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你結婚,也是我很驕傲的事
溫知寒還記得當年接待他的那個導購小姐。
她盤着發,踩着高跟,脖子上系着寶藍色的絲巾,筆直地站在玻璃櫃臺之後,臉上挂着自然恰好的笑容。
溫知寒只是偶然一瞥,就在對方的視野盲區裏,觀察到了她的小動作。
她起先是左手疊放在右手之上,指腹揉蹭了兩下指節,随後見四周往來無人,便大着膽子将右手擡起一點,豎起手指——她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亮晶晶的戒指,在櫃臺燈的折射下閃着一點點細碎的光,她愛不釋手地看了很久,而後手腕一轉,将戒指貼放到心口處。
他猜想她應該是剛訂婚或是結婚,一點情緒也藏不住。
他被吸引着走過去,低頭掃了一圈。
商場是随機找的,檔次說不上很高,價格普遍都低于他的心理預期,但或許是導購員的眼神太過有感染力,他口一松,還是直接買下了最合眼緣的那一枚。
結完賬手提袋被他扔掉了,不然目标太大,回去肯定會被溫翰林發現。
黑色絲絨的戒指盒被他丢在副駕駛座上,每到一個紅燈,他就停下來,拿起它看一看。主鑽被切割成無數個小面,在夜色映襯下顯得更加奪目璀璨。
他甚至忍不住設想了一下林千的手指戴上它會是什麽樣。
林千手指白皙細長,無名指內側長着一顆小痣——他有一回去等寒靜下課,那次是練習色彩,他從後門進入從角落裏找了張空椅子坐下,擡頭剛好就是林千的背影。
他一開始以為那顆痣是不小心沾上的墨點,注意力被吸走。直到下了課對方去洗完了手,回來和他迎面撞上,他下意識低頭又掃了眼,才确認那是一顆小痣。
那會兒天還冷,教學樓配的洗手間沒有熱水,林千洗過的手指指尖被冰得微微泛紅,順着指根下去,那微紅又一點點減淡,襯得皮膚更白。
他當下以一種alpha的本能感嘆了一下,不愧是omega。
幾個紅燈過去,溫知寒才驚覺自己開錯了道,他無意識間居然開到了林千的學校附近,下一個路口就到校門了。
他稍稍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調頭,而是徑直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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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一個十字口的路邊,往來學生不少,整整齊齊地向着一個方向。溫知寒向前掃了眼,發現這裏原來是一個快遞站點。
無比巧合的是,他在人頭攢動的人群中居然發現了林千的身影。那會兒是三月底,天氣已經回暖,晚風溫柔。林千穿得很随意,寬大的純色長T幾乎要罩到大腿,底下又是空蕩的短褲,從腿窩到小腿到腳踝都裸露着,腳上趿拉着一雙拖鞋。
他展着雙臂,扛着一件又長又寬的巨型快遞往回走,快遞太大,時不時就脫手,又因為要看路,所以只能橫着走,像一只亂入的螃蟹。
溫知寒沒帶猶豫地就下了車,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幫他托住了快遞盒。
多了一個支撐力,林千步伐都輕松不少,可也實在不好意思讓溫知寒幫他扛快遞,于是撓了撓頭,說可以現拆了,比直接扛要方便許多。
“那為什麽剛剛不直接拆?”
他們倆站在一個路燈底下,林千頭埋得低了些,刺拉拉扯着快遞盒外面的膠帶,支支吾吾說:“本來……本來是打算錄個視頻的。”
他一邊說一邊将扯下來的膠帶團到一起,掀開盒子,從裏面抽出一個巨大的、裹着塑料薄膜的畫框,薄膜撥開後,能看到框上雕刻的細致花紋。
“我奶奶拜托姑姑寄過來的。”
他像是也沒有料想到畫框會這麽好看,驚喜之餘見溫知寒沒有一絲絲不耐煩的神情,忍不住碎碎地分享起來:“我小時候去爺爺奶奶家玩,和他們說想要以後長大了當一個畫家,我爺爺很高興,就種了一棵樹,說等以後樹長成了就用它做一個畫框給我,其實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就已經砍好了,但是我爺爺後來又想親手刻,就找人學了學木雕,拖了一年多正好給我當成年禮物……”
“成年禮物?”
“對啊。”林千擡了下頭,“哦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兩年上學,所以現在大二了才成年。”
“你快要過生日了嗎?”
“啊,對。”
林千把拆下來的包裝和膠帶一股腦兒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回來後額頭上出了一點點細汗。他将畫框立起來,扛在了肩上,又側過臉來,有些腼腆地開口說:“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拿回去了。”
“沒關系,我待會兒沒什麽事。”
“哦……”
林千小聲應了下,不好意思再開口,不然顯得他存心趕人似的。他扛着畫框走在前面,能明顯感覺到溫知寒跟在他身後一個身位的距離,幫他抓着畫框分擔重量。
呼吸好像都緊了。
林千悄悄呼出一小口氣,努力表現得更自然些。
他們穿過一大片凹陷下去的草地廣場,廣場只有外圍一層層臺階上亮着星星點點的燈。腳踩過草地時,耳邊不斷傳來有節律感的沙沙聲,新長出來的細草像絨毛一樣拂過林千的腳踝,好像萬事萬物都無限柔和。
這樣的一瞬間,林千會覺得,世界對他很好。
草地光線還是過于昏暗,一直跟在身後不聲不響的溫知寒忽然被絆了一下,随後一個東西從他的口袋裏掉出來,發出悶頓的一聲。
林千聽到了,于是立刻放下畫框彎腰幫忙去找,好在東西不大不小,沒到淹進草叢裏找不回來的程度。他看到溫知寒手裏拿起了一個什麽,正在拍上面沾上的泥灰,松了口氣,随後就聽見他說:“林千,能不能麻煩你手機開一下燈,我确認下是不是我的東西。”
林千飛快地舉起手機,靠過去一些,把光對着溫知寒的手。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會在對方的手裏看到一枚鑽戒。
好像所有的感官都臨時出走了一般,每秒鐘都漫長無比。林千最後遲鈍地反應過來,像是無意刺破了對方的私人密事,下意識往後退了下。
對,溫知寒比他大了整整五歲,憑他的條件怎麽可能會是孑然一身?
他已經有了愛人。
已經買了戒指。
已經決定要和別人共度餘生。
一切都被揭示得那樣快,林千不知所措地張了張嘴,甚至還來不及泛起一絲酸楚,卻眼睜睜看着溫知寒慢慢地轉了身,正對着自己,從盒子裏取出那枚戒指。
“林千,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一周後溫知寒帶着林千去醫院看望寒靜,将兩人決定結婚的消息告訴了她。
病床上的寒靜露出意外卻欣慰的笑容,拉着林千的手,很久都沒有松開,半晌後說該來查房的護士還沒出現,讓林千去看看怎麽回事。
林千去問了一圈,發現這個點根本不需要查房時,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寒靜有意支出去的。他猜也許老師是有什麽話要對溫知寒說,于是有意在外徘徊了許久,等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回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模模糊糊的對話聲。
“老實說說,到底喜歡林千什麽?”
他對這個問題太過好奇,遲遲舍不得避開。
隔了四五秒,溫知寒的聲音才響起來。他說起初見,到後面的每一次接觸,細節充分,語氣認真。
“和他在一起,好像陽光都會對我慷慨一些。”
林千後來對這段婚姻的義無反顧,九成以上都是這句話給的勇氣。
從病房離開時他和溫知寒并行,忍不住又詢問了一次向他求婚的契機。溫知寒停住腳步,望了他一眼,嘴角慢慢提起來。
“沒什麽契機。你記不記得那天下午你來看我媽,我也在,我在角落裏看了你一下午,出來以後就去買了戒指,然後不知不覺就到了你學校,又剛好遇見你,好像冥冥之中,有神仙在幫我。”
林千聽後卻是踮起腳一把抱住了他,下巴緊緊貼在他的肩膀上,快樂得像是随時能飛起來,最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我就知道,你那時候是在看我。”
終于奇跡光臨,終于得償所願。
之後溫知寒在婚禮前夕将正式的結婚戒指換成了定制款,總價驚人,且全世界獨一無二,可林千還是更喜歡帶最開始被拿來求婚的那枚。
他在他們的婚房裏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床上打滾,把婚床都弄亂了,折騰完又說要給溫知寒一個驚喜。
溫知寒好整以暇地被他蒙着眼睛牽到房間裏,眼前的布被摘下,床頭懸挂着兩人的結婚照,再仔細一看,照片的相框就是那天林千爺爺親手雕的畫框。
“溫知寒——”
林千早沒了剛認識時的矜持,變得粘人無比,又一次擡起胳膊抱住他。
“我以前和爺爺說,一定會拿這個畫框來裱我最好最驕傲的畫。但是我問過爺爺了,他說沒關系。”
“和你結婚,也是我很驕傲的事。”