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雲兮,出來。”
“不——!”房裏傳來一聲吶喊。
蕭沨晏站在庭院裏暗自好笑。
眼前的房門鎖得死緊,連窗戶都瞧不得一絲縫隙。
這人想了個法子,換個方式勸:“這麽兩日你都死活不肯出來這要是傳出去了那些人指不定又要說你同瑜王在房裏纏綿到足不出戶。”
房裏詭異得一片死寂。
片刻後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緊接着房門被打開,平溪崖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行到院中這人身前,微微一笑道:“托大少爺的福,我被趕出來了。”
蕭沨晏簡直是佩服極了房中的那個人。
“......那王爺不妨今日先回去,或者就在這府裏找個地兒散散心,我進去同雲兮聊聊。”
平溪崖點頭,心平氣和地接受這被“驅趕”的意味。
待他離開,蕭沨晏這才上前,推開房門進到房裏,一路尋到床邊,一把掀了被子,把裏頭的人露出來。
蕭雲兮扯過枕頭把臉蒙住,聲音悶悶地道:“大哥你別勸我了,京城裏這些長舌以後都會嘲笑我了,我不會想開的。”
蕭沨晏挑眉:“誰說我是來勸你的?”
“......”蕭雲兮把枕頭往下挪挪,露出一雙委屈的眼睛,“那你來幹嘛......”
這人笑起來,說道:“雲兮,你有多想不開也等以後再說,眼下義兄可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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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他終于一把扔了枕頭,身子一蹦坐起來,嚷道,“在哪裏?”
“已經走了,說是不便久留。”蕭沨晏眉眼彎彎地嘲笑他,“誰叫你躲着不肯見人,怎麽喊你都不來。”
“那他說什麽了?”
“他說他聽人講有人在街頭纏綿。”
蕭雲兮把枕頭砸到他臉上。
蕭沨晏朗聲笑了個夠,緩了緩這才不開玩笑,道:“好了好了......義兄講,查到這次的江湖人中,最需防範的是神樾門的人,尤其是那個掌門人——明願道長。”
“那......是那個人散布的消息,說奉月仙在京城的?”
“并非,”蕭沨晏搖頭,“義兄本來也是如此懷疑,可一番查證發現他也是尋着消息來的,之所以防他,是因為十年前剿殺魔教的那群人,唯他是漏網之魚......當年這道士不成氣候,所以待他逃了之後便也沒有再追下去,哪知現如今起了這麽個風聲時,他便一副有備而來的模樣,想來這一回,他若敢有任何動作,就必須死。”
蕭雲兮點了點頭,依舊萬般困惑,擔憂着其餘種種事由,追問着:“那麽傳出消息的人,究竟是誰?”
“還不知道。”蕭沨晏也無比不解,聽義兄的意思,就像是沒有過這麽一個人一般,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又怎麽可能是憑空而起?
“罷了,我來跟你講一聲,免得真有什麽事情發生時,你了無防備。其餘的,也別想太多。”
“唔......大哥,那你跟我說的這些,二哥三哥都知道了?”
這人又按耐不住地露出了憋笑的神情。
“義兄來的時候,可就你一個人不肯出來,他們當然知道了。”
蕭雲兮哭喪下一張臉。
“對了,小漓還不知道,你別告訴他,他還小。”
“嗯......”蕭雲兮哀怨地望着他,“我也還小......”
“加了冠的人了你還小個屁,我看你也偷懶夠了,趕明兒可不許再悶在屋裏了知不知道?”
“知道......大哥慢走!”
蕭沨晏動一動眉毛,聽他開口趕人,又輕輕笑一聲。
“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是!”
這人走到了門口,蕭雲兮又突然叫住他,似想起了什麽一般急忙問道:“大哥,平溪崖呢?”
蕭沨晏道:“興許回府去了,也興許還在府裏轉悠,無論如何應當都還未走遠,你可以去找找看。”
蕭雲兮點點頭,一咕嚕從床上翻下來,随便扯了扯衣裳就跑了出去,蕭沨晏無言地看着他奔走,默默地晚他一步出房門,伸手替他阖了門。
“平~溪~崖~”
蕭府花園裏頭,平溪崖站在湖畔頗有情調地吹風。
身後有人越跑越近,他低頭看了看無路可走的前方,睿智地側身,躲開身後人。
蕭雲兮撲了個空,眼瞧着要掉下去,那人又恰合時機地攔腰把他勾回懷裏。
“下回跑的時候,看看清楚前面是什麽,不然我倆就一塊掉下去了知道嗎?”
蕭雲兮笑眯眯地望着他,回抱着腰身點點頭。
平溪崖瞧得心軟,便也笑道:“想通了?好意思出房門了?”
他這麽一提醒,蕭雲兮才回過神來,就像是來尋他前的一瞬間,突然就忘了似的。
又好像......這麽短短幾天時間,就習慣了這個人陪在身邊。
不出來尋着他,怎麽能習慣。
“怎麽了?傻愣愣的樣子。”
“沒......”他搖搖頭,道,“只是突然有點理解洛大哥......”那種纏人的緣由。
“嗯?”平溪崖沒明白。
——洛筠秋個不入流的人,理解他什麽?
罷了,見蕭雲兮不再解釋,便又問:“今天陪我回王府還是我留下來陪你?”
“你留下來。”
“哦?為什麽?”
沒理由。
所以蕭雲兮編個理由:“我睡慣我的床。”反正就是......想留在家裏。
平溪崖也不同他争,想了想他醉酒那夜鬧着床不舒服非要從迎春閣回來睡,還真相信了這個原因。
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人家迎春閣的老鸨子會做生意,床鋪都是極舒适的,他也能嫌棄鬧騰,這樣一位小少爺,怎麽吃得半點苦?
平溪崖嘆口氣:罷了罷了,那就永遠也不讓你吃苦......
“你嘆什麽氣?”
這人被問得一愣,瞧他眼細耳明,又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樣,笑道:“我嘆氣,是因為覺得你沒吃過苦,都是被你的哥哥們寵大的。”
“誰說我沒吃過苦?”蕭雲兮不服氣,他道,“你知不知道本少爺年紀甚小的時候就吃過不少苦頭?”
“練功?習字?”
“哼,比這厲害多了,本少爺十年前可是孤零零地被困在山洞裏過!平溪崖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同哥哥們走散了,天又黑,也不敢叫喊呼人,就那麽在山洞裏困了一夜,第二日才被找着......可黑了,很可怕的,還沒東西吃......”
這人原本還頗有一絲炫耀過往經歷的意味,講起來眉飛色舞,細長的眼尾一挑一挑的,瞧得平溪崖心子發暖。
然而話到後頭,就像是憶起了真的可怕的往事,一時不慎,情緒便突湧襲來,蕭雲兮講着講着,眸光便暗下去,連同那雙漂亮眉毛也擰作一團。
平溪崖胸口微跳,覺着他話語裏的十年前,這才想到,身為墨月教的少主會經歷這般事情,難道不就是因為那一次的剿魔之事嗎?
教主與奉月仙,甚至是其他教衆,都因計遭伏,那麽當年的幾個小娃娃,除了自己逃亡躲藏,還有什麽辦法。
眼前這個人,一定是真的在山洞裏擔驚受怕了一整晚。
平溪崖心疼,把他抱緊一些,心間起了些仇恨。
——那些傷害他的人,死便死了,活着的,這次也定不放過。
“你煩死了......都怪你說我吃不得苦,我才會想起這件事情。”
“是我不好,那你怎樣才變高興?”
蕭雲兮思索片刻,想不出來法子,反而相當理直氣壯:“應當是你來想,你惹我不高興的,你想辦法哄高興才對,怎麽能是我去想?”
“......”
平溪崖佩服得五體投地。
覺得他不講理是一碼事,但必須得哄那又是另一碼事了。于是努力地想了想,試探着問:
“那我帶你去找好吃的?”
“飽着。”
“帶你去聽戲?”
“沒興趣。”
“唱歌給你聽?”
蕭雲兮頓了頓,有那麽點動心。
“那這樣好了,你買好吃的帶我去聽戲玩一天,然後晚上回來的時候唱歌哄我睡覺。”
“......”
平溪崖深吸一口氣。
蕭雲兮委屈:“你不樂意?”
“樂意之極......小祖宗,都聽你的。”
真是神清氣爽,蕭雲兮星眸彎彎地領着人出府去。
京城裏的戲班子不少,可他其實從未去過。一個人去太過乏味,哥哥們也都沒這個喜好。所以方才說沒興趣,那也只是假話罷了。吃香看戲聽這人唱歌,他都有的是心情。
蕭雲兮哼起了小調調,得意又歡喜。
平溪崖有些無奈,又有些道不明白的暢快,只得笑一聲作罷。
身邊人還在愉快地期待:“平溪崖,你帶我去聽什麽戲?”
“你想聽什麽?”
他精神甚好,回道:“我以前聽人說,京裏有個班子在唱一出叫什麽‘傷別離’的戲,講的是兩個人很早以前就認識,可後來分開了,然後......然後再遇着的時候,一個人就不記得另一個人了......後來......我也不知道了,你帶我去聽那個!”
平溪崖有些怔忡,扭頭看了看他。
以前看過這出戲,看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直至今日聽他從口裏說出來,才真的明白了何為“人生如戲”。
那個忘了與他相遇過的人,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正是冬日時節,小小少年身子還未開始拔高,穿着厚厚的狐裘将自己裹成一團。白雪鋪了一路,少年輕輕一笑,整個京城便融成了豔陽之春。
“那便聽這出吧......”平溪崖莞爾,甩開思緒答應下來,心頭思量着,這出戲是好早以前在演的了,今日要聽,恐怕得包個戲堂子。
想罷微微作笑:那就包個堂子好了,蕭雲兮要聽,堂堂瑜王豈能不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