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氣氛因此又突然陷入冰點,許母坐在桌子前,面對這一堆菜肴和食材發呆。
已經做好的菜是兩道涼菜和一道芋艿羹,買了些豬肉和一只整雞,準備來煲湯的,還完整地放在桌子上,于是房間裏隐約有點生肉的腥味,更叫人心生煩躁。
曲安歌第二個電話進來的時候,許密很快接了,接的時候她才發現曲安歌先前還發了條消息過來,她心裏有些抱歉,覺得自己因為心情忽略了對方,接起來便說:“不好意思,剛才沒有看手機。”
曲安歌試探道:“你沒生氣吧?”
許密努力維持若無其事:“沒事啊……”
曲安歌又問:“那你媽呢?”
許密磕巴了一下,情不自禁擡頭看了眼她媽,許母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她的目光,但這一刻對方突然站起來走向廚房。
廚房的砧板上有切了一半的白蘿蔔絲,是準備做涼拌蘿蔔絲的,許母正準備繼續切,往窗外看了一眼,短促地驚叫了一聲,同時還有碗碟落地的碎裂聲。
許密連忙道:“怎麽了媽。”
曲安歌也聽到了,忙不疊地問「怎麽了」,但是許密已經沒空理會,直接走向廚房。
廚房的窗戶沒有窗簾,是目之所及唯一沒有被蓋上的透光口,如今在那外面便也能看見一個朝向這裏的攝像頭,像是漆黑的qiang管正在瞄準,許密過去經常看見有人罵狗仔記者,但從來沒有如此真切地感覺到,它們原來真的可以是那麽恐怖的東西。
像是無處不在如影随形的蠕蟲,冷不丁從哪個角落裏就出現了。
許密心中又是厭惡又是恐慌,順手把邊上的碗架拖過來想蓋住窗戶,結果碗架上的碗滾落下來,就是噼裏啪啦一陣響,同時因為碗架是镂空的,并沒與什麽遮擋效果,她慌亂中把邊上的白菜和多餘的砧板全擋到窗口,望着眼前的狼藉,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淪落到眼下的境地。
她媽喃喃,說:“這是什麽事啊……”
目光渙散,有點不敢置信的?子。
許密看出她媽顯然已經崩潰,此時也只好強打精神,說:“沒事的,晚點他們就走了。”
許父在沙發上抽煙,過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我們還是避避風頭吧,住別處去。”
許密莫名愧疚起來,心想,這件事是她的錯,如果她一開始就不進入娛樂圈的話……一陣恍惚之中,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
此時被忘記的曲安歌終于挂斷了電話,她後面的對話沒有聽得很清楚,只聽到一陣吵鬧的聲響,似乎有碗碟碎裂的聲音,她聽得心驚膽戰,腦海中已經有了相當不妙的聯想。
聽到那?的響動,再加上許密又突然沒有回音,曲安歌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要上去一趟,實際上對于這種狗仔追蹤的事,以後的曲安歌早就有了非常成熟的處理方式。
那就是——
別當回事……
這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所以就算是現在曲安歌自己在狗仔面前雖然已經可以不動聲色,也會擔心自己的家人受到圍追堵截,所以眼下還有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報警。
理由自然是擾民。
因為眼下身邊沒別人,曲安歌只好心一橫自己報了警,過了二十分鐘警車過來了,曲安歌沒接警察打回來的電話,而是趁着警察和狗仔交涉的時候,趁亂往樓上走。
她穿着黑色羽絨服,把頭發扯得亂糟糟的,腳步不急不緩,非常鎮定,仿佛剛從外面遛彎回來的路人,甚至還裝模作?地看了一下騷動的人群,随後往樓道走。
小區物業還算盡責,派了保安在樓道口守着,保安大爺看見她,本來想爛,瞥了一眼突然一愣,曲安歌眯着眼睛笑道:“大叔我上去啦。”
大爺側過身,擺手示意她趕快進去,曲安歌立刻蹿了進去,上了樓梯,步速立刻快起來,小跑到了許密家門口,勻了口氣。
她當然立刻想到許密不希望她過來的那句話,但是她畢竟是曲安歌,只糾結了一下,便想,來都來了,随它去吧。
她擡手敲了門。
此時客廳裏正是一觸即發的狀态,敲門聲一響起,三人都宛如驚弓之鳥一般瞪大了眼睛,許父脫口而出:“不是吧上來了?”
許母坐在椅子上捂住心口,閉着眼睛調整呼吸。
許密一驚之後就是怒火攻心,她知道如果自己情緒不穩定,只會正中狗仔下懷,努力深呼吸,回想着心裏咨詢師的建議,她開始回想令她平靜的事物,于是情不自禁想起曲安歌,曲安歌現在在幹什麽呢,想必也在着急上火吧?
想到這,反而更加不安了,但是确實平靜下來,因為她意識到要是自己行差踏錯,曲安歌也會有麻煩。
怒火像是蠢蠢欲動的火山,塵土和岩漿四溢,但被禁锢在地殼之下,只是表面仍難露出一些痕跡,蔓延開如蛛網般碎裂妝的網紋,她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說:“誰?你們繼續這?我就報警了?”
門外卻傳來熟悉的聲音:“密密,是我?”
只是聽到這個聲音,高懸的心髒就突然落回了原位,随即是一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許密意識到自己之前在電話裏說的話也不過只是嘴硬而已,她其實無比希望曲安歌能夠過來,可是就是太過于希望,反而不敢說出口,怕說出口無法達成,會感覺到更深的落寞與絕望。
許母從椅子上站起來,聲音像是驚喜:“是安歌麽?”
許密無意識地把門打開,曲安歌進來,正要擁抱,瞥見伸手的許父許母,張開的手臂剎了個車,變成了按住許密的肩膀,許密突然覺得委屈,想要落淚,覺得自己矯情,忍住了。
她微微皺着眉頭,或許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動容太過于強烈,反而讓她嘴硬起來,她脫口而出:“不是叫你別來麽?”
曲安歌忙抱歉道:“我本來只是過來看看,只是實在擔心……”
她話說了一半,許母道:“你怎麽說話的密密,安歌過來還不是出于好心,安歌,你有主意麽?他們什麽時候能走啊?”
許母一臉期待地望着她,顯然是在她身上投注了非常大的希望。
曲安歌許久沒有從許母身上感受到那麽大的熱情,一時都有些受寵若驚,頓時覺得自己一定要解決眼前這件事,忙說:“我報了警,樓下警察已經在趕人了,公司那邊到時候也會派人過來和他們交涉的……”
其實最好也是快點搬家,但是曲安歌不确定自己說這話合适。
許母問:“你爸媽呢?”
曲安歌道:“我讓他們先去酒店了。”
許母一愣,輕聲道:“大過年的,他們也願意……”
曲安歌不知道怎麽說,只好說:“呆在家裏也沒事的,他們馬上就會走的。”
她瞥見桌上做了一半的菜,順手拿起掂了掂,故作輕松道:“都做了那麽多菜了啊,要不我們吃點吧?”
許母突然走向廚房,說:“都餓了吧,我下點餃子,先墊點。”
曲安歌熱切道:“我把這些豆子剝了吧。”
許父默默去切肉。
許密站在門口,發現原本靜止凝重的房間突然又動起來了,甚至還十分和諧,她想往窗口看看,但忍住了,定了下神,看見蹲在地上剝豆子的曲安歌正仰頭看她,露出爽朗的笑容來。
這笑容就仿佛陽光一?落到她心裏,她心中的陰霾如薄霧般淡去,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家人和曲安歌都在她的身邊,她并沒與什麽可擔心的。
許母的餃子盛出來的時候曲安歌接了個電話,電話來自終于起床了的秋水意,因為是過年期間,公司沒什麽人,她決定親自過來處理這件事。
曲安歌還沒來得及推辭幾句,對方就已經挂了電話,曲安歌無奈心想,她來了也不一定能起什麽作用。
如今有作用的反而是一些媒體圈的朋友和常財源那?的狗仔,至少給常財源發了短信之後,常財源便說會想辦法攔住一些消息地發布,至少不讓這些消息影響到她的生活。
但是生活,肯定是影響到了的。
餃子一碗五只,盛在每個人碗裏,桌上許密做了幾道簡單的蔬菜,衆人團團坐下,因為窗簾都拉上了,就開了客廳的燈,于是雖然是白天,莫名有了種團圓夜吃飯的意味。
曲安歌努力活躍氣氛,說:“這餃子太好吃了,一看就是自己做的,這裏面是什麽餡啊……是阿姨白天做的麽?那太辛苦了……今年也腌了醬豆麽,那一定要分我一點啊,我媽念叨好久了……嗯嗯和我媽聯系了,現在已經在酒店了……”
雖也是問答,但大部分話都是曲安歌說的,說到後面餃子倒是吃得很慢,許母便說:“安歌,你先吃吧,不着急說話了。”
曲安歌不好意思道:“我話太多了。”
許母搖頭:“你過來之後,我安心很多,現在想想,剛才也不知怎麽,鑽牛角尖了,就不想走……”
曲安歌道:“這飯菜做了一半,要我也不想走,怎麽能怪阿姨呢?”
許母露出點笑意,曲安歌趁熱打鐵:“不過也剛好,這邊老房子舊了,要不換一個房子吧,換個環境好一些的,小區管理嚴一點的。”
許母道:“其實這裏保安人也好……”
曲安歌道:“我知道呢,保安大叔現在就在單元樓下守着,就讓我進來了,真是盡職盡責,但是這裏畢竟老小區,各方面管理會落後一些。”
許母嘆氣:“換房子,那又是一大筆錢……”
曲安歌忙道:“錢不用擔心,我有……我們有……”
許母瞥她一眼:“你們賺錢也不容易。”
曲安歌道:“賺錢嘛,還不是花的……”
說到這的時候她剛好咬了最後一個餃子,結果咬到了一個硬物,她疑心是包進了什麽髒東西,但這是許母包的,她不想讓對方難堪,又覺得嚼爛了的餃子吐出來有點惡心,幹脆一狠心,咽下去了。
咽下去之後她開始覺得不對,心想:這是包了個什麽?
桌上所有人都吃了餃子,許母面露不解:“你們沒有人吃到我包的金瓜子麽?”
曲安歌笑容微僵,她回憶着剛才咬到的東西的觸感,她覺得那東西不大,不像個硬幣什麽的,便沒往這是特意包進去的東西聯想。
許父和許密都搖頭,許母盯着曲安歌,曲安歌道:“好像是我?”
許密急了:“什麽東西?”
許母磕巴:“金、金瓜子,純金的,不大。”
許密站起來走到曲安歌身邊:“你難受麽,有不舒服的麽,我打120吧?”
曲安歌道:“應該能拉出來吧?”
許密急出哭腔:“古代還有吞金自殺的,不行,我要打急救電話。”
曲安歌覺得不至于,因為黃金是惰性金屬,沒有毒性,理論上應該不會被消化吸收,之後應該能自己排出來,但這種事她是頭一遭,也沒有經驗,所以沒第一時間說出口。
而她猶豫的時候,許密已經直接撥通了電話。
急救車來的時候,狗仔已經被警方驅散了一部分,只有一兩個特別執着的,在警察走了之後又回來。
結果他們就看見警車剛走,又來了輛救護車,然後他們等了許久的許密一家人,攙扶着曲安歌下來了。
曲安歌被塞進急救車,醫生道:“只能帶一位家屬。”
許密立馬跟進去,許父許母在原地呆站了會兒,就唉聲嘆氣着先上樓了,狗仔面面相觑,看着救護車絕塵而出。
“拍到了麽?”
“沒來得及。”
“拿手機拍了行不行?不過就拍到個車。”
“那有什麽用!”
而救護車裏,醫生一臉疑惑地望着曲安歌和滿眼通紅的許密,說:“你們怎麽了?”
曲安歌指了指自己:“我吞了個金瓜子,包在餃子裏的。”
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