨,衣食無憂四個字就能将?屈辱感消除嗎?
……
哈,真?幸運啊!爸爸媽媽留了新買的?別墅,公司股份,保險賠償金,還有些存款,由律師代?管,等我成年?後全部移交。他工作忙也有家庭不方便做我監護人,現在已?經協商安排好?,暫時由城郊別墅區的?居委會?擔任我的?監護人,反正我離成年?也不遠了,等到我完全康複,監護人也沒必要了,不會?影響我什?麽。律師每個月都會?打生活費到居委會?負責人處,每個月去領就行。有其他需要,可以聯系居委會?或者律師。
那人摸摸肚子,又說自己花錢給我請了護工,會?照顧我直到我康複。護工來了後,便沒再見那個人來過。
……
那個護工沒事的?時候老愛盯着我看,現在的?人生活這麽匮乏麽?鮮活的?世界不去相擁,卻注視着正在腐爛的?軀殼。
……
唯一慶幸的?是,我并沒有癱瘓,身?體正在慢慢被?治愈。
……
日日夜夜,時間被?絞在了洗衣機裏?,分不清今夕何夕。我像是被?插扡在病床上的?柳枝,需要經過萬萬年?的?風吹雨打,重新生長成樹。
可我想做不見春的?枯木,慢慢腐爛在泥中,悄無聲息。
……
熬到了離開?管子和病床的?那一天,在能極輕地?發出一點聲音時,我忍着說一個字疼一會?兒的?嗓子,表達了我要回家修養的?意見。
作為還處于半癱狀态的?我而言,能談判的?籌碼,似乎就是每次輸液時用盡全力的?掙脫。
……
護工推着我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房子。房子很漂亮,有漂亮的?花園,裝修華麗的?客廳,整面牆都是書的?書房,滿屋子都是玩偶的?粉嫩公主房。
當護工興奮得?滿屋子亂竄,我看着落地?窗外開?得?嬌豔的?花,突然意識到:
啊,怎麽辦呢?我真?的?沒有家了。
……
小的?時候,我以為我是一個沒有家的?人,爸媽工作忙,每天竄別人家,試圖找一個可以當做家的?地?方,即使不受歡迎也無所謂。這一次,我真?的?沒有家了。
……
別墅的?日子,我依舊像是一個被?護工擺弄的?巨大?娃娃,唯一能讓人心情舒暢的?是每個大?雨或者陽光充足的?日子,坐在落地?窗這邊,看着花園裏?的?花草,或被?一束陽光愛撫,抖落出瑩瑩的?光澤。或是被?大?雨沖刷,更加驕傲地?舒展自己,迎接潤澤。
花園裏?的?花草有打理過的?痕跡,卻也明顯不是經常被?打理,錯落的?生長反而衍生出更加藝術的?美感。
……
護工第一次發瘋,是我某天心情好?想看書的?時候。我能自己翻頁,卻堅持不了太久,只能讓護工幫忙。
看書的?時候我慶幸好?在車禍沒傷到腦子,還能看得?進去書。閱讀速度保持了以前的?習慣,護工翻頁卻是能看出明顯的?煩躁。喉嚨疼,能不說話就盡量不說話,于是我看了她一眼,希望能提醒她注意态度。
但顯然,這一眼刺激到她了。她反手就把書砸在了我臉上,正懵着,大?腦一下子沒明白是個什?麽情況,她卻先急得?跪在我腳邊,雙手合十,拼命求饒,說她不是故意的?,實在是最近很心煩,剛才走神想別的?事,一回神看見我在瞪她,才下意識甩手。
她唧唧歪歪說了很多八杆子打不着邊的?事。我想讓她別廢話了,可惜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根本聽不見我那比魚吐泡泡動靜大?不了多少的?聲音。
好?不容易等她停下,我也沒了想法。現在的?我又能做什?麽呢?把書撿起來扔回她的?臉,然後一巴掌讓她滾出去別再來?
除了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過,讓她把書撿起來繼續,也無能為力了。
只是我沒想到,這是個口子和契機。幾天後她回過味了,似乎在這個環境裏?,她才是王,她才是支配者。
她開?始一步步試探,起初是不會?随時随地?在我身?邊,觀察我的?動向,好?及時為我服務。緊接着就是工作上更加懈怠,飯不好?好?做,衛生也不好?好?打掃。
再後來比較屈辱的?是,由于還不能完全自控。為以防萬一,日常是帶着成人尿不濕的?。本來能及時處理,現在卻是完全不管。什?麽時候有心情了,才會?給我洗澡,換衣服換尿不濕。
不絕的?辱罵聲,讓我想起了那些年?躺在床上的?奶奶。奶奶原本也是知識分子,有自己的?驕傲,怪罪別人似乎才能讓自己沒那麽難受。
可現在躺着的?人是我,被?罵的?卻也是我。
……
将?人踩在腳底下是會?上瘾的?吧?看着護工越來越變态猙獰的?笑容,我想,原來惡魔也是從幼胎長成了人盡所憎的?樣子。
……
她喜歡把手機放在我眼前,看着我努力掙紮只差一步能夠到,而她只要小指一揮,就能将?我所有的?希望彈走。
……
總會?有幾天她突然恢複成專業頂級的?護工模樣,那是居委會?代?表上門的?日子。也是我必須昏睡的?日子。
試過掙紮,一點點挪動着身?體,拿頭去撞床頭,試圖用一些響動引起可能還在房子裏?的?外人注意。換來的?只是站在床邊,似笑非笑的?護工看着我做着無用功。
……
去醫院複查,是護工最緊張的?時候。我試圖求救,但微弱的?聲音被?護工隔開?,他們?聽不清楚。我求救的?眼神也無人能懂。
這世界是怎麽了?是真?的?容不下我了嗎?
……
試過求死,想從樓梯上滾下來,從窗臺上滾下來。但怎麽可能呢?她扇了我好?幾巴掌,笑得?開?心。“你別死啊,你死了,我的?工資和生活費零花去哪裏?拿?”
也試過絕食,她有耐心時,還會?把剩菜直接打成糊糊,直接往我嘴裏?灌。沒耐心時,就直接塞,仿佛我只是個塞食物的?容器。
惡心難聞的?味道刻進了記憶深處,那糊狀物劃過喉嚨的?感覺,像是一條已?經腐爛的?蛇從我的?嘴爬過喉嚨進到胃裏?,繼續發爛發臭。
沒有希望後,反而輕松些,熬吧!等吧!熬到身?體能夠自由,喉嚨能夠正常發聲,畢竟她不能也無法囚禁我一輩子。
……
熬不住了,她開?始扒我衣服,要給我拍照。
“網絡發達,照片散出去,就可能會?有人找上門。到時候你被?曝光,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猶豫了,沒拍臉。
……
我聽見她在打電話,似乎她不想什?麽人過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
她神色慌張,開?門迎進了一個染着紅頭發的?年?輕男人。男人流裏?流氣,從進門開?始就東張西望,還不時吹着口哨。而她卻一改平日嚣張的?模樣,低着頭唯唯諾諾跟在那人後面。
那人看見我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發出了啧啧的?聲響。
“氣色不太好?,長得?不錯嘛!給我玩玩?”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她神色猶豫,看了我一眼随即點點頭。
見她點頭,我奮力掙紮着,輪椅吱扭作響,但無濟于事。
那人走到我面前,伸手摸我的?臉。像是一只蜘蛛爬到了臉上,惡心又毛骨悚然。
“□□,犯法,重罪!”
我努力吼叫着,但顯然在他們?聽來依舊如蚊吶。
那人見我說話,卻沒聽清我在說什?麽,一時好?奇,問?她我在說什?麽。
她耳朵靠近,重複了一遍我說的?話。
那人狂笑兩聲,摸了摸下巴:“你情我願的?事,怎麽能算□□呢?”
“未成年?!都算,判很重!”
“她未成年??”那人驚訝,問?她,她瑟縮着點點頭。
那人一下子變得?煩躁,一腳踹在了門上,踹出了微微的?凹陷。
那人罵了幾句髒話,一把抓着她的?頭發随便踹開?了一間房。沒過多久,便罵罵咧咧出來,手上還拿着一刀錢往褲兜裏?塞,路過時,還踹了輪椅一腳。
随後便是陰沉着臉出來的?她,看我在看她,沖過來就給了我兩巴掌,拽着我的?頭發,把我往地?上摁。
腦袋砸在地?上有些木木的?疼,腦子裏?好?像有東西在晃蕩,耳朵多了一層隔膜,将?外面的?聲音屏蔽了七七八八。
砸腦袋似乎并不解恨,她站起來開?始踹我。
我想喊痛卻喊不出,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
等不起了……真?的?等不起了……
……
每天對着鏡子練習表情,希望有機會?見到人的?時候,能夠發出求救的?信號,而不是被?人無視。
避着她做一些複健練習,醫生有叮囑,但她顯然不願意我好?。
與此同時,她也越來越瘋,開?始研究怎麽打我能夠不留痕跡。首先是打肉多的?地?方,屁股、胸、大?腿內側等等,再是買了針,往我身?上不顯眼的?地?方戳。
當我對着鏡子能将?眼淚收放自如時,我在想,是不是還得?感謝她。一想到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眼淚就一顆顆掉,一想到她,卻是滿心的?憤恨。
……
本來還在慶幸,那人沒有再來。
卻在某天突然闖了進來,慌慌張張把一個背包塞給她,又跑走了。
她打開?了背包,裏?面有很多錢和白色的?粉末。她的?臉色煞白,我瞬間也想到了可能引發的?一系列不好?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