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趙思夢眼睛一掃而過暗處,什麽也沒看到。
夏懷星心髒怦地一跳。
楚雲淵的手指透着點秋冬季的涼意,但是很有力地點了幾下。
這個動作,是他們以前非常熟悉的,彼此鼓勵的方式。
夏懷星沒看楚雲淵,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下一刻,他和楚雲淵擦肩而過。
再下一刻,楚雲淵手機響。
光:【放心吧。】
光:【我罩着你。】
夏懷星發完這條微信,剛好走到攝影棚門口,他故作淡定,然而看到攝影棚時,仍然沒有忍住,輕輕吸了口氣——
國內最紅的,神仙級別的攝影師就在這裏面,這麽一想普通的門板都顯得有威嚴起來。
夏懷星手指觸碰到門扉。
推門剎那,裏面冒出一股濃烈的煙味。
攝影棚只亮了一盞棚燈,光線非常暗。
陸攝叼着一根煙,背影對着門,鼠标聲,正在修圖。
夏懷星偶然一瞥,看見是雪山之下的走秀圖,模特身上裙角揚起,配合天地奪目的白,十分讓人神往。
僅僅一個瞬間,夏懷星就已經被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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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神級攝影師的實力。
下一刻,夏懷星看見陸攝把LR關上,露出桌面,轉了過來。
陸攝的眼睛裏面寫滿了“耽誤老子修圖馬上就殺了你”的不爽和不耐煩。
但下一瞬間,陸攝的眼睛似乎是有些驚訝地微張了一下。
立刻,他叼着香煙的煙霧升騰起來,擋住了他的眼神。
夏懷星完全沒看清,只是有禮貌地說:“請老師多多指教。”
過了一會兒,那邊才說:“嗯,站到背景布前面吧。”
夏懷星有點緊張,卻讓自己盡量放松。
其實這個拍攝不難,剛才小美和他說過了,就兩個動作。
如果不是陸攝盡善盡美,随便喊個實習生拍都是可以的。
但是這就是他的片,就必須完美,所以還是親力親為跑來了——想到這裏,夏懷星也能原諒他有點不耐煩這件事情。
陸攝叼着煙,過來咔嚓連拍了幾張,低頭看了一下,拿開單反撣了撣煙灰,說:“換動作。”
夏懷星按照公式照要求動作,換了一個。
陸攝又咔嚓幾張,低頭看,轉身走了。
拍攝到此結束。
也沒說什麽不行。
夏懷星松了口氣,鞠躬道:“謝謝陸攝,那我出去了?”
“你去哪兒?”陸攝在黑暗中說,“我沒讓你走,我拿個道具。”
公式照有道具?
夏懷星扭頭看了一眼小美,小美也緊張地搖搖頭。
難道是嫌棄自己拍得太僵硬,得拿點道具彌補。
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眼神交換之間,陸攝拉着道具車過來了,找了本書扔給夏懷星。
“随便擺個看書的動作。”
夏懷星接住書,打開一頁,擺好動作定定神,準備争取一次過。
快門響了一聲,陸攝“啧”了一聲。
夏懷星擡起頭,看見陸攝把煙頭随意按到桌上。
“媽的,影響老子發揮。”
說完這句話,陸攝認真拍攝起來,後面又陸續給夏懷星換了四五種道具。
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把單反又一次放下:“我再布個景,你等一下。”
夏懷星:“……”
這什麽意思?
用道具都不夠了,得布景才能拯救自己了?
夏懷星看了一眼小美,小美半是驚恐半是驚喜,好像也不太明白是怎麽回事。
“請問,公式照需要拍這麽多張麽?”夏懷星問。
“公式照?”陸攝搬道具的身影一頓,“你以為這是公式照?”
“不是?”
“不是。”陸攝搖頭,“是想多給你拍幾張——你這種長相,浪費在白底公式照上,你自己覺得有意思不?對美一點都不尊重。”
夏懷星:“……?”
“沒想到回來搬磚,還有這種好事情。”
陸攝自言自語,也不讓小美幫忙,自己搬來了一堆桌子椅子。
随後指導夏懷星領帶扯松,慵懶半趴在架高的椅子上。
這又過去調整燈光,拍了數張。
最後低頭看預覽,終于舒服了。
“看。”陸攝把液晶顯示屏轉過去給夏懷星看,“我保證這套照片發出去,你就會大火,你信不信。”
夏懷星終于從模模糊糊地明白了,走向了真的明白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想了想,問:“哪種程度的大火?”
“頂流肯定不至于,但三線至少會有吧。”
“哦。”
“你不然還想怎麽樣?”
“陸老師,我覺得,第一次舞臺之後,我就會頂流。”
這口氣,還真夠狂妄的。
但陸攝笑了笑,眯起眼睛看夏懷星:“行啊——那就讓我為你的頂流之路添磚加瓦,多拍幾張?”
陸攝還想再布一個場景,還沒過去當搬運工,就聽見電話響起。
拿起電話一看,是化妝師。
陸攝拿起電話,語氣不善:“幹嘛?”
那邊說了什麽,陸攝有點不耐煩:“我沒忘還還有一個……”
“行吧。你趕緊弄,十分鐘後過來。”陸攝說完,挂了電話,立刻端起相機,再拍了幾張,仍然意猶未盡。
陸攝看看單反,也不知道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誰:“算了……反正以後我拍你的機會多得是。”
“期待和您的再次合作。”夏懷星說,又問,“老師,我能向您讨教一個問題嗎?”
由于今天拍人拍了個通體舒暢。
拽天日地的陸攝也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和氣問:“你問吧。”
“我想問,第一次平拍的人,有沒有特別的小技巧。”
“有。”
“是什麽?”
“找一個特別好的攝影師。”陸攝漫不經心地說,“像我這樣的就行。”
“……。”
“你覺得這回答不符合你心意?”陸攝挑眉,“我的意思就是,你別管那麽許多,跟着我拍就行了。”
陸攝翻着預覽,意興闌珊:“何況你第一次平拍不是拍了嗎?一回生二回熟了都。”
“我不是幫自己問的,幫……別人問的。”
“哦。”陸攝随便考慮了一下,說,“随身帶個小鏡子?能看看自己表情是不錯的。”
“小鏡子是嗎?”
“第一次平拍的人容易緊張,看看鏡子調整一下可以幫助找狀态。”陸攝邊說,邊從手邊撈起了一只打樣雜志附贈的小鏡子,扔給夏懷星。
“喏,這個送你吧。我開過光,效果加倍。”
夏懷星擡手接了鏡子:“謝謝,那我先走了。”
“走什麽?拿了我的鏡子,就要付利息。”陸攝低頭看預覽,頭也不擡說,“你就在這裏等着。”
等着拍完下一個,自己在慢慢拍——陸攝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
“那……我上個廁所。”
“行。”
夏懷星捏着鏡子,走出房間就發了條微信。
TO全村的希望:“走廊盡頭,樓梯間見。”
楚雲淵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
正在鏡子前面系領帶。
他微仰着自己的下巴,露出自己線條分明的下颌線。
他沒有夏懷星那樣的少年感,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味道。
手機特殊提示響起來的瞬間,他馬上停住動作,看手機。
光:【走廊盡頭,樓梯間見。】
楚雲淵熄掉手機屏,松開打好領結的手指:“老師,我想出去一趟。”
趙思夢正看楚雲淵看得如癡如醉,聞言如夢初醒,過了幾十秒才反應過來:“啊……但是,馬上就要拍攝了。”
“我有點緊張,想去趟廁所。”
“诶……”
趙思夢開口是想勸幾句。
但是轉念一想,陸攝那個尿性,他再勸也就只能算入坑蒙拐騙範疇了。
便道:“你去吧,不過也別緊張,陸攝面前緊張也沒用,多少得挨點罵,不過這也句廢話,你們新人估計都緊張,剛才小夏也緊張。”
“小……夏先生?”
“是的呀。”趙思夢托着下巴,盯着楚雲淵帥得石破天驚的臉,“這麽久沒回來,不知道那邊怎麽了呢,我就怕他被陸攝罵傻了,剛剛打了個電話,明裏暗裏催了下。”
“是這樣。”楚雲淵不動聲色,“謝謝趙老師。”
“不謝,應該的。”趙思夢盯着楚雲淵的臉,給了個甜甜的wink,“你去吧,等會兒我也撈你。”
楚雲淵笑着開門,出門瞬間臉就沉了下來。
楚雲淵本來就覺得,夏懷星忽然叫自己出去這件事情很不對勁。
他們才剛剛重新見面,自己和夏懷星早就已經不再是當年那種無話不談的狀态。
夏懷星并不依賴他。
但是只是去了陸攝那裏一下,夏懷星卻這麽着急要見他……
楚雲淵的步伐壓在地板上,皮鞋踩出的聲音有些沉悶。
他不是一個很喜歡砸別人飯碗的人,天涼王破總是小說裏面的玩笑話。
實際上,任何一個人活在自己的境況下,都是盡了全力,沒有人可以随随便便為了自己而傷害別人的權利。
可如果是別人不好好工作,傷害了自己重要的人……
楚雲淵目光沉沉。
至少這個劇組,陸攝不能再留了。
思考之間,夏懷星指定的地方已經到了。
楚雲淵擡起眼皮,掃了一眼不遠處灰色的防火門,擡起手,拉了拉自己的領帶。
剛才系得四平八穩的領帶被他拽松,與此同時,楚雲淵的表情也放松下來。
他臉上重新挂上溫和的笑意,堪稱如沐春風。
如沐春風的楚雲淵推開門。
門剛一推開,就聽見裏面人說:“你怎麽才來啊,太慢了吧。”
楚雲淵沒說話,就被人一把拉了進去,然後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被摁在了自己胸口。
樓梯間昏暗,夏懷星動作飛快,根本看不清那個硬邦邦的東西是什麽。
楚雲淵也沒有低頭看。
楚雲淵只是認真看着夏懷星的臉。
夏懷星的眼睛亮晶晶的,依舊是那一副神采飛揚,全世界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比表情。
根本沒有楚雲淵擔心的沮喪的表情。
而且此刻,他的嘴唇上了妝,塗上了亮晶晶的唇彩,看着就挺好親。
楚雲淵目光描摹夏懷星嘴唇,仔細看才發現不是亮晶晶的唇彩,而像是什麽東西反光。
反光的東西就在自己懷中。楚雲淵低頭,舉起手中的東西,認真看了下,問:“這是什麽?”
“葵花寶典!”夏懷星笑着說,“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楚雲淵沒說話,看這兒夏懷星笑。
“自宮當然是開玩笑的。”夏懷星正色回來,“這是我剛剛找陸攝問的拍照小技巧——你拍照之前,如果不确定自己表情好不好,就先照照鏡子,确認一下自己的表情。”
然後就能夠自信大方,無往不利。
夏懷星詳細地給楚雲淵解釋了一番。
楚雲淵微笑着聽,捏了捏鏡子。
他的手非常大,單手能把鏡子緊緊扣握手中。
“所以,拿上這個神器,即使你是第一次平拍,也能無往不利,脫穎而出。”夏懷星擡起眼睛,期待道,“怎麽樣,說了要罩着你的,夠意思吧。”
“嗯。”
鏡子外殼是金屬質感的,一股有涼意的溫度滲入皮膚。
但這在空調開得過于炙熱的房間裏,卻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
楚雲淵捏着鏡子,笑着問:“不是我們裝作不認識,公平競争麽?給對手送攻略?”
“……”
夏懷星猛地愣住。
“我,我覺得那也得實力相當才能公平競争吧。”夏懷星結巴了一下,“我從小就想進娛樂圈,當然知道平拍是什麽,你根本不知道,我贏了也是白贏。”
“你平拍過?”
那倒是沒。
這個楚雲淵怎麽回事兒,怎麽沒說一句話都那麽切中要害。
夏懷星又梗了一下,馬上說:“我沒見過豬跑那也吃過豬肉——你就別說那麽多了,給你這個,才算我們公平競争。”
夏懷星摸了摸鼻子:“你可別太丢人。”
楚雲淵沒說話,拿起鏡子。
但他沒有看自己,只是越過鏡子,看向了夏懷星的眼睛。
他最喜歡夏懷星的眼睛,仔細看,全世界最漂亮的光線從四處奔襲而來,被他的眼睛蘊藏其中。
現在。
楚雲淵把鏡子再一次收進掌心中。
傾身過去。
他——想親吻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