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歸苼記得上一世, 池溫跟她說,二人的緣分,在很小的時候, 就已經注定了。或許他說的是對的, 只不過造化弄人。
她想事情的時候,身邊不喜歡有人。玉竹她們在外間候着, 書房只剩歸苼自己。她覺得乏累, 便往窗邊的羅漢床歪着。屋內溫度适宜,她這幾日又沒休息好,很快便睡着了。
再醒來的時候, 窗外已經挂上了落日的餘晖。她擡手揉揉額角,只覺得一陣陣跳動, 頭疼不已。
這時, 玉竹輕輕地叩響了大門。
“什麽事?”
歸苼說着理理衣衫, 坐了起來。
“姑娘,皇上身邊的符離來了。”
符離是池溫新提拔到身邊的小內侍。池溫見他名字有趣, 便未與他改名。符離為人機靈,長得又有幾分清俊,不似其他內侍那般陰沉。
“請他進來。”
歸苼說着,擡手又按了按額角。她的頭,越發疼了起來。
符離聽見歸苼的吩咐,垂手走進來。
“姑娘,皇上讓小人告訴您, 要晚些時候過來, 晚膳便不與您一起了。”
歸苼聽完, 笑着遞給他一個荷包。符離趕忙擺手。他剛剛跟在池溫身邊,還不太懂這些規矩。這荷包, 他不敢收。
“不是讓你白拿的,”歸苼笑了起來,“你去與皇上說,讓他忙歸忙,晚膳記得用。要不然,我回來是要生氣的。”
符離記住了這幾句話,見歸苼未在有吩咐,拿着荷包便退了出去。歸苼繼續坐在那裏,忽然想起自己前世這個時候,也是病了一場。
她那個時候怕惹事,自己想着以前太醫開的方子,寫出來讓玉竹暗地裏煎了藥,足足拖了三日才好。現在,她忽然覺得這一病,倒是一個好機會。
玉竹這個時候過來,身後跟着宮人,手裏捧着膳食。原來,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歸苼不舒服,略用了幾筷子就放下了。玉竹見狀,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一片滾燙。
“姑娘,您有些起熱,要不要婢子去請太醫過來?”
歸苼搖搖頭,示意她為自己卸了釵環。
“我現在以什麽身份去請太醫呢?”
玉竹愣住了,輕咬着嘴唇。
“白媽媽應該可以的。她老人家在宮中多年,總不會連一個太醫都請不來。”
歸苼望着鏡中的自己,因為生病,她的嘴唇蒼白,但是又因為起熱,面頰處有病态的潮紅,一直蔓延到眼角。看過去,有種脆弱不堪一擊的美。
“這樣最好,”她笑了起來,“我總要有個身份請太醫不是?”
玉竹跟在歸苼身邊多年,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話。
“可是這樣對姑娘身子不好。”
玉竹的眼神透出擔憂。
歸苼起身坐到床上,示意她放下床幔。
“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不過就是受寒罷了。你弄些冷帕子來就好了。我累了,要睡一會兒。”
歸苼起熱急,沒一會兒,就發起了高熱。她覺得自己身上時而滾燙,時而冰涼。玉竹打來冷水,浸濕了帕子敷在她額頭。她家姑娘說得沒錯,她總要能在這宮中請得動的人才可以。
池溫進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歸苼時睡時醒,溫度卻始終沒有降下來。玉竹在一遍發急,卻又記着歸苼的話,只等池溫過來。
“今日怎麽睡得這般早”
池溫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卻看見玉竹立在床前,幫歸苼換下額上的帕子。
“阿苼怎麽了?”
池溫快步上前,玉竹趕忙避到一邊。
“姑娘傍晚的時候略有些不舒服,後來就起熱,本想着睡一會兒便好,怎料越發嚴重起來。”
玉竹急得很,語速不免快了些。
“為何不清太醫?”池溫語氣淩厲,“你這丫頭是怎麽做的?”
池溫自從做了皇帝,身上的氣勢越發盛了起來。玉竹每次見他,心裏總是打鼓。池溫這一發怒,她吓得跪在了地上。
“不許欺負我的姑娘。”
歸苼聽見外面的動靜,從錦被中伸出手來,輕輕地拉住池溫的手指。她的手指很熱,灼燒着池溫的心。
“玉竹,先下去。”
聽見歸苼的話,玉竹擡眼看着池溫,見他雖然沉着臉,但是微微颔首,這才起身,趕快退了出去。她走到門口,才略微松了口氣。池溫剛才的樣子,委實有些可怕。
“是我沒讓玉竹去請太醫的,”歸苼看着池溫說道,“我這般身份,請誰也請不動。況且不過就是這幾日降溫,略微有些貪涼,睡一覺便好了。”
池溫不理她,過去把手掌附在她額頭上。炙熱滾燙的皮膚貼着他的手掌,那一張又一張冰冷的帕子,根本就沒有一絲用處。
因為發熱,歸苼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池溫,擡手把他的指尖攏進掌中。
“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知道嗎?睡一覺就好。”
池溫的手被歸苼握着,兩個人挨得很近。隔着錦緞,池溫都感受到她身上的滾燙。
“聽話。”
池溫說完,叫來符離,讓他去太醫院請張太醫過來。
“不用麻煩。”
歸苼說話間坐了起來,她靠着軟枕,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溫。
“總不好再為我多生事端。我留在這紫宸宮,已經很惹眼了。若是連夜請太醫過來。禦史怕是要說話了。”
因為高熱,歸苼的嘴唇微微有些起皮。蒼白的唇與面頰的紅兩相輝映,讓池溫忍不住地心疼起來。
是他的不好。總不能讓歸苼在這紫宸宮之中,連人都使不動。
這時,張太醫被符離請了來。他一把年紀,跟在符離身後,一腳深一腳淺,竟是走了一身汗出來。
“下官見過……”
張太醫性子古板,見了池溫便要行禮,手拱到一半,便被池溫打斷了。
“都什麽時候了,不要這虛頭巴腦的,你快過來瞧瞧。”
張太醫進了淩煙閣,便猜測是歸苼病了。此時他拎着藥箱,便往前走去。
歸苼伸出手,張太醫伸出二指搭上她的手腕,複又瞧瞧她的舌苔與眼睛,捋捋胡子。
“不過就是近日乏累,再加上降溫,受了些寒氣。老夫開幾副藥,按時喝了,有兩日就好了。”
符離機靈,見狀趕忙請張太醫去了外間,準備好筆墨,待他寫了方子,就拿過去叫人照着煎藥。
“你這小內侍倒是挺機靈。”歸苼笑着說了一句。
“還有心思管這些,”池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自己生病了都不在意。”
歸苼垂下眼睛,盯着錦被上的花紋。
“我,不想讓你為難的。”
池溫坐在歸苼旁邊,把她攬在懷中,輕輕地撫着她的頭發。
“是我不好,總想着待事情全都解決了,讓你堂堂正正地從正門進宮。現在看來,卻是有些難辦。這樣好不好,我先與你個名分,待日後,再讓你做皇後。”
歸苼聞言,內心一驚。她萬沒想到池溫會存着這樣的想法。不過他到底不了解後宮,那個位子,不是他一個人想法所決定的。
“我只求有個名分。”
歸苼靠在池溫懷中,纖手拂過他的面頰。
“我是你的人,總是想要別人知道。”
“你放心,我說到必定能做到。”
這時,宮人捧着藥進來。池溫接過來,一勺一勺地喂給歸苼。
老太醫以前也給歸苼看過病,知道她怕苦,方子特意注意了這些。可是歸苼卻仍舊覺得苦澀,吃到最後,眉心緊緊地皺在一起。
“不喝了行不行?”
她苦着臉看着池溫,語氣嬌滴滴的。
“這怎麽行,”池溫說罷,又盛了一勺遞與歸苼,“不喝藥怎麽會好?”
終于,歸苼把藥喝盡,池溫從旁邊拿來一顆蜜餞,放進她嘴裏。蜜餞清甜,這才讓歸苼展顏。
“趕快睡吧。”
池溫待歸苼躺下,笑着說道。
“那你呢?是不是要回甘露殿?”
池溫搖搖頭,讓宮人進來幫他脫了外衫。
“我就在這裏睡,我陪着你。”
“可是過了病氣怎麽辦?”
後面的話歸苼沒說,池夫人現在看她不順眼,若是此事被她知道了,還不定要說她什麽呢。
“不會的。”
池溫說完,就躺到歸苼身邊。
歸苼還想再說些什麽,一陣困意襲來。她合上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池溫卻有些睡不着,他側過身,借着月光看着歸苼的側臉。
今日的事情,他已經知曉。除了太醫之外,歸苼在這紫宸宮,也得使喚得動人才行。
第二日,歸苼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池溫起床的時候,吩咐衆人不要喊她。
歸苼揉揉眼睛,只覺得額頭輕松了很多。不過她渾身酸痛,想來是前一晚高熱引起的。
玉竹因着歸苼的病,不讓她下床。歸苼自己也覺得還是倦怠,便靠在軟枕上盤算。
經過了昨天的事情,這名分怕是有了。只不過池家老夫人,仍舊是一關。歸苼不明白,這一世她怎麽就這麽不喜歡自己。又或者,她上一世也是不喜歡自己的,之所以對自己好,恐怕是拿她與柴瑩打擂臺。
歸苼嘆了口氣,這一世,不知道新皇後會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