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雲觀雖未冠上皇家的名,但是因着華真道人和歸苼都在這裏住着,規矩比尋常道觀都森嚴。
芍藥出了歸芙的院子,在外面立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便往華真道人的院子去了。她在宮中認的幹娘,與華真道人院中的管事媽媽方氏關系甚好。這是她之前在宮中閑聊,無意中知道的,外沒有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華真道人不喜午睡,此時并未在院中。芍藥走進去,便直奔東廂房。
方氏此時正在屋內整理衣裳,見芍藥進來,難免有些驚訝。她們這裏與歸芙鮮少有來往,雖然她知道自己好姐妹的幹女兒在歸芙身邊,但是芍藥平日輕易也不登門。
“見過方媽媽。”
芍藥先是行了一禮。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方氏見她如此謙恭,也忙挂上一副笑臉,指着靠窗的交椅。
“今日怎麽有空過來?坐吧。”
雖然都是婢子出身,但是方氏比芍藥長一輩,再加上自己有求于她,所以芍藥只坐了個椅子邊。
“聽聞九公主也在這白雲觀,我家公主有些好奇,都是姐妹,來了不妨打個招呼。許久未見,也有些想念了。”
皇家的那點事,瞞得住誰也瞞不過華真道人,所以方氏微微一笑,也不說穿。
“九公主昨日才來,為的是給麗妃做法事,旁人也不好打擾。明日法事結束,倒是可以去碰碰運氣。”
芍藥一直跟在歸芙身邊,也是很得意。自來只有別人讓着她,沒有她躲着別人的道理。聽了這話,她面上先有些挂不住了。
“竟是不知九公主如今這般尊貴。”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引得方氏很是看了她幾眼。
“這是自然,前朝已破,公主已經算不得公主了。倒是阿苼,得了皇帝的眼,恐怕不日就要冊封了。”
芍藥聞言,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們……”
芍藥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方氏微微一下,把茶碗送到嘴邊輕啜一口。
“宮中的事,我也不好打聽。不過就是前日阿苼過來自己說的。他們二人本就有情,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芍藥知道自己再打聽不出什麽,單着消息,就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了。她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方氏也不留她,只給她送到院門口。
沒一會兒,華真道人自後山回來,見院門開着,就看向方氏。
“有客?”
“算不得客,從前十公主身邊的侍女,來打探消息。”
華真道人微微一笑,擡腳走了進去。
“那歸芙就是個不省心的玩意,哪裏都得有她。真是不嫌自己礙眼。”
華真道人在白雲觀住久了,行事說話越發随性。衆人聽見,也并不驚訝。
歸苼在屋中小睡,恍惚間又回到了歸香殿。她太記得這裏的熏香,檀香味中,總混着莫名的甜膩。
池溫自外面走進來,略帶了些酒氣。天色已晚,她早已安睡,此時聽見動靜,忍不住抱着錦被縮進床邊。
他每次過來,仿佛都不知道溫柔為何物。
他的腳步越來越近,歸苼越發想逃。可是內殿就這麽大,她又能去哪兒。她的心越跳越快,簡直快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了。
“還睡呢?天都要黑了。”
熟悉的聲音把歸苼從夢中解救出來,她睜開眼,落日的餘晖從窗子招進來,滿室昏黃。池溫穿着一身常服立在她床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歸苼一瞬間有些不知身在何處。
“你?”
說話間,歸苼坐了起身,池溫遞了個茶杯過去。
“不想飲茶。”
歸苼嘟着嘴,聲音嬌滴滴的。
池溫笑了起來,擡手敲了她額頭一下。
“怎麽睡醒了鼻子也不靈了?你聞聞,可是清茶的味道?”
“是木樨清露。”抿了一口便笑了。她午睡醒來,是必須要喝甜的。
池溫坐到床邊,擡手把歸苼散落在面頰兩側的頭發抿了過去。
“今日中元節,醒醒盹兒換了衣裳我帶你去金陵城玩。”
歸苼握着杯子,眼前一亮。
金陵城的中元節,熱鬧程度不亞于上元節,秦淮河邊,擠滿了放河燈的人。還有小販出來擺攤,全都是小吃。
“真的?”歸苼有些不相信。池溫現在已是新帝,出入宮禁,恐怕沒那麽自由。
“自然,”池溫像是看透了歸苼的想法,面上露出得意的笑,“我帶了一衆侍衛,讓他們藏在人群中。更主要的,是現在連禦史都還未設,誰還能管得了我?”
池溫說着話的時候,神采飛揚。歸苼仿佛看見當年那個十來歲的慘綠少年,張揚得意。
歸苼下床,略微梳洗打扮一下,便跟着池溫從白雲觀的後門往下山走。
“池哥哥,我都好久沒去城裏玩了。”
歸苼的聲音軟軟糯糯,聽起來甜絲絲的。
“今日就多玩一會兒。橫豎我已經跟觀主說了,後門給你留着。這一路又是官道,馬車直接到門口就好。”
“你想到最周到了。”
歸苼一路雀躍,跟着池溫出了大門。
這時,一個小小的院落的門忽然打開了,露出歸芙那張秀美的臉。
“這個賤人!”
歸芙暗罵了一句,手中的帕子擰得緊緊的。
她本以為金陵城破,歸苼作為未出嫁的公主,沒有內侍省準備的嫁妝,過得會無比凄涼。萬沒想到,她竟然被池溫如此善待。
“公主息怒。”
芍藥見狀,趕忙上前勸道。
“男人都是貪花好色,喜新厭舊。新帝現在寵愛九公主,不過是因為之前愛而不得罷了。等到了手,新鮮幾日就會抛到腦後。到時候,她這樣的身份,在後宮,可是無法立足。”
“貪花好色。”
歸芙細細地咀嚼着歸芙的話,腦中若隐若現閃出一個念頭,瞬間又沒了。她手中仿佛握着一縷絲線,只要順着它慢慢想下去,就會是一個很不錯的計謀。
她看着兩個人的背影,面上浮起一絲微笑。
芍藥在一邊站着,有些不解。自家公主自從出家之後,脾氣越發古怪了起來。就連她這個從小陪着長大的心腹,有時候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