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剛罵一句,那愛管閑事的就沒了聲。

簡叢莫名從一臉水裏把眼眯開一條縫,只見那個在他腦海裏被鞭屍一千遍的人,此刻居然站在他面前,說:“已經是公衆人物了,說話怎麽還這麽沒遮沒攔。”

會所洗手池锃亮的頂燈下,男人用發蠟梳理着體面的頭發。

清俊的面上鼻梁高挺,眼窩嵌着深邃鋒利的輪廓線,身着黑薄中領底衫,身形颀長,腰窄肩寬。

還帶着簡叢曾經最最喜歡的那對長腿。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語調,簡叢瞬間夢回大學時代。

這到底是他昨天的酒勁還沒過,還是萬年不冒一個泡的王八,終于還是從他心裏跑出來成了精?

虞長暮看着簡叢怔愣說不出話,終于無奈笑道:“我還在想我昨天給你發消息,你酒醒了生氣怎麽辦,結果原來根本就沒想起來。”

虞長暮自從剛剛在會所門口撞見簡叢,心不在焉的程度便更上一層樓。

坐在包間裏聽投資人對他阿谀奉承,一句“家裏的事我不懂”就把所有話頭堵死,敷衍都懶得。

那人氣悶也只能自己憋着,頂多讪讪:“我以為令兄病了,東明會考慮換你挑大梁……”

虞長暮涼飕飕看他:“病了又不是治不好。”

投資人立馬噤聲,直到虞長暮後來從包廂出去上廁所,都沒敢再主動觸黴頭。

場面絕對稱得上“不歡而散”。

包廂裏胖導瞄着虞長暮離開,好奇湊到投資人跟前八卦:“他上面還有個親哥哥?”

投資人神情立馬變得高深莫測,一副“這都不知道”的模樣:“他哥之前一直被當家族接班人培養,根本沒人管虞長暮這個小的,哪想到好好的人一年前突然查出來腦子裏有腫瘤。”

胖導咂舌:“活不成了?”

投資人:“割是割幹淨了,就是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虞長暮的家世,是簡叢記恨他的第二大原因。

因為他以前真情實感以為自己是在跟個窮小子處對象,逢年過節從沒開口要過禮物。

虞長暮穿三四十塊的三無襯衫,他就跟着穿三四十塊的。

虞長暮總吃食堂,不愛點外賣、不愛喝奶茶、不愛看電影逛街,他就跟着一起泡在宿舍或者圖書館。

虞長暮有時為了添置電子産品、更換專業設備,攢錢吃泡面,他就會偷偷裝作不經意幫着帶兩個月的早點。

結果呢,等虞長暮這個狗東西一消失,簡維民居然告訴他虞長暮是東明房産的二公子,國內數一數二的房地産家族企業。

簡維民發現他不知情還覺得不可思議。

簡叢當時氣瘋了。

他一個從小嬌生慣養,在吃穿用度上從沒虧待過自己的人,就為了不希望男友在物質上自卑,連超過一千的球鞋都只在過生日才給自己買……

這樣由奢入儉的日子,他過了整整四年。

虞長暮全都看在眼裏,也知道他家裏的條件,卻竟然一次都沒開口提過。

弄得他自作多情,像個笑話。

所以簡叢在洗手間一确定自己見到了虞長暮本人,第一件事就是對他身上昂貴的華服諷刺:“我還以為你在哪個爹不疼媽不愛的角落死了,沒想到現在百達翡麗都戴起來了。”

虞長暮知道簡叢心裏有怨,也應當有怨,但……

“可千萬別跟我說什麽有苦衷。”

簡叢像怕沾到什麽髒東西,飛快收回視線,再次伸手在水流下惡狠狠搓起來:“2021年了,傻子都知道出國被沒收通訊工具、看不了消息這種理由很扯。”

收的了一時,還收的了一世?

他為了成為完美受害人,不給虞長暮辯解的餘地,特地耐着性子連他微信都沒删過。

只要虞長暮想找他,那還不就是動動手指的事。

再不濟,回國随時上他家找啊,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地址。

難為他以前瞎了眼,還真信了這種人一輩子的鬼話,死心塌地浪費了四年。

明明追他的人那麽多……

簡叢手上沖着涼水,心裏越沖越委屈。

虞長暮眼看他衣領露出的後頸跟着手背一起變紅,知道這人馬上要哭鼻子,心裏更軟靠過去:“寶寶……”

“誰是你寶寶!”

簡叢立刻尖聲反駁,細胳膊細腿狠狠在他肩窩一搡:“滾吶,老子的寶寶三年前就跟四年計算機學完連個微信都不會回的王八蛋一起沉海了,別他媽瞎叫。”

盡管虞長暮想到自己突然出現,肯定會是這樣的待遇,但等真的來了,心裏還是會難受。

他只能竭力把姿态放低說:“不叫了,我問完問題馬上走。”

簡叢不想承認自己好奇他打算問什麽,只能又給手上打了一遍洗手液,繼續埋頭搓搓搓。

虞長暮剛要出聲,薄師凡從廁所門口進來:“你臉皮怎麽這麽薄,我不就提了兩句尺寸,萬一你……”

簡叢臉上瞬間紅爆,手也顧不上擦了,一拳頭砸上薄師凡衣裝齊整的胳膊。

虞長暮:“萬一什麽?”

薄師凡錯愕扭頭,這才注意門口靠牆的角落原來還站着個人:“欸你不是……”

簡叢心肝懸在嗓子眼,生怕他說漏,蠻力挽上人便往外走:“不就是問尺寸,你的尺寸就挺好!”

薄師凡:“?”

簡叢還在拽他:“走不走!再不走剛吃的都要吐出來了!”

“好好好。”

薄師凡被簡叢趾高氣昂提溜着胳膊,走前抽空跟虞長暮對視了一眼。

簡叢故意幼稚地在虞長暮肩膀上撞了一下,嘴裏碎碎念:“也是見了鬼了,出道位出道位被搶,死得透透的人還會詐屍,我是不是該去廟裏拜拜……”

虞長暮從未在任何渠道,得知過簡叢有了新男友的消息。

眼下他抿嘴凝望兩人親昵離開的一幕,正好被同樣出來上廁所的胖導和投資人撞見。

他們皆是一愣:“你跟簡叢認識?”

虞長暮一直繃着下巴,望到徹底看不見簡叢才扭頭:“劉總之前的提議我改變主意了,還是麻煩幫我争取一下吧,影帝。”

劉總就是他們電影的投資人,一聽虞長暮有求于他,自然高興:“送審參賽舉手之勞!就是令尊那邊……”

虞長暮已經打理好臉上的神情,頭也不回離開說:“周五早上九點,我幫你約我爸。”

投資人二話沒說應下。

明面上好聲好氣附和,背地裏卻是立馬跟胖導啐了一口:“要不是他哥命不好快死了,現在哪來他說話的份,狐假虎威。”

會所停車場。

薄師凡坐在駕駛座上,手足無措地給簡叢遞着衛生紙,滿眼難以置信:“不就一個男的,還是個騙子,你至不至于……”

剛剛簡叢緊緊抱着他的胳膊從衛生間一出來,小臉就垮了個徹底。

人才走到大廳,眼淚已經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弄得旁邊侍者紛紛譴責望過來,像他欺負了簡叢一樣。

簡叢哼哼唧唧,邊擤鼻涕邊罵:“你懂個屁!你不還回來追我小姨了,有種別回來!”

薄師凡試圖講理:“這哪能一樣,起碼我跟你小姨結過婚,你倆結過嗎?”

簡叢抓着安全帶哭得更厲害,說不過了就讓薄師凡不許出聲。

“好好好,我不說了。”

薄師凡也是沒想到正兒八經一大小夥子,見了前任一面能哭出這陣仗,只能繼續拿紙伺候着:“我還以為你早不喜歡他了呢,一直也沒聽你提。”

簡叢用衛生紙裹着鼻翼瘋狂用力,後頸哭得通紅:“我不要面子的嗎!他這麽欺負我還喜歡他,賤不賤吶。”

薄師凡心說好家夥,這嘴一毒起來連自己都罵,的确是病入膏肓了:“所以他今天突然出現是想幹嘛?”

說到這個簡叢就更煩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晚上鐵定會惦記得睡不着覺:“他說要問我問題,但還沒問你就來了!”

薄師凡聽着又是一怔,敢情還成了他的錯。

他已經對簡叢的戀愛腦不報什麽期望:“那你現在什麽打算,還找不找新歡了?”

簡叢揪了兩把鼻子哼哼說:“當然找,你剛剛那些照片裏尺寸18以上的全都打包發給我,我要自己慢慢挑。”

薄師凡随口:“看來東明地産那個小兒子底下還不小。”

簡叢再次被看穿,眼眶又紅了,打着淚嗝吼:“閉嘴啊!”

後來車開一路,簡叢哭是沒再哭了。

但薄師凡把他捎到經紀公司門口依舊心有戚戚,畢竟人是跟他待在一起被搞哭的,問:“你自己行不行,不行我陪你上去。”

簡叢拍了拍臉蛋,讓自己從狗男人身上振作精神:“我老板跟經紀人哥對我都挺好的。”

薄師凡掌着方向盤:“行呗,反正你記着我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們要是擠兌你,你就把違約金爽快付了,過來投奔我。”

簡叢一條腿已經從車裏邁下去:“他們還不知道我爸是簡維民呢。我突然一下拿出一大筆違約金,他們肯定要吓死,以為我出去賣|器|官了。”

薄師凡:“昨天你經紀人不還去你住處了?”

就那套高級公寓的地段,是個人就知道便宜不了。

“以為我是被包養的呗。”簡叢毫無在意說完便拍上車門。

昨天晚上捅出那麽大簍子,他誰也沒理,自然得主動回來負荊請罪。

簡叢大步流星踏進公司。

從前臺開始,周圍工作人員看他的眼神果然和他預料的一樣怪異。

簡叢以為是老板在他這攢了怨氣無處發洩,拿大家撒火。

結果等他找到辦公室,一個男生高亢的嗓音穿透門板傳出來,噼裏啪啦地吵架。

簡叢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原來是兩個練習生在争下一個上綜藝的名額歸誰——就是平臺施舍給他們那個B級綜藝。

說願意讓他一拖一,在他們公司再捎一個。

簡叢原本以為經過他昨天那一鬧,平臺多半得反悔取消。

但現在看來,資本就是資本,流量為王,哪怕事後弄他,也要先架着他把熱度消費光。

辦公室裏嗓門最大的那個,簡叢一耳朵認出來。

南傑齊,今年剛被簽進公司的一個小男生,十六七歲,仗着自己從小學舞,家裏條件又不錯,在練舞房目中無人。

狂得他一個不常來公司的都知道。

另一個聲音小小的,是簽約滿兩年的一個後輩,林格,也才十八。

禮貌腼腆,逢人就鞠躬,搞得簡叢經常懷疑他在韓國或者日本當過一段練習生。

業務水平談不上多出挑,但也不拉胯,溫溫柔柔,倒跟他一樣,也是唱優于跳。

論資排輩,那個B級綜藝如果他去,多半就是林格跟他一起。

但現在南傑齊不服。

他覺得自己再待練舞房也是蹉跎,于是拽上林格便到了老板辦公室,一個勁地說:“我就是比他強啊,要練也是他自己留下來接着練。《少年派時代》讓他跟簡叢一起去純屬浪費名額,剛過海選,第一輪就被刷了。”

林格一聽這個就無地自容。

換往常,老板肯定不允許公司裏有藝人像南傑齊這麽冒犯人的講話。

但他現在被這小屁孩頂着咋呼了一個小時,人早麻了,無奈問林格說:“那個綜藝你自己想去嗎?”

林格皮膚很白,臉上早已漲得通紅,卻也還是堅持了自己的立場:“我想去的……”

南傑齊立刻翻白眼:“哥你醒醒,你離出道有多遠你自己沒數嗎?有些事情就是看天分!那簡叢沒出成道,他喝頓酒也能陰差陽錯火起來,都是命懂嗎?你就沒有火的命!”

林格神色一秒慘敗,他心裏知道南傑齊其實說的沒錯。

練習生裏能打的太多,他頂多就是臉蛋白淨點,但要跟其他人比起來,确實平平無奇,找不出什麽記憶點。

然後簡叢就聽裏面沒了動靜。

當事人自己不吭聲,南傑齊大概覺得勝券在握,也沒再繼續。

以簡叢對老板佛系的了解,覺得這多半是要松口。

于是他終于看不下去歘一下把門推開:“怎麽着,我就一晚上沒看消息,我司多招進來個算命的?那應該讓老大安排你去當HR給人看相啊,當什麽練習生,暴殄天物。”

辦公室幾人顯然都沒想到簡叢會這個時候出現,一時集體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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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簡寶:我就看不慣比我狂的,略

【高亮提醒】因為簡寶是個認真的崽,四年的感情不可能說沒就沒,多少會糾結一下,所以不是常規的無感情單箭頭火葬場,但絕對不會被虞長暮欺負!也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渣攻賤受,這個大家放心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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