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看着手上的戒指,鑽石在陽光下閃爍着。

這一刻我想用這個戒指,套住這個溫柔的男人一輩子。我的胸口有些起伏,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我想傾訴。

想把我所有想法都告訴這個男人。

他這時候還攥着我的手,他冰冷的掌心甚至有一點點濕。我盯着他的臉,發現他的耳朵有點紅。

不知道為什麽,氣氛就突然有點尴尬。

我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咳,陳毅,你這是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啊,戒指給了我,你別的情人怎麽辦啊。”

我知道他回國這事,就意味他在M國那些莺莺燕燕,他應該不要了。

我擡頭看他,他臉色不太好看。

氣氛更奇怪了,我覺得這個玩笑不好笑。

“哎,沒事,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

“蘇清!”

他這句是喊出來的。

我第一次聽見他這麽大聲說話。他以前說話都輕輕的,像小棉花。

他猛地站了起來,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巨響。他使勁扯了扯領帶,把頭發用力往後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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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頭皺的緊緊的。我吓着了,他第一次這麽兇。

我一直沒敢說話。他就站在原地不動。很久之後,他恢複了原狀,慢慢坐了下來。

他盯着我們手上的戒指,溫柔地撫摸着我的無名指,輕聲詢問我:“蘇老師,我們談談可以嗎?”

我立馬點了點頭。

他開着車,一直開到了深圳灣公園。

那沒什麽人,很安靜,适合說話。

我和他找了個長椅坐着。那只狗被我拴在電線杆上,它自己在草坪那玩耍着。

這裏遙望香港,高樓大廈在視野裏變成一個個小點。微風碧水的,幾只海鷗盤旋着。人行通道間的隔離帶上鋪滿了花。風吹的時候,花瓣還跟着搖曳。

這的景色很好。我們也坐得很近。

他靠着椅背,壓低了聲音問我,“你為什麽覺得我有外遇?”

遠處的那只海鷗點了下水面。

我摸了下手上的戒指。

我決定全部說出來。

“陳毅,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你不愛我。我從來沒見過你在M國的同事和朋友,我連你M國的公司在哪都不知道。你朋友圈裏也沒有一點我的痕跡。而且你總是不回家,我有時候就想,你不回家你住哪啊?後來我在你襯衫上找到了女人的頭發,我就明白了,我也不過是你的情人之一。”

“而且,最讓我難受的是元寶生病那次,你竟然不讓我上車。你是怕我發現你有別的情人嗎?那次我生病了,朝你借車,你還把車櫃鎖上了。其實那時候我就已經都知道了。你真沒必要這麽做。”

我說完後,他沉默了很久。

他從西裝口袋裏掏了根煙,但不知為何又把煙塞回去了。

很久之後,他才開口說話,他聲音突然有點啞。

“你怎麽沒和我說?心裏不舒服,為什麽不朝我發脾氣呢?”

我笑了,我決定都告訴他。

“我不敢問你,我怕問了咱倆可能就徹底拜拜了。我也不敢朝你發脾氣的,萬一你一個不滿意,就可能不要我了。當情人就當情人呗,在你身邊就挺好的。”

“陳毅,我知道你有錢。你不僅特別有錢,你還樣樣精通。說到底,要是按過去标準劃分,咱倆都不是一個階級的,門不當戶不對的。我就是個小老師,家裏條件也差,除了教書什麽都不懂。陳毅,我其實一直很自卑,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盯着我。

等我說完,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我發現他的手有一點點抖。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猜他有話要說。

很久之後他緩緩閉上了眼。

這時候水面又來了一只海鷗,兩只鳥在水上嬉戲着,我知道它倆是一對。

“蘇清,你覺得我怎麽樣?”

我愣了,這問題挺蠢的,我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

他也沒為難我。

“你曾經說過,這世上沒用壞人,只有誤入歧途的好人。那你會原諒一個誤入歧途的人嗎?”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陳毅,如果你說的是把我當成衆多情人之一這件事情的話,我帶上戒指的那一刻,就已經原諒你了。”

他笑了笑。

他攬住了我的肩膀,我把頭輕輕靠着他。

水面上那兩只海鷗飛遠了,我覺得它倆看上去挺幸福的。

“蘇清,你說得對,我就是披着人皮的冷血動物,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我身子一顫,趕緊握緊他冰冷的手。

“蘇清啊,我根本不是企業家。我就是個披着企業家外殼衣冠禽獸。我有錢,但不是正經錢。我幹的都是非法勾當。”

我震驚地擡頭看他。

他想伸手揉我的頭發,卻把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神情有些落寞。

我心裏确實很震驚,但看他這樣我心好疼。

我趕緊伸頭往他的掌心蹭蹭。

他笑了。

“車櫃上鎖是因為裏面藏了槍,家裏很多櫃子也上了鎖,鎖得很緊,我怕吓到你。元寶生病那次,我不敢讓你上我的車,車上什麽東西都有。你看了會難過。這個圈子的人,表面上都是上流社會的精英,背地裏竟是些上不了臺面的交易。交易的場所多半是風月之地,所以衣服是總會粘着女人的頭發,但我保證我沒碰她們。”

“蘇清,其實這樣的日子很累。我有時在睡夢中都在擔心有人對你不利。我只有在國內才能睡個安穩覺。我不能讓他們知道你,我必須把你藏起來。所以我不能帶你見同事。他們也沒什麽好見的,你見了就會知道,他們和我一樣,都是披着人皮的冷血動物,見了面只會髒你的眼睛。”

“我遇見你的時候就清楚,我很有可能會栽在你手裏,但是蘇老師,我心甘情願。果不其然,和你在一起沒多久,我就厭倦了這種生活。所以我回國開了個正經的公司,為自己留了後路。”

“想輕而易舉地從那抽身,并不容易。我怕他們會拿你來威脅我,所以你最好什麽都別知道。家裏不能請保姆,是怕你有危險。你來M國那天,我甚至不敢讓代駕司機把你送回家。”

“我在那個圈子的地位,稍稍有些高,手裏也有些權力。所以後來也遇到了危險。但我一直沒想好,怎麽和你解釋受傷的事,我怕你有所察覺。其實我騙了你,M國的公司根本不存在破産的問題。只是那些東西,我都不想要了,我都放棄了。”

“蘇清啊,元寶的事,我沒難過,但我也很自責,是我讓你傷心了。我不想讓它的死亡發生,可我那時候也無能為力的。”

“你說你配不上我,瞎說。你是熱愛着生活的優秀的人民教師。你那麽樂觀,世上所有肮髒的事到你眼裏都有好的一面。你的情感總是那麽充沛,明明這世上有很多與你無關的人,你卻還是為這些人操心,為這些人流淚。說實話,我如今回國,也是因為你。大概是因為你思想政治教的好吧。”

“我是個孤兒,從小在那個圈子長大,做了很多違反社會道德的事。說到底我就是你口中的冷血動物,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敗類而已。”

“蘇清,你錯了。”

“蘇清,是我陳毅根本配不上你。”

我緊緊抱住了他。

他把頭埋在我的脖間。

他的肩膀在發抖。

海風溫柔地撫摸着我們,撫摸着我們這對情路有些坎坷的戀人。

遠處的一排排樓亮了燈,色彩斑斓。太陽挂在西西邊,遲遲不落,天邊染上了紅霞,映紅了水面。

公園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孩童打鬧追逐的聲音。

我和陳毅不再相擁,而是十指相扣地坐在長椅上,我們倆都不說話,氣氛卻一點都不尴尬,他身上的煙草味讓人心安。

天邊的霞光籠罩着我們。

我們坐了很久很久。

後來我扣了下他的掌心,“陳毅,那只狗你別養了。”

這話我是笑着說的。

“我幫你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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