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是壞蛋,我是廢物,都怪我

從挽堂裏出來,林千連腳步都還是虛的,像是被架在過山車上兜了一圈,被室外柔和的陽光照了會兒,才緩慢回過神來,心有餘悸地吹了吹手心黏着的冷汗。

韓東恰好在此刻來了消息。

“怎麽樣,吃過了嗎?聊離婚的事兒了嗎?”

林千下意識手按下了肚子,早上過來因為要坐車就沒吃什麽東西,剛剛又和溫知寒說了半天的話,不提還好,這一提,頓時感覺餓得直叫喚。

“聊了。”

韓東立馬一個語音撥過來。

“怎麽說?”

“一會兒和你講吧,我先吃飯去。”

未免他擔心,林千邊走邊揀着重點先說了一句:“溫知寒沒要搶撫養權。”

對面明顯松了口氣。

“那行,算他還是個人。”

林千沒吱聲,繼續往前走,腦海裏不知不覺又浮現起方才溫知寒沉聲靜息的模樣,再回想起來,不管韓東怎麽打預防針,怎麽提醒他多加防備,好像……就算剛剛這點有過一瞬間的害怕和無助,但其實從心底他都是信溫知寒的。

……

怎麽還記吃不記打呢林千!

他甩甩頭,加快腳步,按住語音鍵開始擺爛:“我跟你說,溫知寒這人骨子裏太傲了,恃強淩弱這種事可能都不惜得做……我都這麽弱了他還好意思再欺負我嗎……”

午宴安排在對面樓的一層,需要穿過一個很寬的廣場,跟着指示牌過去很容易找到。這會兒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過去了,一路靜靜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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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進去前停下給秦助發了個消息,問溫陽在哪桌。沒等對方回複,遠處忽地傳來一道高低循環、持續不停的警笛聲,越來越近。

他下意識回頭,墓園大門口的鐵栅欄處停下了一輛救護車,藍燈閃爍不止,兩三秒後,從車上下來三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急救人員。

有人出事了?

耳邊某根神經突突一跳,林千像是有感應般立即抄起了手機,幾乎就在同一秒,秦助的消息回過來。

“溫陽剛剛忽然肚子疼,現場有學醫的看了,像是急性闌尾炎。”

闌尾炎??

林千一瞬間回憶起兩小時前陪溫陽去洗手間的事兒。

所以那會兒不是單純受涼鬧肚子嗎?

他深吸了口氣,太陽穴似乎跳得更加強烈了。當即就想沖進去,可一靠近門就聽見裏面混亂不堪的腳步聲,說話聲,交織在一起,再往裏擠多半也沒什麽用,于是趕緊将兩扇大門推開,而後轉身墊着腳,伸長雙臂拼命揮動,對着遠處趕來的急救員大喊起來:

“這裏——這裏!”

對方在聽到呼喊後徑直朝林千的方向奔來,已經有工作人員出現疏散人群,給他們留好了通道。林千等在門口,不一會兒,兩個人擡着擔架快步出來,和他擦肩而過。

圍在擔架周圍的有溫知寒和秦助理,以及這邊的幾個工作人員,還有今天來賓中從事醫護行業的,林千追上去,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擔架上的溫陽——他身體蜷起來,側躺着,手緊緊按着小腹處,五官都似乎被疼得皺縮在一起,額頭上遍布冷汗,卻依舊不聲不響。

一行人将溫陽送上救護車後,出來一名護士在車尾處大喊:“哪位是家屬?一起上來!一個就行!”

林千站在最外圍,下意識高舉起了手就要往前面擠,可情況混亂,前面的人不認識他沒有讓,他着急起來,随即就看見最靠得最近的溫知寒,一把攀住車框,不假思索:“我是他爸爸。”

“好,那你上來。”

林千看着溫知寒上了車,大腦空白一瞬,反應過來後,嘴唇止不住地輕顫:“溫、溫知寒……”

車開始發動,在場其他人像是終于松了口氣,喧鬧聲平息了些。

可意料之外的,救護車沒有立刻就開走,駛出去不到十米,又剎停了。車門奇跡般地重新打開,從上面跳下一個挺拔矯健的身影,幾步來到林千眼前。

林千怔怔與溫知寒對望一眼,對方沒多解釋,當即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推到護士眼前。

“他也是小孩爸爸,換他上去。”

一時間,林千好像感覺到自己被人從後面托着腰抱了起來,身體懸空了兩秒,再落地就已經坐在了救護車上。

“你跟救護車先過去,我和秦助一會兒自己開車。”

溫知寒站在車下拍了拍他的手。

“照顧好溫陽。”

硯山遠離市郊,不過幸好因為周邊就有一所大學附屬醫院,人少車少,路況很好,幾分鐘後就趕到了醫院。

溫陽意識還算清醒,在看到林千上車後,慘白的小臉稍稍安定了些,雖然疼得沒力氣說話,但一直攥着林千的手,直到被推進急診室。

林千跑了一路,停在急診室門前,大口大口地喘氣。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被納入胸腔,和嗓子眼裏反出的腥甜混在一起,異樣的難受。

他不得不坐着緩了會兒。

等溫知寒和秦助趕到時,基本已經确定是急性闌尾炎,在緊急準備手術了。溫知寒囑托秦助去補辦一些相應的手續,在二樓樓梯口遠遠地望見頹然坐着的林千,不禁放慢了腳步。

“情況還行嗎?”

林千疲憊地點了點頭:“沒事,小手術。”

溫知寒輕輕“嗯”了一聲,站在他身邊,默不作聲地掃過去一眼。

對方臉色蒼白,嘴唇幹澀。

頓幾秒,從懷裏摸出一袋面包遞過去——剛剛路過便利店時停下買的,救護車已經趕去醫院,不差他們一兩分鐘,而林千似乎一直沒去吃飯,這會兒多半會餓,順手帶上,有備無患。

甚至還多花了一秒鐘選口味。

林千明顯心思不在,他的話如耳旁風似的飄過去,接了面包卻沒立刻吃,随手塞進了懷裏,而後雙手捂住臉,用力地揉了半晌,好一會兒才擡起頭,像是想起了什麽,一雙眼睛悠悠望向溫知寒。

“溫知寒,都怪你。”

他用力把面包砸回去。

“怎麽才交給你一會兒工夫溫陽就出事?”

溫知寒沒避讓,面包直直地砸在他胳膊上,“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片刻後,他彎了腰,安靜地将面包撿起來,用手拍了拍包裝。

他知道林千不是真的在怪他,只是有點情緒要宣洩,他恰好在這兒,被抓來當了出氣包——少有人敢拿他溫知寒當出氣包。

忍不住咂了下嘴。

偶爾,溫知寒自認脾氣還行,算林千這回運氣好。

“好了,我是壞蛋,我是廢物,都怪我。”

也不是在哄他,溫知寒心想。酒席是他準備的,人是他邀請的,作為主人安撫安撫,很合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着。

邏輯完美,無可挑剔。

再開口關心,都莫名有底氣許多。

——“先吃東西,小心低血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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